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約會”電影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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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約會”電影院(六)

黎華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本本,思考著。

畢文謙欣賞著她,彷彿欣賞一副藝術的畫卷。

過了很久,畢文謙起身去撥弄角落的唱片架上的那些唱片,一張張,安靜地,慢慢看。

“……文謙,你應該聽說過一句話,‘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

“這很正確啊!不過你忘了一個定語:在現階段。”畢文謙揀起了一張唱片,殼子上是一隻斑點狗,以及與之相互依偎的只露了半張臉的仲島美雪——《御機嫌如何》,而今的她,已經漸漸漂亮起來,脫離了村姑的範疇,“黎華,你要明白一點,新中國從建立到現在,作為一個人均資源匱乏的國家,能夠從一個一窮二白的起點,在全國只有十幾萬大學生,其中絕大多數是文科生的情況下,用30年時間初步建設出一個獨立而完整的工業體系,這是人類史上的奇蹟。而支撐我們的先輩實現這個奇蹟的關鍵之一,我以前就說過了——因為戰爭。戰爭這種最激烈的淘汰方式,最教育人的方式,那個痛苦而涅槃的時代,讓以黨員為骨幹的全國人民的精神素質,到達了在和平時代難以企及的高度。”

“然而,我們不可能為了教育人民而主動選擇戰爭。新中國建立之後出生的人,越來越多,到了今天,正在逐漸成為國家基層建設的中流砥柱,正在逐漸接班。這些人,從整體而言,對於物質和文化的硬性需求,特別是物質需求,比上一、兩代人高得多。有一個很典型而很多人可以迴避甚至是刻意迴避的事實——三線建設時代,和上山·下鄉時代,在時間點上,是靠得很近的。參與三線建設的絕大多數人是建國前出生的,參與上山·下鄉的人則是建國後出生的。兩件事情,宏觀上都是從物質條件相對優渥的城市到條件艱苦的地方去,都是為了國家利益而犧牲個人利益甚至前途,為什麼前者總體任勞任怨,後者卻為了返城而鬧出群體**件?除開兩件事在細節上的差異,本質的原因,就是兩代人在精神層面上有境界的差距。”

“可我們不能去指責後者,因為他們的表現同樣是符合歷史規律的——在和平年代的歷史規律。我們應當對前人保持敬意並視為榜樣,卻不能從宏觀角度把經歷戰爭的前人的境界作為在和平環境成長的後人的標尺。那不科學。所以,隨著時間一年年的度過,和平年代成長的人口比例越來越高,中國人民宏觀上對物質文化的需求的確是切切實實地不斷增長的。”

“所以,新中國堅持了三十年的高積累、低消費的經濟方針,不可能繼續下去了。隨著老一代人從全國各行各業逐漸退出,我們不可能保持那樣的發展奇蹟……”說到此時,畢文謙突然大笑起來,“不,應該說,而今世界上主流的兩種經濟統計思路,因為其局限性,都無法真正正確地認識到我們國家的成就。因為,經濟層面之外的積累,特別是教育資源的積累,和很多直接經濟資料在換算上的數量級的差距,他們根本沒有正確的認識。那些信奉外國已有主流經濟學理論的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新中國這三十年來的建設,並不是高積累、低消費,而是低積累、低消費,換句話說,就是不承認中國人民建設國家的成就,至於初步建立完整工業體系這樣醒目的成果,他們會因為無法解釋而選擇視而不見或者想方設法地否定,然後對現在中國物質基礎的相對缺乏而自以為是地不斷鞭撻。於是,會有人,甚至是很多自詡為專家的人,認為中國不行。”

黎華出神地看著畢文謙,微微張著嘴,久久合不攏。

“……所以,你一直在說,對待教育的指導思想,是社會主義和國家資本主義的本質不同……”

“不僅如此。”畢文謙放下唱片,給自己續了一杯水,重新坐到黎華對面,“在當代,科研,是大國以及大國體系下的地區才玩兒得起的;而教育,想要玩兒得起,除了得是大國之外,還得是穩定的大國。對於小國來說,教育出成果的週期,太長,從量變到質變需要的時間,太漫長了!可顯而易見的是,對於教育事業的發展,需要持續不斷的穩定投入。有資格把教育作為國家層面的戰略規劃的,整個地球,一個巴掌,最多兩個巴掌就數得過來了。對於絕大多數國家來說,我說的這些,其實是屠龍術。但對於一個傲立世界之巔的國家,一個肩負民族復興的歷史使命的政權來說,這,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黎華,我可以負責任的對你說,只要中國接下來30年自己不動亂,不參與到全面戰爭中,那麼,新中國三十年來的教育資源的積累,將在接下來的三十年裡,爆發出讓世界上信奉現有的經濟學理論的人發瘋的經濟成果。”

身為穿越者,畢文謙說著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無論是眼睛裡,還是口吻中,都側漏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和霸氣。

但這霸氣並沒有持續太久,沒等黎華有什麼反應,他幽幽地開口:“也只有超越時代的眼光和氣魄,才敢於規劃以數十年為跨度的戰略。犧牲當代人的物質,遺澤後人。”

錄音室裡漸漸幽然。

許久之後,黎華才怔怔地說:“穩定啊……”

“穩定壓倒一切。”畢文謙喝了一大口水,“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內部的穩定我們可以爭取,外部的敵人卻會想方設法搞事情。”

漸漸地,黎華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笑容:“人民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這是一個問題。一個必須分清進而解決的問題。”

畢文謙面對著這笑容,有些沉醉:“……我,相信你。”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從門口啟步,用盡一生也到不了終點,只能由後人接力走下去。’”黎華輕輕點著頭,把小本本夾在手裡,坐直了身子,“文謙,你提出過偶像歌手的概念,也說過以榮譽體系作為貨幣體系的輔助,這些,是不是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降低社會執行的經濟成本的作用?”

畢文謙抿了抿嘴:“可以起作用,不代表一定起好作用……事在人為吧……”

“所以,滄海橫流,當仁不讓。”

黎華“啪”地一聲,將小本本拍在手上,那神色,格外豪邁。

畢文謙卻在一陣沉默之後,嘆了一口氣:“然而,在行政層級金字塔的當代,在生存壓力不明顯的當代,在做不到全民完整精英教育的當代,好逸惡勞和上行下效是無法杜絕的問題。社會執行成本其實是以金字塔頂端的情況為基礎模板,進行一層層的個體縮放然後在不同層級分別進行數量的積累。從效果的角度來說,來自頂點的榜樣效應是最有效的,但因為很多原因,無論是好的榜樣,還是不好的榜樣,在很多時候,都難以傳開。甚至,在別有用心以及普通人的惰性的驅使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往往成為常態。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而人無完人,當一個人下意識地更多時候以他人的不足之處作為自己的藉口時,他就只看得到歪,而對正視而不見。如果是在古代,一個帝皇對於自身的物質要求非常苛刻的話,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是可能鑄就一個了不起的時代,比如,楊堅。可問題是,我們已經從皇權時代的個人獨裁進步到了集體領導,這個問題將變得更加難以解決——100個領導人,哪怕每個人只是各有一個不同的缺點,到了基層,就有可能成為自我放縱的人有100個缺點的藉口。所以,我曾經和你說過,改革,特別是面向所有人的改革,一定要以節操的底線為規欄,才可能取得最大的成功。而榜樣效應,將會是良好的催化劑,卻不是根本。”

黎華靜靜聽完,反而咯咯地笑了:“文謙,我是在技術口耳濡目染的。催化劑的重要性,也許,我比你更明白。”

“……是嗎?”

“那麼現在,具體說說你對教改的意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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