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煩惱
“我是聽王京雲說了,這回的磁帶,已經賣了2000多萬盒。就算個整數吧!聽他說,每一盤磁帶的利潤,大體上暫時可以算成三塊五,我悄悄算了算,演唱佔10分之1,艾靜、蘇虹、李靈玉每個人唱了兩首歌,你唱了六首,她們每個人算六分之一,然後是個人和單位平分收入,最後下來,她們每個人這回已經能分大概60萬。”
傍晚時候,學校附近的小面館裡,夏林和畢文謙對坐著,等待著雜醬麵。
外面下著細雪,兩個人的頭髮上都略有些雪花,夏林一邊搓手,一邊小聲說著:“磁帶在京城賣得很好,我媽也知道。她雖然不知道這麼細,但也估摸著磁帶肯定賺了很多錢,她就攛掇著要我也錄一盤磁帶。可我哪兒有時間啊!功課都已經落下那麼多了,你又要求我有好成績。”
畢文謙靜靜看著她,忽然問道:“那你自己,想錄磁帶嗎?”
“想肯定想啊!我是歌手嘛!但沒必要急著現在。”夏林理所當然,臉上卻還是寫著煩惱,“可我媽……我最近都有些煩了。”
煩……
好吧,畢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很快,雜醬面上桌了,畢文謙一邊和麵,一邊琢磨著。
“這樣吧……你回家這麼和你媽說:等你這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如果跟得上要求,那公司會嘗試在春節前後給你安排一次工作任務;如果你沒跟上應有的學習進度,那這個寒假,你就好好補習。”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夏林一下停了筷子,“我落下了那麼多功課!”
畢文謙微妙地笑:“但至少你暫時能夠安心學習了。”
“……原來如此,真狡猾!”
“還不是為了你。”突然,畢文謙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對了,有一個不幸的訊息。”
夏林關心道:“什麼?”
“今天我沒帶錢。”
“……混蛋!”夏林很快就懂了,臉上騰地就紅了,說不清是羞是惱,“萬惡的資本家!鐵公雞!”
歡聲笑語中,至少是畢文謙感覺中的歡聲笑語中,吃過了晚飯,夏林望地壇方向回家,畢文謙則繼續頂著墨鏡,慢悠悠的往三里屯回四合院。
夏林很好,畢文謙挺滿意的。那一句隨口唱出的歌聲,雖然只是一句,比起在學校操場相識時那有口無心的水平,已經強了太多。
但需要畢文謙思考的,遠不止夏林一個人。
比如,現在,今晚。
用王京雲的話說,《燭光裡的媽媽》的動畫片上了央視,也在城鎮的電影院、鄉村的流動放映隊廣泛播出,雖然這些都和公司的利潤沒有關係,卻起了很好的宣傳。單曲賣了3個月,已經超過一千三百多萬盤——據說,這是因為許多人覺得一盤磁帶只有一首歌,買起來不太划算。
問題在於,單曲的AB兩面,分別是畢文謙和彭姐姐的版本,這意味著彭姐姐已經會有至少65萬的分成了。
申城美術電影製片廠也有相同的理論分成,但申城美術電影製片廠當初選擇的是一次性支付五萬塊報酬,以及1.25%的分成方式——只能拿到不到40萬。
錢已經轉了過去。
申城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嚴廠長又一次提出要和自己見一面。
而彭姐姐,不僅沒有動過賬戶上的錢,相反,當她得知自己回國的訊息,立即說要過來談談。
嚴廠長遠,從申城過來需要時間;彭姐姐近,時間就在今晚。
她想談什麼呢?
直到走進四合院的大門,畢文謙仍然沒有猜出個所以然。
無論如何,當彭姐姐真的來了,一直等在經理辦公室裡畢文謙沒等她坐定,開門見山就說了一句。
“彭姐姐,我不知道你急著過來想說什麼,但我先說一句:分成的錢,你必須拿著,就算我千金市馬骨。這是原則問題,不能談。”
彭姐姐聽了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們的王辦事員之前就說了差不多的意思。我呢,不會再說什麼不要錢的話,但我今天的確是為了這事情來的。”
“哦?”聽她這麼說,畢文謙倒來了興趣,起身給她倒水,“你說。”
“前段時間,我和你們王辦事員談過。按照你們的規劃,本該屬於我的收入,有130多萬,以後可能還會增加,這其中有一半,會以培養我的緣由,分攤給我讀過的齊魯藝術學院、中國音樂學院,以及我現在所在的總政歌舞團,就算是平分吧,每一個都有20多萬了。20多萬,對於齊魯藝術學院是很值得在乎的數目了!”彭姐姐接過畢文謙的水杯,捧在手裡,卻沒有喝,“而中國音樂學院和總政歌舞團,雖然勉強可以說不必為了20多萬大驚小怪,但這兩個單位裡,像我這種水平的人,並不在少數。將來積累起來,也足夠單位格外地重視。”
“這就是你不再說不要錢的原因嗎?”畢文謙重新坐好,打量著彭姐姐的表情,“不過,你好像只是揀著好的方向在說啊。”
按照王京雲的說法,以中唱為代表的唱片公司裡,其實已經有不少人對畢文謙提出的分成方案不滿了,因為這其實是把本該屬於他們的利益“奪”走了,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敢怒不敢言。
卻是彭姐姐提到的這些單位喜聞樂見的方案。
問題在於,這些單位目前的反應,是喜聞樂見,而不是“喜大普奔”。
沒有這些造血單位旗幟鮮明的支援,算不得真正的奠基。
這是畢文謙和王京雲交流後的共識,也是需要謹慎而耐心的事情。
“不好的方向?你想聽那我就說。我算是總政歌舞團第一個和文華公司合作的,這才三個月,磁帶賣得越好,越是有人找我說東說西了。”彭姐姐一邊說,一邊無奈地搖頭,“單位的領導,有的希望我把收入交給集體,因為我是單位的人;單位的同事,有的聽到風聲,暗示我要頂住壓力;更多的同事,倒是要我和文華公司牽個線。這些事情,很煩人,但又躲不了。”
“那……姐姐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我……不太確定。”彭姐姐繼續搖頭,“所以我來問你。你以前說,這錢我首先應該要拿著,拿著之後怎麼辦,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話裡的道理我知道。幾十萬的錢,我拿來也沒用處,頂多也就是存進銀行。我打聽了一下,像我老家那種縣城就不說了,即使是全中國,一年工資也什麼人能上萬,我錄這麼一首歌,花了也就一天時間,即使算上我自己私下琢磨練習,也就一個月左右。滿打滿算,工作一個月,我就拿了全國貢獻最多的人那種工資水平幹一輩子甚至兩輩子的收入。我……我實在睡不踏實。我記得你說,我可以當作黨費交了,我個人覺得挺好的。這樣做,你覺得,到底合適不?”
“黨費……”面對彭姐姐那含著期待的直勾勾的眼神,畢文謙覺得好有壓力,“我不建議你全交做黨費。因為你算是第一個參與其中的黨員,無論你自己如何想,都有一定的表率作用。你不在乎全交,但會有其他的黨員可能會在乎,比如說,家裡父母有疾病,兄弟姊妹眾多,或者孩子不少,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的那種,有這樣的收入改善生活,對他們來說,也算是雪中送炭的事情。不過,如果從這樣的角度來說,怎麼也花不著幾十萬。所以,即使真作為黨費交了,也需要考慮一個比例問題。”
“是啊!我就是弄不明白這個,但好多人現在都盯著我在觀望。你們開這個公司,肯定會考慮這些,所以我來問你啊!”
彭姐姐說得乾脆,畢文謙卻覺得壓力更大了一分。
“姐姐,你拿這樣的問題問我,我也不能辜負你的信任。我現在只能說我知道了,心裡也的確有一個大致的想法,但具體的方案,我還需要和別人商量。我答應你,儘快給你答覆……”
“好。但你最好快一點兒。”彭姐姐點點頭,忽然又囑咐道。
“……為什麼?”畢文謙有些好奇。
“是這樣的。”彭姐姐想了一下,臉上浮現起淡淡的笑容,“我也差不多歲數了,有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物件,雖然不在京城,但聽說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我就答應去見見,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我是不喜歡以貌取人的人,但如果是我自己心裡老悶悶不樂,就這麼去見面,終究是對不起人……咦?文謙,文謙?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畢文謙按捺著猛緊的心臟,斟酌了好一下,才弱弱地說,“姐姐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我只是在想,對方要是劈頭就問你聲樂分幾種唱法,該怎麼辦……”
“那就照實回答唄!”彭姐姐被畢文謙的設想問笑了,“要是那人真那麼問,而不是提什麼出場費、收入什麼的,倒也是和我心意。”
畢文謙不知道該怎麼聊下去了,急忙草草把彭姐姐送出了四合院。
卻在從過道路過時,發現王京雲就坐在陸衍的辦公桌上。
等他重新回到東廂房時,卻見王京雲已經坐進了經理辦公室,就在彭姐姐剛才坐的位置上。
“你們沒有關門,晚上院子裡很安靜,我聽得也算明白,就不用和我複述了。”
畢文謙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你……在等我?”
“你這位姐姐沒說錯,的確有很多人盯著她,畢竟是一首歌60多萬的收入。”王京雲拿起辦公桌上的彭姐姐拿過卻明顯沒喝過的杯子,大氣地喝掉一半,“本來,國家計劃這個月十號正式頒佈執行《個人收入調節稅暫行條例》,因為文華公司,有人覺得,個人所得稅是不是定低了。所以,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畢文謙琢磨起來:“剛好在我和彭姐姐談過之後?”
“沒錯。”王京雲依舊是捉摸不定的表情,卻又彷彿意有所指地點點頭,“你是文華公司的經理,有什麼想法,大可以說出來。”
“……那,黎華那邊呢?”
“自然會徵詢她的意見。”
“好吧……”畢文謙抿著嘴,一時間不太清楚王京雲的態度,或者說,自己應該把握的分寸,“你也聽了我和彭姐姐說的那些,你有什麼想法?”
第一次,王京雲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她……要是再年輕個三五歲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