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勢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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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勝利吹著口哨叉著眼,仰望天空,任由那名兵卒捂著腫起半邊的臉,疑惑的猜疑他是何方神聖。

天空瓦藍瓦藍的,一行大雁飛過,一會組成個人字,一會組成個一字。徐勝利不知道它們從哪裡來,又要往哪裡去,突然之間很想家。不是想那個在‘長安’城中,混在商賈堆裡,屋裡還有個來路不明異常妖豔女子的家,而是在‘雲中’郡那個破破爛爛的家。

想了一會,也就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徐勝利往院子裡望了一眼。前去通報的兵卒沒有回來,迎接他的人也不見蹤影,要麼是親王府實在太大,要麼是那張文書沒有受到駱醜的重視。徐勝利決定在心裡默數一百個數,數到一百那人若還是沒來,他便闖進去,無論如何,今天非見到駱醜不可。

“一……”徐勝利往院子裡瞟了一眼,“二……”徐勝利又往院子裡瞟了一眼,每數一個數便往院子裡瞟上一眼,數到五十九,那個前去通報的兵卒拖著槍,滿臉通紅的趕了過來。數到六十二,廊簷轉過一個人來,提著褲角,面現急色的也朝門口趕來。

徐勝利打量了一眼,便知道來的這人不是駱醜的親隨便是駱府的管家,雖然他的穿著也算講究,一副人五人六的樣子,可是他少了一種氣勢,一種自然而然,看不到摸不著卻能感覺出來的貴族氣勢。

來的不是駱醜本人,徐勝利還有一個理由。他送去的文書上雖說赫然寫著中原王的字樣,可那畢竟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無兵無權的,駱醜不會放在眼裡。就算放在了眼裡,而且給足面子親自來迎,也不會著急成這副模樣,一定會慢騰騰,一步三頓的擺足了親王的架子,從容而來。

“不知‘淮南使’駕到,有失遠迎,見諒!”那人拱了拱手,道:“親王正在更衣,裡邊請!”

閩南會說漢語的實在太少,據徐勝利琢磨,此時漢語在閩南的地位應該就跟多年之後法語在英國的地位類同,只有貴族才在一起顯擺,普通人根本不會使用。所以,見到那人會講漢語,徐勝利略略有些心安,最少一會不至於因為語言的障礙而導致無法溝通。心安之外,徐勝利還有一點初見駱餘善時那種終於見到親人了的感覺,不由的又想起了男扮女裝的駱餘善。

“請!”徐勝利拱了拱手,抬腿邁入駱府內,在那人的指領下往前走,閒問道:“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小的只是駱府的管家,不敢受‘大人’這個稱呼,真是折煞小的了,徐大人請!”

“宰相門房七品官嗎?何況你是親王的總管,比之宰相更高了一級!”

徐勝利沒有注意到,自己無意間又提到了一個在大漢中根本不可能有的‘幾品官’。不過,那個總管也沒留意,或許以為是大漢或者‘淮南’的特有官職,自己沒有聽過,反正是個官就是了。謙虛了兩句:“哪裡,哪裡!”又問道:“不知‘淮南’使來‘閩越’所為何事?是不是‘淮南’王又有大事吩咐,為何不直接前去見我家大王,卻先來見親王!”

“你怎知我沒去見你家大王?”

“我家親王剛從大王那裡回來,並未風聞有‘淮南’使到訪的事,因此小的猜測您是一到王城,直奔我家親王而來!”

“聰明!”徐勝利誇讚了一句,又冷冷道:“可人太過聰明了也不見得是一件什麼好事,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更危險。”

那名總管不再說話,只在前邊領著走。徐勝利也不再說話,朝兩邊看了看,打量了一下駱府的格局,穿過一進院落,來到第二進院落,果邊種著一棵結滿果實的無花果樹,果實多已成熟,累累掛在枝頭。

“老爺,人請來了!”總管把兩手疊放在腹前,站在正房堂前,恭恭敬敬的道。

“快請進來!”

堂屋的門是關著的,總管把門推開,駱醜正襟危坐在一張無靠背的小圓椅上,中間放了個上下大中間窄,宛如少女柳腰的小圓桌,桌子上擺放四個小碟,裡邊放了點閩越特產的乾果,中間還擺了個茶壺,配了兩個茶杯。小圓桌的另一邊,還有一張小圓椅,看來是專門給徐勝利準備的。

徐勝利上前拱了拱手,也不等對方相讓,自顧自的在圓椅上坐下。

“徐兄弟年紀青青,竟能得到‘淮南’王的賞識,被冊封為中原六郡的大王!真是海水不可斗量,朽木不可雕也!”

看來這個駱醜的漢語程度著實有限,竟夸人朽木不可雕也,世上哪有這種誇法!徐勝利見對方說話說的結結巴巴,知道對方是初學漢語,無意中犯了個錯誤,這就好比是一個外國人初學漢語,國人若跟他較真那不犯傻嗎,當然不能跟對方一般見識。不僅不跟對方一般見識,忍不住還想抿嘴一笑,誇讚一下對方漢語說的真好。不過,他強忍住了,哪怕肚子痛也得忍住。他來是逼駱醜,所以不能笑,不僅不能笑,而且要裝作很生氣的樣子,給他一種壓力。

駱醜把文書遞還給徐勝利,接著拿起茶壺給徐勝利倒茶,倒了七分滿,又往自己的杯裡倒,這時看到徐勝利接過文書,直接扔到旁邊正在煮水的小炭爐裡。這個舉動太過出乎意料,也太詭異,以至於駱醜瞧著絹布在炭爐裡捲起火舌,漂亮的猶如一隻起舞的蝴蝶,竟瞧得痴了起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杯裡的水已經滿了,不僅滿了而且溢了出來,不僅溢了出來而且順著圓桌流動,全都落在他的大腿上。

直到總管連叫兩聲:‘老爺!’,又見總管指了指自己的褲子,他才感覺到滾燙的水淋得大腿根炙痛,如針扎一般,從小圓凳上一躍而起,有如一隻大馬猴,上躥下跳幾下,雙手抖著那塊溼處,倒抽著著冷氣,告了個退,進內屋換衣服去了。

總管跟著進了內屋,幫駱醜褪去褲子,見大腿根一片赤紅,當時眼圈就是一溼,跪下身對著那片紅輕輕的吹了起來。耳聽駱醜嘴裡哼哼嘰嘰,哼哼嘰嘰,抬頭又見駱醜把眉頭擰成一塊,還以為駱醜因痛而皺眉,吹的更輕起來。

駱醜皺眉不然不是因為大腿根被燙傷,雖然那一片紅的地方如針扎般,疼得他是心驚肉跳,可他不為這個而皺眉。駱醜皺眉是因為不清楚徐勝利燒文書的舉動,那可是‘淮南’王親筆寫的文書,這樣的寶貝丟到炭爐裡燒了,實在有些可惜。那麼,徐勝利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在暗示著什麼?

腦子轉了幾個圈,炙疼加上想不明白徐勝利燒文書的喻意,駱醜的腦門一揪一揪的疼,挑了條褲子穿上,推開內門走進堂屋,一眼看到徐勝利正安然坐在那裡吃著乾果,於是乾笑兩聲,在圓椅上坐下,道:“剛剛失禮了,冒冒失失的待慢了徐大人,老哥哥給你賠不是了!”

徐勝利緊鎖眉頭,嚼著乾果不說話。

“老哥哥有個問題想不明白,兄弟為什麼把‘淮南’王的文書給燒了?”

駱醜又道,徐勝利還是不說話,緊鎖眉頭。

“那可是一件寶貝!有了這個文書,兄弟將來就能成為擁有六個郡的王!”駱醜道。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徐勝利已把面前那個碟子裡的乾果吃得差不多,將那個碟子摞在其它碟子的下邊,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錠,放在小圓桌上,道:“這東西,算不算是個寶貝?”

一粒金錠,瞧其大小不過兩重,在駱醜眼裡哪算是個寶貝?他搖了搖頭,道:“不算?”

“哦,我忘了,駱大人當慣了親王,一粒金錠當然不算是個寶貝!那邊,”徐勝利指了指外邊的大院子,道:“院子裡有一座金山,屋子裡放著一張大餅,你一出屋子就能得到金山,可再也回不到屋子,你是要呆在屋子裡還是出去要那座金山?”

“當然是出去得到那個金山!”駱醜呵呵而笑,覺得徐勝利問的這個問題很白痴,很可笑,是人都會選擇那座金山。

“外邊除了金山,什麼也沒有,既沒有吃的,也沒喝的,你也要那金山?你要那金山幹嗎!還是留在屋裡好,最少裡邊還有張大餅,餓的時候可以填填肚子,不至於留在外邊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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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醜似乎覺得徐勝利的話裡充滿了玄機,而自己也領悟道一點什麼,那種感覺很怪,就好像黑暗中亮光閃了一下,想抓住接著又是一片黑暗,腦子裡反而更糊塗了。他不明白徐勝利到底想表達什麼,便抬頭去看總管,總管也是一臉的迷茫,兩個人面面相覷,互相搖了搖頭。

“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徐勝利又道:“有一個強盜,正餓著肚子,突然聞到一個豪門大院裡傳來陣陣餅香,於是想進去搶張餅吃。可是他轉念又一想,不行。這個大院裡,可能有許多護院的,自己一個人進去搶不到餅反而會被打出來,得找幾個幫手的。正在躊躇間,對面過來兩個傻子,肚子也餓著呢,他便在地上畫了張大餅,指著地上的大餅說咱們三個衝進去,搶了大餅過來,搶過來之後,把這張大餅這樣這樣分,如何?”

駱醜等了一會,見徐勝利不再說話,問了句:“完了?”

“完了!”徐勝利黑著臉,道。

這個故事有頭沒尾,駱醜聽得更是一頭霧水,一臉的茫然,正要去問什麼意思,徐勝利又道:“駱大人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燒掉文書嗎?”

這個問題駱醜聽懂了,忙點了點頭!

“那就屏去左右,我要與駱大人密談!”徐勝利道。

“好!”駱醜給總管使了一個眼色,等總管退出去後,笑道:“徐大人請講!”

“在告訴你為什麼燒掉文書之前,我想問問,淮南王與你們聯手,事成之後,你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徐勝利道。

“什麼聯手?”駱醜的兩個眼珠子轉來轉去,徐勝利燒文書的舉動太過詭異,裝起了傻。

“我既有‘中原王’的文書,難道還不知道你們那點破事?”徐勝利冷冷的道。。

“這……個!”駱醜遲疑了一下,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他答應我們,事成之後,‘淮河’以南盡屬‘閩越’!”

“哦,這張餅畫得夠大的!”徐勝利點了點頭,又道:“那駱大人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駱醜又遲疑了一下,徐勝利再次提到畫餅,他似乎想到點什麼,可這個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就跟從天而降的閃電,等你想看清楚時,閃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出了一下神,愣了一會,才想起徐勝利又提出的問題,回道:“我哥哥在‘淮河’以北稱帝,我在‘閩越’稱王。”

“那,‘閩越’與‘淮南’聯手,你們主要幫著幹什麼?”徐勝利道。

“打下‘南越’國,拿下‘豫章’郡,然後與‘淮南’連成一片,包圍‘會稽’郡,接著挺進中原,打下‘長安’!”駱醜把兩隻眼珠子上下左右一轉,笑道:“徐大人,你說你要講為何燒掉文書的,怎麼總見你問些不相干的問題,而不見你講為何燒掉文書的原因?”

“馬上就講,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徐勝利難得的笑了笑,道:“你覺得,‘閩越’有幾成的把握拿下‘南越’!”

這個問題駱醜本不想答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太沒原則,一直被徐勝利問來問去,而徐勝利卻不給他講燒掉文書的原因。可,這個問題他太想回答了,猶如犯了酒癮的酒鬼聞到酒香,餓得快死的人看到酒家,不吐不快!於是又變得沒了原則,十分自負的道:“拿下‘南越’,我們‘閩越’有十成的把握!”

“既然有十成的把握,那為何打著打著,突然又不打了呢?”徐勝利問道。

“這……”駱醜突然無語!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雖然‘南越’已亂成一團,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南越’畢竟在百越這塊地方稱霸幾十年,要想拿下必須舉全國之兵。所以,打‘南越’他們是得到‘淮南’王劉安保證漢兵決不會救‘南越’的前提下打的。但,現如在七萬漢兵突然屯駐‘仙霞’關,隨時都可能衝入‘閩越’大開殺戒,使得他們只能把正打‘南越’的兵往回調,加強‘仙霞’附近的防守,以防漢兵突然襲擊。

漢兵一駐仙霞關,他們就往‘淮南’派了使者,詢問是怎麼回事,並且明確的告訴劉安,‘仙霞’關的漢兵不撤,他們便不再打‘南越’。這幾日,他與哥哥駱郢一直在等‘淮南’王的迴音,等啊等,終於把‘淮南’的使者等來了,正在他想問‘仙霞’關的漢兵何時才撤,‘淮南’王的使者卻把文書給燒了,讓他懷疑起這個使者的身份,要問的話也問不出來了。

“且不說這個,還是先說你為什麼燒文書吧!”駱醜轉換著話題。

“好,那咱就說說我為什麼要燒文書!”徐勝利呵呵而笑,道:“據我所知,欲取大漢,淮南王不僅聯絡了你們,而且還聯絡了‘匈奴’,以及‘長安’的田丞相。並且,也紛紛向‘匈奴’與田丞相許諾,說只要拿下‘長安’,黃河以北全歸‘匈奴’,三秦之地盡歸田蚡。現在,駱大人知道我為什麼燒文書了吧!”

駱醜還是沒有聽明白,想不通徐勝利燒文書跟‘淮南’王與田丞相以及‘匈奴’人聯絡有什麼關係。世界上的事情,全得靠拳頭說話,‘淮南’王的幫手越多,砸向大漢的拳頭也就越大,那麼勝算也就越高。按說,越不能燒文書啊,可對方為什麼要燒文書呢?要棄中原六郡與不顧呢?

“你怎麼還不明白?”徐勝利道:“‘黃河’以北全歸了‘匈奴’,‘淮河’以南盡歸‘閩越’,我又佔了黃淮之間的六郡,田蚡得了三秦之地,試問,中國還剩下什麼?‘淮南’王不是個傻了,辛辛苦苦謀劃這麼多年,豈會傻到白忙活一場給他人做嫁爺,自己什麼好處也撈不到的地部,而且把本是自己的‘淮南’國也丟了?這裡邊一定有個小小的陰謀,至於是什麼陰謀,我就不得而知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說‘淮南’王是給我們畫了一張大大的餅,他拉著‘閩越’說只要你如何如何,這一大塊便是你的。又拉著‘匈奴’說,只要你如何如何,這一塊就是你的。再拉著你與田蚡說,只要如何如何,這塊便是你的。於是我們就流著口水的給他賣命,等到最後把餅搶來了,死傷的也差不多了,這是他便一把將餅奪過來,說這張餅是我的。我們白忙活一場,死傷慘重,想爭也爭不過他,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把整張餅吃了。”

“就是這麼個理!”徐勝利道。

“姥姥的,我原以為劉安這人還不錯,沒想到只不過是被他當槍使了!幸虧徐兄弟及時提醒,不然還不上了那個老東西一個惡當!”駱醜罵罵咧咧的道。等到罵夠了,罵痛快了,想起徐勝利還講了另外一個故事,必定也有深意,問道:“徐兄弟講的那個有關金山的故事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徐勝利道。

“不,一定另有深意!”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故事,駱醜有些不信的道。

“駱大人既然說有,那就有吧!”徐勝利看著駱醜笑,只到把駱醜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糝的慌,才道:“駱大人知道‘淮南’王為什麼要給我中原六郡,並封我個中原王嗎?”

“不知道!”駱醜搖了搖頭,道:“不過,一看兄弟的面像便知道兄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駱大人繆贊了,其實我也不算什麼人物,僅僅是個使者罷了!當然,我這個使者不是‘淮南’王派來的使者,而是當今陛下派來的使者!”徐勝利說完,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拿出幾件東西來,不再說話。他不說話,駱醜吃驚於他的自報家門也不說話,大堂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一隻蒼蠅討厭的飛來飛去,發出‘嗡嗡’的噪音。

徐勝利把東西拿完,一一在桌子上放好,騰出兩隻手來“啪!”的一聲,拍死蒼蠅的同時也把駱醜從驚愕中拍得醒過神來。

“知道這是什麼嗎?”徐勝利把翠綠翠綠的節杖拿在手裡晃了晃,問道。

屋外,有只鳥兒嘰嘰雜雜的叫個不停,初時駱醜以為是黃鸝在歌唱,聽來聽去卻又像是野雞咶吵,點了點頭,道:“知道!”

“是什麼?”

“節杖!”

“幹什麼用的?”

“代表皇帝親至!”

徐勝利問得快,駱醜回答的也快,他把節杖放下,將自己的官印遞了過去,問道:“那,知道這是什麼嗎?”

鬢角處癢癢的,似一隻螞蟻在爬來爬去,駱醜伸手一抓。沒抓到螞蟻卻抓了一把汗水。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接過印看了看,上邊的字一個不認識,還是點了點頭,道:“知道!”

“是什麼?”

“官印!”

“那,這個又是什麼?”徐勝利把自己的官印放下,拿起虎符又問道。

駱醜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肚在抖,嘴角也開始哆嗦起來,突然抬起頭,盯著徐勝利的眼睛,問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沒錯,我是一個人來的!”徐勝利鎮定自若,眼睛也盯著駱醜的眼睛,毫不退讓。

“你不怕我殺了你!”駱醜惡狠狠的道。

“不怕!要殺你早殺了,何必再問?”徐勝利嘴角含笑,輕輕搖了搖頭,停了一下,又道:“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是個聰明人!一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我想了想,你實在沒有殺我的理由。”

“我要一眛要殺了你呢?”駱醜道。

“那,‘閩越’只怕要亡國滅種了!”徐勝利道。

“你在威脅我?”

“沒有,我只是在說出事實!”徐勝利笑了笑,道:“大漢雖好,就像屋外的那堆黃金,誰都眼饞,誰都想自不量力的據為己有,可他們不明白,出了屋就只是死路一條,不如留在屋裡老老實實的呆著,最少還有張餅吃。”

“不殺你,‘閩越’就不會亡國滅種?你可是知道所有我們與‘淮南’的事情,不殺你豈不更有亡國滅種之憂?”駱醜道。

“正是為了救‘閩越’,所以我才來找你,不然我何必千里迢迢的來找你!”徐勝利笑道。

“那你找錯人了,你應該去找‘閩越’王!”駱醜道。

“不能找他,因為我來就是為了讓他死的!”徐勝利道。

“什麼?”駱醜大叫了一聲,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正要招呼外邊來人拿下徐勝利。突然,他開始了沉默,過了一會,道:“你不該找我,他是我的哥哥,來找我你等於把自己放在斫板上,任我魚肉。”

“正因為你是他的親弟弟,所以我才來找你!”徐勝利笑道。笑得很悠長,很高深漠測,很讓人摸不清頭腦,於是駱醜徹底的開始沉默。黃鸝,或許是野雞仍在屋外咶吵,窗門都閉得嚴嚴實實,屋內顯得悶熱,駱醜鬢角處的汗水越來越多,直到匯成大大的一顆,順著臉頰,沿著下額,滴到手背上,他才抬起頭,道:

“駱郢何罪?為何要殺他!”

“你不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很可笑嗎?”徐勝利先是露出得意的笑,突然把臉一變,手撐著圓桌整個身體往前壓,鼻子幾乎與駱醜的孫子碰到,才嚴肅而又冷酷的道:“駱郢有四殺之罪!”

“哪四殺?”

“其一:‘閩越’與‘南越’同屬大漢,‘南越’無罪,駱郢卻起兵攻打‘南越’,此乃同宗相殘,而且目無朝廷,不殺,大漢國威何在?其二:依附大漢,不用正朔,年末不納貢,春秋不朝拜,此乃藐視朝廷之罪,不殺,大漢的尊嚴何在?其三:與‘淮南’勾結,秘謀造反,此乃大逆不道之罪,不殺,如何服眾,天底下的小國豈不都要學學?”

說了三點,第四點徐勝利有些說不出第四點來。因為他說駱郢有四殺之罪,只是覺得用‘四’比較押韻,但這時才說了三個殺駱郢的理由,若不說出第四殺來,只怕無法壓服駱醜。停頓了一下,見駱醜頂著頭上的三絡頭髮朝他疑惑的看來,又道:“第四,歸屬大漢,不遵大漢民俗,斷髮紋身,我行我素,這樣的人還不該殺嗎?”

駱醜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徐勝利接著道:“而且,只要你殺了駱郢,便是拯救了‘閩越’的所有百姓,到時……嘿嘿……”

“此話怎講?”駱醜抬頭問道。

“你不殺駱郢,我只能按照陛下的旨意,派兵攻打‘閩越’,那時候血流成河,‘閩越’人全都將慘死在屠刀之下。到時,你再後悔可……”

徐勝利的話還未說完,駱醜已打斷他的話,頗有些不服的道:“就憑‘仙霞’關的七萬人馬?就想讓‘閩越’血流成河,亡國亡種?”

“憑‘仙霞’關的七萬人馬,當然不足以讓‘閩越’血流成河,但若是加上‘南越’的數十萬人馬呢?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說趙眛初登王位,南越百姓不服他的領導,紛紛起來造反,他那點兵馬平叛都不夠用,哪還有能力攻打‘閩越’!好,若是加上‘南越’不夠,加上‘夜郎’的三十萬大軍總該夠了吧!”徐勝利厲聲問道。

“‘夜郎’?沒聽說過,該不是徐聖使編排出來訛詐我的吧!”

“訛詐?你瞧瞧這是什麼?”

小圓桌上一共放了兩枚印,一枚是徐勝利的官印,駱醜已見過。一枚是‘夜郎’國的王印,此印乃是用青銅所制,上邊犄角旮旯的都生出銅鏽來,一看就是一枚歷經歲月蒼桑的一門印。拿起來看看,上邊的字雖也是一個不識,可明顯的與漢字不同。

駱醜相信了有‘夜郎’這個國家,可是有些不相信這些國家有這麼多的人馬。只聽,徐勝利又道:

“這一次,我不是從‘仙霞’關那裡入‘閩越’的,因為從那裡入‘閩越’,你派的重兵早把我抓起來押來見你。我也不是從‘會稽’郡坐船來‘閩越’的,更不是由‘豫章’入‘南越’再來‘閩越’的。實話告訴你,我是從‘豫章’西北角,乘戰船,率七萬兵馬,直達‘夜郎’國都,殺了‘夜郎’國王多同,收編了他的人馬,再經‘南越’,乘船入海來‘閩越’的。”

駱醜嘆了一口氣。‘南越’有多少人馬不重要,‘夜郎’有多少人馬也不重要,甚至徐勝利說的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仙霞’關那七萬漢兵。

‘閩越’的地理環境十分的特殐,兩面環海,一面與‘南越’接壤一面與大漢接壤,而大漢佔據著‘仙霞’關,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想打‘閩越’了,從‘仙霞’關直撲而下,半個月就能打到王城。不想打‘閩越’了,扼守‘仙霞’關,困得閩越兵馬根本無法出去一兵卒。

那七萬兵馬不用動,‘閩越’就得用全國三分之二的兵力嚴防死守,剩下的兵力根本無法攻打‘南越’,過上一年半載,等‘南越’心不恢復過來,只需派一二十萬兵馬就可完全滅掉‘閩越’。

“不如殺了駱郢吧,以一人之死換得全國太平,也算是一項義舉!”駱郢的腦子裡突然蹦出這樣的一個念頭,自己也被這個念頭給嚇了一跳。

為什麼會有弒君這樣的念頭,是從什麼時候產生的這個念頭?究竟是被徐勝利的一番花言巧語說服,還是在與‘淮南’勾結的事情被發現後有了這股念頭,或者更早些,在發現‘仙霞’關屯下七萬漢兵,自覺‘閩越’已無路可走起了這個念頭。又或者,這個念頭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早到他十三歲那年,意識到無論自己比哥哥聰明多少,無論自己比哥哥多麼的有才能,也無論自己比哥哥多勤奮,自己都無法登上大王的寶座。不為別的,這是宿命,只因哥哥比他早生了兩年,於是那時就盼望著哥哥早點死了?去他媽的早生兩年!

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過去了,哥哥沒有在他腦海中閃現的各種意外中死去,反而在父親離世後登上了王位。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過去了,他想當大王的願望一點一點被磨滅,終於有一天,完全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產生過。於是,他開始兢兢業業的輔佐哥哥,盡最大的能力開疆擴士。

趙佗一死,他便力挺‘閩越’從‘南越’的管轄中脫離出來的言論,並在他的推動下‘閩越’終於從‘南越’的陰影中走出,不用再向‘南越’納貢,也不用再受‘南越’的鳥氣,於是他有了威望。

‘淮南’一來人,他馬上嗅出這裡邊有利可圖,推動與‘淮南’的結盟,並且率兵攻打‘南越’,讓每個‘閩越’百姓都能夠揚眉吐氣的走路,於是他的威望更高。

可,不管威望有多高,小時候巴望哥哥死去,由自己繼承王位的念頭再也沒有產生過,今天怎麼又突然冒了出來?

“那……駱郢死後,‘閩越’是何地位?究竟是如秦時那樣成為一個郡,還是依然是一個外藩王國?”駱醜小聲的問道。

“那就看駱郢是怎麼死的,被我們打死的,那‘閩越’就是一個郡。被你殺死的,‘閩越’還是一個外藩國。不過,這次當外藩國之後就不能向以前一樣,要年年向朝廷納貢,每年的春秋兩季,國王得親自去‘長安’朝拜!”徐勝利笑道。

“那……駱郢一死,由誰繼任國王?”駱醜終於把最難以啟齒,也是最想知道的問題問出。

“你既殺了駱郢,證明你沒有參於與‘淮南’勾結的謀反,也證明你一心向著大漢。有我的保薦,這個大王非你莫屬!”徐勝利笑道,心中樂得無法形容。無數的事實證明了他的一個理論,天底下的人無所謂高尚,高尚是因為受到的誘惑還不夠;天底下的人也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還不夠高。這不,駱醜有了當‘閩越’王的這個籌碼,也就起了弒君之心,而且弒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

“徐大人,我全明白了,現在便去辦,明天早上提著反賊駱郢的人頭來見你!”駱醜大義凜然的拱了拱手,忘了與‘淮南’勾結全是他的主意,轉身就往外走,徐勝利道:“且慢!”

“徐大人還有什麼吩咐?”駱醜轉過身道。

“你去哪裡?”徐勝利道。

“召集城中的主要將領,商量如何刺殺駱郢!”駱醜道。

“你忘了一件事!”徐勝利笑道。

“什麼事?”

“我來你家,便是你的客人,你總得給我安排一下今天夜裡住哪裡吧!莫非,你們‘閩越’都是這種習慣,如此慢待客人?”徐勝利笑道,笑得很開朗,很燦爛,就如六月的陽光一樣。(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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