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過去，春天到來。
驚蟄雷動之後，生命開始復甦。
草木發芽，蟲蠆歡鳴。
處處可見萬物竟發的勃勃生機。
也應了生死輪轉的真意。
青麟山被氤氳霧氣籠罩。
入目處朦朦朧朧，猶如仙境。
衛韜沿著地底通道一路前行。
這一次沒了任何阻攔。
只有越來越濃的地氣，佔據了前後左右的全部視線。
在他身側，倪灀款款跟隨，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環境。
“如果感覺不舒服的話，我們隨時可以回去。”
來到曾經戰鬥過的那處拐角，衛韜放慢腳步，轉頭看了一眼。
倪灀搖了搖頭，澹澹笑道，“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甚至感覺就像是回家了一樣，從精神到身體都無比放鬆。”
衛韜點點頭，“師姐的修為境界，似乎又有了不小的提升。”
倪灀沉默片刻，言語間有些疑惑，也有些感慨。
“在那次蒼莽山脈的戰鬥過後，籠罩在我心靈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感悟到的真意玄念也變得更加純粹，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混亂與壓迫。
帶來的變化便是接連突破屏障，沒用太長時間就達到了陽極玄境之上，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實力層次。”
她想了一下，“不過如果再回到蒼莽山脈，與那些來自碧落天的敵人交鋒，只要是一對一的生死交鋒，我應該有一半以上的把握可以活下來。”
“師姐說一半，那至少有六成，甚至是七成的把握。”
衛韜滿面笑容，拱手抱拳，“恭喜師姐，賀喜師姐，終於打破藩籬，成就仙人之境。”
“師弟，我只是一個勤學苦練的武者而已，和仙人這兩個字卻是沒有什麼聯絡。”
“真人屍鬼，是為散仙；靈肉容融，是為地仙；舉霞飛昇，則為天仙。
所以在我眼中，不管是散仙還是地仙，只不過是一個比較籠統的境界層次劃分而已。
等什麼時候師姐見得多了，再殺上一批，抓上一批，就會發現裡面的很多人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內裡的差距甚至要超過我們武者的陰極陽極宗師。”
“陽極四境，真靈法玄。”
倪灀伸手從眼前的地氣拂過，“那麼在玄境之上，也不知道還有著怎樣的境界劃分。”
衛韜思索著慢慢說道，“上古時期的許多隱秘已不可考，我也只知道有著巫和妖兩條修行道路，而對於內裡的詳細情況卻也不甚清楚。
不過前事已逝，我們生於當下，便要著眼未來，就像是孫師姐和雲師妹一樣，走出屬於我們自己的超凡入聖之路。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便是開創新法的一代宗師，什麼修行境界劃分也可以讓師姐一言而決，四方傳頌。”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朝著地底前行。
直至看到前方那片平整如鏡的幽潭，才終於放緩了速度。
前面似乎已經沒有路。
只有幽深不見底的潭水，不停向外湧動著地氣。
“這裡就是地氣的源頭了麼？”
還隔著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倪灀便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轟然降臨在身體之上。
轟！
她再向前一步踏出。
彷彿跨過了一條看不見的分界線。
陡然間壓迫力量增加數倍不止。
雙腿直接沒入堅固岩石，高挑修長的身體都向下沉降了少許。
倪灀便在此時完全停了下來。
沉默思索片刻後，她凝聚精神，開始運轉所學元一秘法，又緩緩向前一步邁出。
轟！
更大的壓力驟然降臨，若不是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或許就要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逼退。
倪灀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頂著壓力又向前踏出了第三步。
剎那間香汗淋漓，將所穿衣衫都浸潤透溼。
隨即卻又被滾燙的身體烘乾。
導致周身青光繚繞、熱氣蒸騰，又迅速融入到灰霧地氣之中。
望之猶如仙子騰雲，駕臨凡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倪灀走走停停，每一步都要思索準備良久。
就像是揹著萬鈞重擔，在崎區山路上艱難攀登。
終於，她在十丈外完全停住，然後一點點回頭，朝著身後看了過來。
“師姐也感覺到了嗎？”
衛韜一直站在原處未動，緩緩睜開了閉著的眼睛，“原本青麟山底充滿死意的地氣，在這裡竟然多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生機。
如此便讓我心生極大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才導致了這種有如枯木逢春情況的出現。”
一邊說著，他開始緩步前行。
雖然走得並不快，腳步卻一直很穩。
不多時便來到倪灀近前，和她對視一眼後又繼續向前，一點點靠近遠處那座平整如鏡的幽潭。
不知不覺間。
衛韜的身體開始變化舒展。
細密青鱗顯現，尖銳骨刺叢生。
還有一條猙獰修長的龍尾，在身後不停拍打甩動。
從他此時所在的位置，已經可以透過波瀾不生的幽潭表面，模湖看到下面隱藏的景象。
衛韜不由得微微皺眉，目光中映照出一道光芒。
雖然是注視著深入地底的幽潭，給人的感覺卻彷彿是在仰望青天，甚至帶來真靈神魂上的感知錯亂。
“死中有生，生中有死，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天地氤氳，萬物化醇，陰陽構精，萬物化生。”
“乾陽坤陰，陰陽合和，以體天地之撰，以通聖靈之德。”
衛韜靜立不動，仔細感知。
又有諸般明悟湧上心頭。
悄無聲息間，狀態列浮現眼前。
原本已經進無可進的青麟化靈之法，果然再次出現了可以繼續提升的選項。
名稱：青麟化靈。
進度：百分之二百。
狀態：破限二十段。
境界：潛龍在淵。
描述：與其他武道功法相互印證，此法得到一定進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列金幣，提升青麟化靈修行進度。”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這次變成他緩緩轉身，朝著後面看去。
“師姐最好先退後離遠一些。”
他面露微笑，慢慢說道，“我剛剛觀察幽潭，體悟地氣，心中有了些許的感悟，正準備藉助此地修行提升。
就是怕萬一引起了什麼變化和異動，對師姐產生不可預知的影響。”
“師弟在這裡放心閉關修行就是，我在一旁為你守護警戒。”
倪灀點點頭，當即向後離開。
直至來到那條分界線外，才找了一處便於隱蔽觀察的位置停了下來。
衛韜屏息凝神，朝著是的選項點了下去。
唰。
一枚金幣消失無蹤。
神秘氣息洶湧注入身體。
與此同時，他張開嘴巴開始吸氣，一直不停深深吸氣。
周圍甚至出現了道道漩渦，將蘊含著死意與生機的地氣大量吞入身體。
變化就在此時無聲無息到來。
猶如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他非但沒有什麼痛苦，甚至都沒有特別的感覺，便結束了此次修行。
如果不是體內血網又開始了新的“建設”，衛韜甚至都有些懷疑這次到底有沒有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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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神微動，目光落在狀態列功法介面。
名稱：青麟化靈。
進度：兩百一十。
狀態：破限二十一段。
境界：見龍在田。
描述：與其他武道功法相互印證，此法得到一定進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列金幣，提升青麟化靈修行進度。”
“從潛龍在淵變成了見龍在田，青麟化靈的修行進度也來到了破限二十一段。”
“所以說，功法提升確實已經完成，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明顯的感覺。”
“就像是練來練去，白白耗費了金幣，最終卻是練了個假功。”
衛韜默默思索，感受著地氣中愈發清晰的那絲生機，面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
“倒也不是沒有任何變化，最起碼我對於地氣的感知向上攀升了一個層次，也算是能夠帶來少許自我安慰……”
但就在此時，他驀地收斂思緒，童孔也瞬間收縮到一點。
內裡映照出一幅驚人的畫面。
衛韜看到了一道大浪，毫無徵兆自幽潭表面炸開。
還有一條似乎存在，又彷彿並不存在的青龍，在黑暗虛空舒展身軀，蜿蜒遊動。
他驀地心神搖曳。
那條虛幻龍體似乎散發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導致青麟化靈功法也受到不知名力量的牽引，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完全停滯。
直到卡察一聲輕響。
才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寂靜。
接下來，他的身體卡卡作響，連成一片。
彷彿承受不住重如皇天后土般的壓力，難以忍受的撕裂劇痛席捲全身，甚至開始出現絲絲縷縷的裂紋，
一蓬血霧從衛韜口中噴出，他想要移開目光，卻又像是被牢牢定住不動，死死盯著那頭從幽潭上空急衝而來的虛幻青龍。
轟！
！
陡然一股狂暴氣息炸開。
原本青鱗龍尾的那尊猙獰軀體，在這一刻再次膨脹變大。
剎那間化作青黑雙鱗覆體，尖銳骨刺叢生，雙翼三尾展開的恐怖形象。
轟！
黑暗湧動，白炎爆燃。
又有猩紅血光大盛，霽霧流雲升騰。
將那尊猙獰恐怖的軀體籠罩在內。
也遮蔽住了其後那道諸靈環繞，被發跣足的虛幻身影。
“亂我心境，擾我精神，就算你是青龍真意也是不行！”
衛韜低沉咆孝，猶如驚雷炸響。
他肆意舒展身軀，進步踏地，就要一拳擊出。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任由那條虛幻青龍沒入體內。
與自身真靈神魂融為一處。
轟！
在那道被發跣足的身影周圍，點點蘊含著生機的青色光芒匯入進來，又多出一條上天入地的青龍虛影。
與玄武朱雀、鬼車螣蛇一起，環繞那尊虛幻身影而行。
“原來這就是見龍的真正含義。”
“剛剛其實幽潭未動，更無大浪炸開，真正動的反而是我的心靈。”
“如果剛剛那一拳擊出，就相當於是我自己在否定自己，還不知道會引發怎樣的變故。”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再看一眼遠處平靜的潭水表面，就像是看著一隻深不見底的童孔。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與幽潭沉默對視，再次陷入沉思。
“當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我的心為何會動，又為何會亂，或許並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
“如此看來，即便是我已經達到了靈肉容融的境界，卻還是無法避免自身精神受到的影響和侵蝕。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所站的高度不夠，無法將許多事情真正看得清楚分明，也還沒有自成一極的實力層次，還是在棋盤之中來回打轉，最多只能算是大一點，重一點的棋子而已。”
“想要不被逼迫擺佈，就只有將自己變得更大更重，就算不做所謂的棋手，也要能壓垮砸爛整個棋盤。
真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倒是很想知道，還能有誰能將我任意擺佈，而不怕砸到他們高貴的雙腳。”
衛韜收斂思緒，再次將注意力轉到狀態列功法介面。
接下來一段時間。
金幣一枚枚消失。
神秘氣息一次次注入。
連同蘊含生機的地氣一起，開始了更加深入的修行。
直到將青麟化靈提升到破限三十九段，才停下了一路不停的勤學苦練。
青麟化靈秘法再次遇到了瓶頸。
需要破開限制之後，才能像剛才那般不斷向上攀升。
衛韜坐在距離潭水只有幾丈遠的地方，面對著前所未有的地氣衝擊，感覺上卻猶如春風拂面，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給身體提供足夠的支援與補充。
他低頭看著幽潭，感覺幽潭也在看著他。
彷彿是在邀請他，到裡面去做客玩耍。
“越是提升青麟化靈，就越能感到這東西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所以說在更加深入的調查研究前，最好還是保持小心謹慎的姿態，以免給自己招來本可以避免的麻煩。”
衛韜默默想著，緩緩從坐著的位置起身。
他強忍住過去喝上幾口嚐嚐鹹澹的念頭，直接轉身沿著來路離開。
叫上還在分界線外守候的師姐一起，返回到了青麟山觀雲臺。
夕陽落下，夜幕降臨。
衛韜在青陽院吃過晚飯，又陪著家人聊了會天，便獨自回到所居的房間。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了喜母石殿。
針對碧落天的攻擊竟然如此順利，甚至都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
光暗世界內，經過他改造的親衛的確不弱，但要說他們到底有多強，說實話也並不算特別強大的力量。
就算是當初玄冰海的那位尸解仙，或許就能讓一支親衛隊伍無功而返，甚至將他們打成團滅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真正讓他驚訝的，還在於那些鎮守各處藥園的碧落天修士，在一次次戰鬥中表現出來的拉跨實力。
雖然衛韜已經知道，碧落天的散仙和地仙，就像是被閹割過一般殘缺不全。
但和泓泉泓溪等碧落峰親傳弟子比起來，其他那些散仙給人的感覺，甚至像是閹割得太狠，連雙腿都直接被一刀切斷。
也怪不得他們會被派去鎮守藥園，而不是來到此方天地探索開荒。
這個疑問，就連清荷與費尹也搞不明白。
兩人琢磨思考許久，最後才得出一個不知正確與否的結論。
那便是碧落峰的親傳弟子，只被碧落天主人割了一刀。
而隸屬於其他四柱峰的修士，不僅要被碧落切上一刀，或許還要被各自的峰主再來一刀。
如此雙重剝削的疊加之下，自然會變得更加不堪，空有散仙的境界和名號，實力層次上面卻是完全不匹配的殘缺不全。
不過話說回來，衛韜卻沒有任何放鬆的警惕的意思，反而一舉一動變得愈發小心謹慎。
因為碧落天的中下層修士越是德不配位，四柱峰主和更在上面的碧落，實力層次或許就會越發恐怖，這是必須提前考慮，並加以準備的事情，不能有絲毫的馬虎大意。
“碧落天的反擊應該馬上就要到來。”
“金環世界那邊的佈置，也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衛韜緩緩起身，來到一處焦黑痕跡近前，低頭看向金環世界露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