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過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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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位御史陳珏早先已經查過,他們確實是好名了些,但有兩個雖談不上兩袖清風,除卻尋常的禮尚往來也沒有什麼過錯,陳珏只想著仗著劉徹這杆大旗過去這關就成了。

上頭有人,心中有底,陳珏悠閒地聽著朝會漸漸推進,依次看著殿中的諸人,陳珏看向斜後方的立柱邊,一下子瞧見了傷勢未愈的司馬相如。司馬相如身形一動,轉身也看見了陳珏,他衝陳珏勉強地笑了笑,調整了一下姿勢。

約莫過了一會功夫,陳珏忽地聽見有人到陳珏、田和張湯等幾個名字,隨後跟著的是一連串貪墨罪名。

陳珏一抬頭,目光恰好對上一臉慘白的田,除卻陳珏,今日他們竟然重提私鹽案,把經辦的幾人一起告到御前了。

田眼中慌亂之色一閃,匆匆朝陳珏這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詢問什麼,陳珏微微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明明是他的事,田和張湯等幾人怎麼會牽扯進來。

田好歹是新晉權貴,年紀輕輕的張湯也是天子信臣,許昌不是會胡亂把人得罪死的蠢人,難道這件事背後還有什麼牽扯?

陳珏餘光朝四周望了望,幸災樂禍看著田的人不在少數,這下他心裡也洩氣了,田開罪人的本事實在非同尋常。

劉徹臉色有些難看,鹽鐵官營是他推行的大政之一,經過私鹽一案,那些私鹽販子元氣大傷,這更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們若是單單彈劾陳珏就罷了,幾個人全部被拉出來釘了罪名,這不是連他一起成了個笑話!

田反應不慢,立時喊起冤來,張湯沉默著一言不,靜靜地跪在微涼的地面上。陳珏皺了皺眉,稍稍垂,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劉徹根本不正眼看進諫那人,臉色倒也如常,道:“今日殿上倒是熱鬧,兩個月前的事情也拿出來了。還有什麼事,你們一併開了罷。”

宣室殿陷入了一陣沉默,天子根本沒有問罪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讓人把話開,好不容易有個侍御史上奏了關於幾個關於列侯侵佔百姓田地的事,劉徹順理成章地交給張歐處理了,殿上又是一陣安靜。

“陛下。”

司馬相如拖著才好上幾分地腿。徐徐下拜。道:“臣數十日前遭人襲擊。肢體幾殘。月來寢食不安。然其真兇尚且逍遙法外。臣請陛下為臣做主。”

司馬相如好歹是七尺男兒。卻在朝堂上直言請劉徹為他做主。陳珏低著頭。明知道這是他在示君以弱也忍不住呵呵一樂。

劉徹從喉嚨唔了一聲。道:“即有暴徒橫行。你為何不去尋京兆尹?”

司馬相如一時語塞。頓了頓才道:“京兆尹為人清正。但終究比不得一些人權勢滔天。臣恐他不能制那背後地指使之人。”

劉徹面色不變。問道:“那你且看。指使之人是誰?”

司馬相如躬身道:“臣也不知,只是行兇地暴徒臨走之前,曾道要向一位侯爺回報。”

陳珏眉梢微挑,司馬相如那人是個侯爺,不知是事實還是純粹為了暗示是他所為,畢竟消息靈通的長安人士,或多或少聽過些卓文君的事,他跟司馬相如之間也算是有些過節。

劉徹了頭。笑笑道:“你遭此一難,朕也不想讓兇徒逍遙法外,這件事就交給張廷尉帶人查訪,你的傷還沒有痊癒,這幾日好好在家休養罷。”

天子命他修養的話一出,司馬相如在原地怔住了片刻,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謝過,挪動雙腳回到原先的位置,這跟他原來設想地情形不同。司馬相如有些茫然地朝前邊看了看。陳珏還是那樣微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徹連消帶打地把司馬相如攆了回去,殿上就再沒有人出來做出頭鳥了。竇嬰仍舊鎮定地旁觀著朝局,他深知劉徹對陳珏和田的迴護之意,今日這朝會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今日四位御史同殿彈劾你們,你們有什麼話?”劉徹沉聲道。

陳珏看著不遠處威嚴的立柱,把自己本就不甚顯眼的位置又往後挪了挪,不著痕跡地把田的位置讓出來,田當仁不讓地最先開口,大聲道:“陛下,臣盡心用事,從無徇私枉法之舉,此事純屬人陰謀構陷,請陛下務必明察。”

殿上老臣紛紛擼須搖頭,他們都是人精,哪會看不出天子今日護定了幾個近臣,但脾氣急的劉徹既然沒有直接怒斥御史,就是代表這件事和過一團稀泥就算了,田做得有些過了。

劉徹隨意地頷,轉而對陳珏問道:“照王大夫奏表中所,你經辦私鹽案期間,受賄數起,每每替有罪之人洗脫罪名,若是那人實在罪大惡極,你收受錢財之後也會保其家產宅田,此事屬實否?”

眾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向隨意站在那的陳珏投去,陳珏看也不看神色凝重的王大夫一眼,專注地應道:“陛下,此事不實。”

王大夫梗著脖子道:“臣已仔細查證過詔獄犯人往來地情形,私鹽案中曾有五百六十三人一度入獄,最終定罪之數僅有一百餘人,此事武安侯和周陽侯如何解釋?”

田臉上肌肉一跳,道:“拿捕犯人,豈有一抓一個準的準頭?”

王大夫冷哼了一聲道:“若是後來被釋的那些人,其親朋大多在她們入獄期間出入幾位府上……這又是何道理?”王大夫隱有未盡之言,但該表達地都表達清楚了,那些從詔獄脫身的幸運兒便是賄賂陳珏或田二人所致。

劉徹看了眾臣一眼,這工夫陳珏淡淡地道:“陛下給了臣清查之權,臣不敢辜負君恩,隨意妄為給人定罪。此案牽涉太大,起初入獄之人的確眾多,但最終罪證確鑿的不過一百二十七人,因而釋放了其餘人等。”

劉徹頭,正容道:“歷代多有冤錯之案。謹慎些倒也沒錯。”

眾臣默然,心知肚明天子根本不願意治陳珏二人的罪,現下擺明了陳珏什麼就是什麼,只是比起田方才的衝動,陳珏的沉靜就更加難得。

想到這裡,群臣心中不約而同地多了一絲輕視。田痴長陳珏數歲,鎮定工夫竟然還比不上後輩,稍後他們看見陳午一臉中正平和的樣子,又覺得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同朝,果然一脈相承。

陳珏面色沉靜如水,微微昂之下端的是問心無愧,立場中立地一些臣子不由地暗自頭。趁張湯自辯的工夫,陳珏卻是在心中暗罵田。

田本來心思還是頗為機敏的。今日大失水準正是因為其做賊心虛。

陳珏辦事的時候,必定先把一切淵源核查詳實,確認那人最後會被定罪才會將人下獄。田則不然,他抓著一個有嫌疑的人便先投下監牢,隨後在自家宅邸中坐等收錢。

劉徹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快,但王大夫仍舊不肯服輸,親身拜伏在地道:“臣查訪到幾戶人家,家主因私鹽案斬,那家人地家產本該被查抄乾淨,然而他們今時今日仍有屋有田,這豈非武安侯或是周陽侯放手之故?”

陳珏心中一默。他當日以宗祠不可拆為由,給幾家孤兒寡母留下了一條活路,不想這件事也會被他們抓住不放。

只是這同情二字萬萬不是藉口,陳珏飛快地思索了片刻,這才道:“臣雖非飽學之士,卻也深知禮敬先人乃是天地至理……”

劉徹聽得連連頭,道:“就是這個道理,他們固然有罪,但朕也不能因此毀人祖祠。陳珏所為極是。”

王御史躬身,強硬地道:“陛下,豈有哪戶人家祖祠佔地可勝過不的農莊?若是武安侯有意顧惜先人,只管留下其祠堂一地即可。”

陳珏神色先是一驚,旋即道:“這……”

劉徹問道:“怎麼?”

陳珏露出一個不安的表情,聲音略低道:“臣卻不知當日負責查抄記錄地吏給他們留了多少。”

又一個御史給王大夫幫腔道:“武安侯身為主官,豈有不知之理?”

陳珏面露難色,靜默著沒有話,好半晌才道:“臣有愧於陛下信任。一月間。臣於公事上嘗有疏忽之處,並未親力親為……”

聽著陳珏的話。眾臣立刻開始回想一月間的事情,然後記起宮中的傳聞,太子、二皇子以及武安侯大公子齊齊蹊蹺地重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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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節,眾人紛紛理解了年紀尚輕、做事或還不夠周全的陳珏,不管怎麼,這個理由太得過去了,足夠讓人在感情上體諒他。

陳珏老老實實地在那裡請罪,天子劉徹幾乎親自替他作證,那陣子陳珏確實時常在宮中,末了,竇嬰終於開了口。

“陛下,老臣以為王大夫所言有其道理,但此事無有鐵證,不能因此問罪列侯。”竇嬰平和地道,“雖私鹽一案錯綜複雜,但陳、田幾人有失職之處亦是事實,陛下可從輕處置。”

竇嬰地影響力無與倫比,陳珏帶著失去一筆俸祿收入的遺憾離開宣室殿,陳午跟他並肩往前走,時不時地著什麼,在外人看來就好像是陳午在安慰受挫的愛子一般。

“原來看你胸有成竹,我當你要在殿上跟人打言語機鋒,還生怕你得罪人。”陳午道,他沒想到陳珏會起意自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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