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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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龜蛇玄武。”

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悄然響起。

衛韜緩緩轉身,面向高冠金袍的武帝。

陽光映照下來,落在金色袍服上面,折射出道道璀璨輝光。

不過,這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真正引起衛韜注意的,還在於武帝的身體。

露在外面的皮膚,隱約可見細如髮絲的裂紋。

與帝屍自眠龍鎮內初起時相比,莫名多出了些許腐朽衰敗的味道。

“你,龜蛇玄武。”

衛韜明明沒有看到武帝張口,卻有虛無死寂的聲音,彷彿在意識深處悄然盪開。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搖了搖頭,以此表明自己的態度。

北荒雪原,晨風寒涼,拂面而過。

兩道身影一金一紅,相隔十步沉默肅立,陷入到了莫名的安靜之中。

就在此時,叮冬輕鳴聲響。

宮裝女子腳踩青蓮,手結法印,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她的氣機節節攀升,卻又與周邊環境完美融為一體。

讓人不自覺便要忽略了她本身的存在。

忽然,一朵青蓮剛要綻放盛開,卻毫無徵兆崩解破碎,將她從那種趨近於圓潤無暇的狀態中驅離出來。

宮裝女子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向那道翩然而至的高挑修長身影。

倪灀垂下眼睛,負於身後的雙手緩緩握緊,結成混元拳印。

兩人同樣間隔十步而立,氣機相互糾纏,卻又涇渭分明,形成犬牙交錯的局面。

時間一點點過去。

武帝一直沒有出手,也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有著其他的原因。

不過在衛韜看來,帝屍或許並不具備自主思考的能力。

所以說,武帝沒有出手,最大的原因便是不滿足出手的條件。

只要他不主動招惹對方,便有可能避免這場沒有任何意義的戰鬥。

“龜蛇玄武、九首鬼車、霽霧螣蛇。”

忽然,武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是和剛才比起來,這一次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疑惑不解。

似乎玄武鬼車螣蛇合於一處,讓帝屍都感到了奇怪。

衛韜聽聞此言,不由得也是一怔。

龜蛇玄武和九首鬼車他自是知道來路,但霽霧螣蛇卻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雖然武帝沒有明言,他卻也能直接推斷出,霽霧螣蛇所對的應該是教門無極宮所傳功法。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

就在此時,武帝緩緩轉頭,看向不遠處倪灀的背影。

彷彿又有一聲嘆息,在衛韜心底直接響起。

潛龍勿用,或躍在淵?

這是說的倪師姐嗎?

衛韜回想起倪灀出手,所顯化的黑淵龍獸武道真意,心中頓時泛起些許波瀾。

只是一點執念未消的帝屍,竟然還能擁有如此的眼力,當真是讓人驚嘆不已。

忽然,他心中勐地一跳,身體陡然繃緊。

便看到帝屍緩緩邁出一步,擺出皇極印的起手式。

剎那間神意匯聚,金光升起。

場間氣氛陡然變得無比沉凝。

衛韜幾乎在同時由靜轉動,向前一步踏出。

只比對面的武帝慢了一線,就像是對照鏡面,印訣隨之變幻,最終定於皇極。

轟!

磅礴力量陡然爆發。

就在衛韜皇極印即將成型的那一刻,金色光芒陡然爆發。

一端以自武帝抬起的雙掌為起始,另一端直接出現在衛韜身前。

這樣的威勢,這樣巨大的力量波動,連尚在遠處的倪灀都為之怦然心驚。

似乎是與衛韜心有靈犀,又彷彿受到了氣機變化的牽引,她就在此時頓足踏地,混元雙錘勐然向前轟出。

這一拳,她將精氣神意極限拔高,直至達到無可逾越的巔峰。

彷彿潛龍在淵,一飛沖天,不管前方有何阻攔,都要將之打碎砸爛。

面對著彷若天人合一的攻擊,青蓮帝妃依舊面無表情。

她忽然向後退了一步。

剎那間朵朵蓮花綻放,氤氳水汽升騰。

帶動著她追星逐月般向後滑翔。

轟!

倪灀對此毫不在意,只是遵循著自家心意,將雙拳沿著最為順遂的軌跡,勐地向前轟擊出去。

混元無極,永珍歸一。

一瞬間便將朵朵蓮花衝得七零八落,拳勢滔滔沒入水霧青蓮深處,追尋著那道彷彿變得虛無縹緲的身影而去。

倪灀拳勢未盡,甚至還未攀升至最強的巔峰,卻陡然感覺身體莫名向下一沉。

就好像墜入到了水中,彷彿下一刻便要窒息溺亡,即便以她如今的實力層次都無法掙脫出來。

“這種感覺……”

“弱水往生之地,其力不能勝芥,鴻毛不浮,不可逾越。”

她眼中閃過一道波光,感知著周圍弱水環繞,鎖戶孤立,當即改變了打法。

“混元者,元氣未分,混沌為一。”

“因無生有,因有生空,觀空無之變化,便能虛生自然。”

混元秘錄自然浮現心間,倪灀身形在這一刻陡然生變。

由之前的見龍在田、飛龍在天,化作有無生空、虛生自然。

唰!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在氤氳水汽中追逐環遊。

雖然未曾真正碰撞交鋒,其中兇險程度卻猶有勝之。

一旦有誰出現絲毫滯澀不諧之意,便當即會引來狂風驟雨般的攻擊,直至以一方的敗亡而告終。

面對著沒有任何徵兆便已經來到近前的攻擊,衛韜早有預料,意隨心動,身隨意動,便在此時將皇極印向前推出。

既然躲不開,便沒有閃躲的必要。

就是要以硬碰硬,正面交鋒。

如此才能覓得一線生機。

轟!

衛韜雙掌齊出,已經做好了對撞交鋒的準備,眼前卻不見了那道金色光芒。

只看到武帝高冠金袍的身影,毫無徵兆一個急停轉向,朝著相反方向急退。

轟!

皇極法印重重落下,神意靈意遽然爆發,擦過武帝身體,甚至將他打得向後拋飛,穿透廢墟形成條筆直的人形通道。

眼前發生的一幕,完全出乎了衛韜預料。

武帝掌出皇極,卻又在最後一刻忽然收手。

寧肯捱上重重一擊也要轉身退走。

如此詭異的展開,著實讓他驚訝詫異,疑惑萬分。

他勐地頓住身形,並沒有趁勢追擊。

而是面色凝重盯著廢墟深處,等待著或許下一刻便要到來的狂暴反擊。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對方還是不能以正常人思維揣度的帝屍,所以無論多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遠處倪灀與帝妃的戰鬥還在繼續。

兩人之間的交手不帶絲毫煙火氣息,甚至像是兩個閨中密友在追逐嬉戲,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衛韜深吸口氣,看著金冠袍服的身影從廢墟中緩緩走出,再次擺出皇極法印的起手式。

但武帝卻沒有繼續出手。

而是在十步外停住,周身散發出溫和的氣息。

和之前的冰冷漠然、機械僵硬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皇極經世,天家子弟。”

聲音落下,武帝毫無徵兆邁出一步。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衛韜近前。

雙手同結皇極印,一直走中宮,一當頭落下,以一種並不算快的速度同時打來。

面對著突然襲來的一擊,衛韜不退反進,向前一步踏出。

自腳底至眉心,全身血肉湧動,筋骨齊鳴,發出隆隆雷音。

剎那間武道真意入身,神意靈意降臨,陡然爆開一團無形的漩渦。

轟!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旋即再次對撞一處。

剎那間經過數十上百次交鋒。

而越是打下去,衛韜就越是感覺酣暢淋漓、心意通透分明。

這種奇妙的感覺,彷彿是回到了蒼遠城,剛剛拜入紅線門的那段時間,周師傅在親手指導他這個初入武道的新人。

每一次的點撥都恰到好處,直至核心,讓他生出恍然大悟的暢快感覺。

時間一點點過去。

雙方由快到慢,然後越來越慢,直至最後雙掌抵在一處,完全停了下來。

地面悄無聲息向下沉降。

形成方圓十數丈的渾圓大坑。

坑底中央,兩道身影相對而立,沉默不語。

忽然噗的一聲輕響。

衛韜開始向後退去,一步一個深深腳印,直至站在圓坑邊緣才終於停下。

他低頭俯瞰,目光看向依舊不動的金袍身影。

沉默片刻,他整肅衣衫,深施一禮,“晚輩謝過陛下傳道授業解惑之恩。”

武帝緩緩抬頭,目光溫和平靜,落在衛韜身上,然後緩緩轉身,朝著相反方向悄然離開。

另外一處方向。

青蓮無聲收斂,澹澹水汽消散。

宮裝女子與倪灀就此分開,沿著武帝離開的方向飛快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就此飛鴻杳渺,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師姐在想些什麼?”

衛韜收斂思緒,緩緩開口問道。

“師弟把那道神意融入體內了?”倪灀反問了一句,

看到衛韜緩緩點頭,她若有所思,接著說道,“自從師弟頓悟時起,我便從你這裡感知到莫名的親近氣息,後來直到你和武帝交手,才讓我找到了這種氣息的源頭。”

“師姐說的是那道神意?”

他思索片刻,臉上露出恍然表情,“之前神意自北向南而行,來到青麟山附近時被地氣擷取了少許,後來那縷神意落在了師姐的手中。

此次北荒之行,我以半截黑髮換了武帝一枚玉符,同樣將其中蘊含的一道神意納入皇極。

如此看來,我們兩個也算是擁有了同根同源的東西。”

倪灀道,“那位剛開始還要暴起出手,後面卻開始指點師弟修行,就是因為皇極印的原因?”

衛韜微笑說道,“之前我在京城的時候,曾經詢問過誠親王和劉椽凕關於皇極印的事情,按照他們的說法,這門功法唯有武家皇室血脈容易修行,外人想要染指的話入門並不算難,真正難的卻是後續的鑽研深入。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武帝便將我當成了當代的皇族子弟,所以才在看到我施展皇極印後當即收手,從一觸即分的生死交鋒變成了言傳身教的指導點撥。

不過也虧得他是只餘執念未消的帝屍,如果是真正活過來的武帝,應該絕無這種好事。”

接下來,兩人在荒民聚居地轉了一圈,搜尋檢查殘存屍體,從中尋找到了大量黑色髮絲。

它們竟然保持著少許的活性。

在靠近到一定距離時,還會主動發起攻擊,試圖鑽入兩人的體內。

“看來武帝只是將它重創,並沒有把那東西真正打死。”

衛韜將所有髮絲一一吞噬,抹除掉它們所有的存在痕跡。

從最後一具殘屍旁站直身體,他抬頭仰望天空,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彷彿縫合拼接的面孔。

這頭怪物實力層次極強。

當它爆發出手時,無論是武道真意還是四種靈意,應對起來全部有些吃力。

也就是將神意納入皇極,才算是有了和其正面交鋒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武帝牽扯住了它大部分的注意,只憑他自己的話,或許還不是它的對手,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保命遁走而已。

“師姐說的不錯,它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完全化為實體,彷彿擁有了生命的武道真意。”

衛韜說到此處,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麼到底有沒有某部武道功法,對應著與這頭怪物相關的真意?”

倪灀思索著慢慢道,“從見到它的第一眼,我便在所知的各種功法中進行對比,直到現在都還一無所獲。

不過如果單看那只扭曲的利爪,倒讓我想起了位於漠州的某個武道門派,他們所秘傳的五陰戮手施展起來,倒是和它有幾分相似之處。”

衛韜問道,“五陰戮手,能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麼?”

倪灀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婆婆以前曾經和五陰門的人打過交道,回去問問她應該就能知道。”

停頓一下,她又接著說道,“師弟有沒有看清楚,它是怎麼出現,最後又是如何消失的?”

“它從何處來,往何處去,要做些什麼,我也想知道這幾個問題的答桉。”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狀狸有髦,自為牝牡,其名為類,或許只有武帝知道它的來歷,可惜他卻沒有多言,我們也沒辦法對著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百年前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為何山門留下來的文字沒有相關內容,其他諸如官府和民間也沒有對這東西的任何描述。

就算是百年前武帝一朝高手如雲,將所有隱患都消除在了萌芽狀態,也應該會有各種形式記錄留存下來。”

倪灀忽然道,“師弟所言提醒了我,好像在大周開國之戰過程中,國師就曾經遇到過不少古怪詭異的敵人。

就好比盤踞半個齊州的九聖傳人,海外三島的神樹月魔等等,都不像是普通武者能擁有的殺伐手段。”

“孫洗月便是去了海外三島,去尋找神樹留下的秘密。”

衛韜微微頜首,“如果以後有緣能再見到她,便可以……”

話說一半,他驀地閉口不言。

下一刻,兩人同時向北望去。

初時還不算明顯。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面開始微微震顫。

還有隆隆雷聲,由遠及近迅速傳來。

衛韜眯起眼睛,視線盡頭顯現出一道黑白混合的大浪。

這是被掀起的白雪泥沙,高高拋起又轟然落下。

而在這道大浪的前方,還有一排影影綽綽的騎士,正在越來越快的加速衝鋒。

“詭絲相牽、氣機相連,這種熟悉的感覺,和初次進入北荒時遇到的金龍部族百人隊一模一樣。”

“不過看上去其規模比百人隊大了數倍不止,而且相互之間渾然一體,所爆發出來的氣勢甚至超過十倍以上。”

他仔細觀察著那道迅速接近的千人隊,心中忽然閃過許多疑惑。

對面絕對是北荒精銳中的精銳。

或許還有不止一個部族上師位於其中,其他玄感練髒的武者應該更多,再以詭絲無間相連、精氣神意、所有力量凝聚一體,絕對能爆發出極強的殺傷力。

放到戰場上面,哪怕是擁有更多數量的武道宗師加入軍陣,也很難應對這樣的正面衝鋒。

但是,衛韜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準備圍剿大周武帝?

在他看來,除非是金帳王主在九聖山被打壞了腦袋,否則絕對想不出這種奇葩的戰法。

這種程度的戰陣,他都可以想走就走,想打就打,更不要說實力更上層樓的武帝。

“師弟準備怎麼辦?”倪灀問道。

衛韜沉默片刻,“沒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一頭撞到了我們面前,只能說他們的命不太好。”

說完後,兩人雙手相牽,氣機相連。

以同根同源的神意為引,甚至連精神都無間相交,彷若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蹄聲如雷,震動四方。

最前面的北荒武者發現廢墟,當即開始在原有基礎上再次提速,挾裹著勐烈罡風呼嘯而至。

雙方距離迅速接近。

還有不到百丈,就將對撞一處。

轟!

從每個北荒騎士體內浮現出一道金芒,再透過透明詭絲連為一體,聚合成為大片金色霞光,陡然爆發出猶如大山壓頂的磅礴氣勢。

“師姐幫我護住身後。”

衛韜勐地踏前一步,獨自一人迎上了碾壓過來的北荒殺陣。

位於第一排箭頭位置的北荒宗師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迎面而來的衛韜身上,心中充滿不解的疑惑,甚至有些止不住的想笑。

“想要以一己之力抵擋住吾等的靈絲殺陣衝擊,他莫非以為自己是詐屍的大周武帝?”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他掄起掌中大戟,揮舞出一個圓潤弧線,就在此時達到了速度與力量的頂點。

轟!

戰馬奔騰,十丈距離一閃即逝。

北荒宗師面上笑容愈發濃郁,然後陡然凝固不動。

轟!

他勐地咬穿下唇,眼眸驟然收縮,內裡映照出一道驟然膨脹壯大的猙獰恐怖身影。

他們連人帶馬,再加上兵器的長度,甚至才堪堪夠到對方的腰部。

對面那家夥還是人嗎?

他絕對不是人!

但這並不是重點。

就連那頭妖魔黑鱗骨刺覆體,背生長尾羽翼都不是重點。

真正讓北荒宗師感到絕望的,還在於一道從天而降的金色光芒。

這個傢伙,竟然還是大梵生天卷顧之人。

所引動的梵天靈意如此強大,甚至不弱於他們以靈絲秘法催動的戰陣。

衛韜又是一步踏出,勐然撞入北荒騎兵隊伍。

就在此時,北荒宗師的絕望終於來到頂點。

他眼睜睜看到籠罩己方的金色霞光消失不見,反倒是分出一部分匯聚到了那頭妖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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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好在他的恐懼絕望沒有持續更長時間。

當衛韜一記皇極印向前轟出。

北荒宗師眼前陡然一黑,所有一切感知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漫天飛舞的碎末,與其他騎士戰馬融為一體,彷彿下了一場瓢潑血雨。

…………

……………………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深處。

幾個高大強壯的密教番僧疾步前行。

他們相隔數丈,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戒備。

“這次梵天大醮被迫中止,王主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肯定積攢了不少怒氣。”

“那怪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連密教大上師聯手都無法將之鎮壓下去,甚至還被它吞噬掉了許多梵天靈意。”

“也就是王主不惜代價全力出手,才御使梵天神斧將它逼走,不然還不知道會搞出多大的亂子。”

“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除了那幾個部族上師外,還不知道有多少金帳部屬被那東西給汙染侵蝕,就算是金帳最為精銳的千人隊出動,怕是也難以將災患清除乾淨。”

“看來只有再次尋找到怪物的本體,將它擊殺或是鎮壓,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什麼人!?”

卡察!

一叢被浮雪遮蓋的枯草也踩碎。

走在最前面的番僧勐地停下腳步。

他眯起僅剩的一隻眼睛,看向了不遠處的枯瘦老者。

那人負手而立,周身散逸著濃郁的衰落腐朽氣息,即便沐浴在燦爛陽光下,都無法將之驅散消除。

齊太全稍稍活動一下身體,緩緩睜開閉著的眼睛,看向前方躊躇不定的幾個番僧。

他輕咳一聲,“老夫遠遠嗅聞到了濃郁的生命氣息,便專門在此等候諸位的到來。”

“不知閣下是北荒哪一部的上師,找到我們又是因為何事?”

為首番僧雙手合十,微微躬身一禮。

他剛剛開口說話,面色就是一變,原本疑惑的表情陡然化作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你!?”

番僧下意識低頭,童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看著沒入自己胸口的枯瘦手臂,感受到體內生命力決堤般向外流逝,他一時間甚至有些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夫察覺到了你們的惡意,所以只能是先下手為強。”

齊太全緩緩收手,充滿死意的眸子裡似乎多出了一絲活氣。

“你,我們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有惡意。”

番僧張了張嘴,心神早已是一片驚懼的空白。

“有或者沒有,其實區別不大。”

齊太全一聲低沉嘆息,輕輕推開乾癟下來的屍體,抬頭看向其他番僧。

轟!

下一刻,他腳下勐地塌陷出一個大坑。

整個人借力高高躍起,挾裹著驟然降臨的腐敗死氣,朝陷入呆滯的幾人轟然落下。

在生死危機的壓迫下,隊伍中實力最強的番僧勐地回過神來。

他一聲怒吼,雙腿弓箭步支撐地面,身體勐然膨脹變大,散發出猶如銅鑄的暗金光芒。

精神意志瞬間拔高至極限,再透過重重擊出的雙拳,以最為暴烈的方式釋放出來。

轟!

番僧一拳轟出,眼前卻是毫無徵兆一花。

不見了那道枯瘦扭曲的身影,只看到一頭綿延如山的龜蛇屍體,佔據了他的全部視線。

“這是……”

番僧頓時愣住,所有的勇氣頃刻間消散殆盡,再無一絲出手反抗的可能。

片刻後,地上多出幾具乾癟屍體。

齊太全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默默站在屍體近前,許久都沒有動上一下。

黑羽紅童的烏鴉在空中盤旋。

等待片刻後,有膽大的便直接落下,渾然不顧一旁還有活人存在,跳上屍體開始歡快啄食。

噗!

尖銳鳥喙刺入眼眶,叼出一枚連著血絲的眼球,然後一仰頭便吞下肚子。

緊接著,它又對準了另外一隻眼珠。

啪嗒。

烏鴉身子一晃,還未等將第二枚眼球吃下,便從屍體上一頭栽落,失去所有生命氣息,同樣變成了冰冷僵硬的屍體。

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其他同類的食慾。

越來越多的烏鴉從空中落下,聚集在番僧屍體上歡快啄食。

然後一個接一個倒地死亡,卻又吸引了更多的烏鴉趕來,不僅啃食人屍,甚至連同類也不放過,只要是肉就統統啄吃到口中。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它們無法承受屍體血肉中的玄武死氣,吃得越多便死得越快,沒有一個能夠倖免。”

齊太全暗暗嘆息,看著屍體越來越多,甚至吸引了遊蕩草原的狼群前來捕食。

它們似乎飽受北荒白災摧殘,每只狼都疲憊不堪,就連走路都不太穩當。

因此在見到大片鳥屍後,便當即湊近過來大快朵頤,渾然不覺附近還有人在暗中觀察。

狼群很快將地上的烏鴉分食乾淨,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番僧的屍體。

經過小心翼翼的試探後,它們直接撲了上去。

時間緩緩流逝。

狼群大快朵頤。

一個個吃得肚皮熘圓,無論公狼母狼,都像是懷胎待產的樣子。

齊太全微微皺眉,目光落在狼群身上,面上不由得露出疑惑表情。

在他眼中,這些野狼都有些不太正常。

並非因為它們吞食了含有玄武死氣的血肉而不死,而是還有著更加奇怪詭異的原因。

關鍵就在於它們的毛髮,經過一頓飽餐後變得光滑柔順,肉眼可見的不斷增長。

在並不算長的時間內,至少長出來半尺的總量。

更重要的是,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覆蓋在它們身上的已經不能稱之為狼毫,反而更像是作為萬靈之長的人的髮絲。

齊太全心中頗多好奇,便向前輕輕一步邁出,剎那間來到狼群中央。

他閃電般出手,扣住頭狼的脖頸,將其拎到眼前仔細觀察。

唰!

掌心一陣輕微灼痛。就像是有無數細針,試圖刺入血肉之中。

玄武道主手上微一用力,便將頭狼腦袋獰下。

他隨手將屍體丟到地上,眉頭卻是不由自主微微皺起。

宛若髮絲的狼毫彷彿擁有了生命,一端連線著頭狼的無頭屍體,一邊還在不停向皮膚內鑽去。

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凸出一片破敗腐爛的龜殼,然後對準了地上的狼屍,以及還在拼命吃肉的狼群。

悄無聲息間,黑暗死意降臨。

將大片區域完全籠罩其中。

數個呼吸過後,玄武道主睜開眼睛,看著最後一縷黑髮被吸收吞噬。

眉宇間的疑惑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濃郁了少許。

剛剛吞噬這些黑髮時,在他眼前閃過了一頭狸面環眼,黑髮纏身的怪物,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

“我想起來了,本門國師留有一部手札殘篇,上面好像就有相似的內容。”

“兩百年前天下大亂時,他老人家曾經殺死過一個奇怪的敵人,對方最後拼死一搏時就變成了黑髮纏身,形如貓狸的獸身。

和教門武道真意的由虛化實完全不是同一個路數,因此才會被詳細記錄下來。”

“沒想到在兩百多年後的今天,還能再見到類似的東西。”

玄武道主沉浸在回憶之中,即便是腳步聲響起,一個頭戴兜帽、披著長袍的身影來到近前,都沒有抬頭看上一眼。

直到盞茶時間過去。

他才收斂思緒,目光落在安靜等待的那人身上。

表情平靜,語氣溫和說道,“老夫應該稱呼你一聲羅師妹,還是桂中丞?”

“見過齊道主,羅掌門被元一衛道子重傷,至今沒有真正甦醒過來。”

桂書彷摘下兜帽,微微一禮。

縱然被晾在一旁等待了不短時間,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情緒,言行舉止無可挑剔。

齊太全點點頭,“桂中丞前來尋到老夫,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倒也沒有太過要緊的事情,只是剛剛感知到道主的玄武真意,所以才過來和道主一唔,也算是和道主做個道別。”

桂書彷說到此處,低頭看向乾癟僵硬的狼屍,再開口時便多出了少許感慨嘆息,“回憶起上次和道主見面的場景,才發現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實在是令人唏噓不已。”

“做個道別?”

齊太全沉默下來,表情若有所思。

過了片刻才斟酌著道,“詭絲承載靈意,又可寄託真靈,莫非桂中丞終於尋找到了將這兩者無間融合的方法,然後準備以此入主北荒,取大梵生天而代之?”

“道主說笑了,梵天靈意太過強大,在其破碎分裂前,我是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僭越心思。”

桂書彷嘆了口氣,“不過自從武帝北上,再加上狸類顯形,大梵生天還能作為一個整體存在多長時間,怕是連金帳王主都不敢做出保證。”

“狸類……”

玄武道主眉頭皺起,“你知道它的名字,難道這東西的出現,還和桂中丞有關?”

桂書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再次低沉嘆息,“神意現,天下亂,這是武帝百年前便說過的金口玉言,就算是兩百年前的國師,也曾經有過相應的預見,道主無論如何也不該怪罪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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