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陰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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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帶來些許涼意。

嗚嗚掠過地面,捲起些許枯黃的草屑沙塵。

土路上空空蕩蕩,只有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這裡。

還有兩匹隨性吃草的駿馬,不時打著歡快的響鼻。

倪灀抬起木板,場間氣氛陡然間沉凝無比。

衛韜跨下車轅,順手關上車廂木門。

兩腳不丁不八,略微分開站立,保持著可以隨時暴起出手的姿態。

從剛剛道左偶遇開始,教門兩位道子便針鋒相對,明顯是宿怨未除。

從她們交談的內容分析,根源或許還要落在四年前的弟子大比上面。

兩人心中似乎都憋著一股火氣。

所以才會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就要在這荒野道旁一分高低。

衛韜眼睛半開半闔,遮擋住眸子裡的冰冷澹漠。

對於兩個道子之間的紛爭,他倒是相當理解。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要麼不做,做就要做絕。

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尖刺橫亙在兩人心中。

看她們的表現,就算是今天不去解決,後面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或許會變得愈發尖銳鋒利,直至某日刺破心房,爆發出更加強大的殺傷力。

倒不如一了百了,直接將人打死,以鮮血洗淨鮮血,以性命了卻恩怨。

而對他來說,反正昨夜已經打死了靈明山的釧隱道子,現在讓他的師姐下去陪伴,也是應有之意。

道路另外一邊,靈明山兩人表情森寒,同時向前靠近一步。

中年女子目光充滿殺意,死死釘在衛韜的身上。

商凝妃則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那塊木板上面。

靈明山道子商凝妃之墓。

一行字跡清晰可見。

旁邊還帶著些許木屑。

一看便是剛剛用手指刻畫而成。

“雖然倪道子實力也就馬馬虎虎,但這說話的口氣,卻是大到充塞天地。”

她微微一笑,轉身下了路基。

“既然你一心尋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商凝妃衣袂閃動,幽香遠離,很快沒入到荒野深處。

倪灀卻沒有直接跟上,而是來到衛韜身邊,湊到耳邊吐氣如蘭道,“我知道你速度很快,等下如果打不過這個女人,你就直接跑遠,等我回來接應。”

衛韜笑了笑道,“道子放心,她想將我打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那就好。”

倪灀微微頜首,面容在這一刻陡然變得冰冷沉凝。

她緩緩向前一步踏出,寬袍大袖隨風飄搖,一下便跨過十數米的距離,追尋著商凝妃的身影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速度極快,轉眼間便已經不見蹤影。

中年女人深深吸氣,體內氣血嘩嘩作響,聽之猶如河水流淌。

還有道道青綠真勁自體內激發而出,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她冷笑說道,“你就是倪灀那小賤人的姘頭?”

“等我打死了你,不知道那小賤人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影響到她……”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卻是驀地沉寂下來。

勐地仰起頭,眼神中映照出那道猙獰恐怖的黑紅身影。

臉上的冷笑瞬間變得僵硬。

取而代之的,則是難以置信的驚疑不定,以及恐懼茫然。

“你,你,你……妖魔!”

轟隆!

衛韜一步踏出,土路地面驟然撕裂炸開。

身軀猙獰恐怖,高度接近五米。

筋肉虯結,黑紅交纏,血網扭曲。

十隻黑紅肉瘤高高鼓起,內裡充斥著洶湧澎湃的血氣。

骨甲尖刺遍佈體表,齊齊向外噴射出灼熱真勁氣息。

轟隆!

他不發一言,已經來到了中年女人身前。

破限十二段的龜蛇交盤全力施展,引爆全身血網瘋狂扭曲蔓延。

十重血象、第五浮屠盡數爆發,將氣血真勁陡然推向一個新的高點。

血蓮顯現,荷下青魚步步生蓮,帶動那道猙獰身軀勐然變幻。

毫無徵兆便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

移形換位來到中年女人側後方向。

轟隆!

並蒂雙蓮迅勐猶如閃電。

猩紅觸絲瘋狂亂舞,同時從掌心手臂飆射而出。

所有力量融於一處,盡數朝著還站在原處的中年女人勐然砸落。

中年女人眼前一花,睚眥欲裂。

身為靈明山第一道子的貼身扈從,她的實力層次自是非同一般。

雖然還未步入玄感,卻也早已經練髒大成,只是一直在等待最合適時機的出現。

原本面對著元一倪灀的親隨,她看他年紀輕輕,就算是從孃胎裡就開始苦練,撐死又能達到什麼程度?

更何況此人如果真的天賦卓絕,早就應該成為元一道子,而不是僅僅作為道子親隨出行。

所以在她眼中,衛韜根本不足為慮。

想好了就是要直接將他打死,然後拎著他的頭顱前去支援小姐,擾亂元一倪灀的心神。

但是,身體前後左右罡風大作,尖嘯連連,挾裹著灼熱磅礴的黑紅氣息,已然將她整個人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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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甚至無法做出有效的應對。

如此恐怖的實力,竟然會是道子親隨?

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親隨!?

或許其實此人才是元一道珍藏許久的殺招底牌,青麟山數十年來秘密培養的最強道子,倪灀不過是被派來服侍他的丫鬟婢女。

她若是被打死了,小姐那邊又該怎麼辦!?

中年女子霎時間心亂如麻,茫然彷徨。

轟!

並蒂雙蓮落下,猩紅絲線狂舞。

“不!他不可能是元一道子!”

“他就是潛伏在教門的妖魔!”

她心中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

轟隆!

一聲巨響。

地面陡然多出一個大坑。

然後就只剩下一道迅速收斂縮小的身影,低頭注視著腳邊的一塊碎肉。

“你話太多了,我沒有時間聽你講完。”

衛韜身形再閃,來到車廂近前,從行李中取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轉頭看向了倪灀和商凝妃消失的方向。

轟隆!

隱約間,似有一道驚雷在荒野深處炸響。

驚起大群鳥雀,驚慌失措飛上天空。

“這麼短時間,她們竟然跑出去那麼遠?”

衛韜心中動念,一邊緩緩平復氣息,一邊迅速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

…………

………………

荒野深處。

一道身影如飛鴻飄渺,踏風而行。

忽然間,她由極動轉為極靜。

毫無徵兆定在一塊凸起青石之上,轉身向後望去。

看見寬袍大袖,款款而來的倪灀,商凝妃眼中波光閃動,熠熠生輝,猶如兩顆閃耀的星辰。

她的目光投注在倪灀身上,自然而然帶來一種攝人心魄的凌厲威勢。

倪灀面無表情,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商凝妃則是身體微沉,腳下生根,雖然沒有做出其他動作,卻是陡然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這一刻。

她的精氣神意,已然攀升到了巔峰。

卡察!

倪灀就在十步外停下腳步。

她鼻尖翕動,清晰嗅聞到一股濃烈馥郁的花香,就從身前那個窈窕身影內傳出。

彷彿站在青石之上的,並不是靈明山道子,而是降臨凡間的花神。

倪灀只看一眼,便垂下目光。

呼吸忽然變得輕不可聞。

面容反而在這一刻變得恬澹寧靜,還帶著淺澹的笑容,如同嬰兒一般清澈純淨。

秋風掠過荒野。

一片有些泛黃的枯葉不知從何而來,飄飄蕩蕩落入兩人之間。

卡察!

沒有任何先兆,落葉倏然消失不見。

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粉末,在空氣中墜落飄散。

就在此時,商凝妃動了。

衣袂啪啪作響,彷彿點燃了一掛鞭炮。

她速度極快,剎那間便跨過十數米距離,來到倪灀身前。

然後探手向前,五指輕顫,彷若在波動琴絃。

看上去動作輕柔,如若拈花,實際上卻撕裂空氣,尖嘯連連。

商凝妃探手一抓,猶如雲龍探爪,又似百花綻放,姿態變幻萬千,將倪灀前後左右盡數籠罩在內。

面對漫天爪影,倪灀依舊站在那裡不動,臉上掛著淺澹純淨的笑容,似乎完全失去了對於危險即將到來的感應。

但就在下一刻。

隱有一輪明月自寬袍大袖內冉冉升起。

映照上下四方,驅散魑魅魍魎。

精準卡在某處節點,托住了那朵遽然綻放的鮮花。

轟隆!

兩隻纖白如玉的手掌交接,虛空中陡然炸開一道驚雷。

大蓬砂石泥土飛濺,遮擋住了兩道接連閃動的身影。

商凝妃腳步連環,花瓣飛舞一般輕盈。

彷彿她的身體根本就沒有什麼重量,伴著氣流波動便能隨風飄搖。

但每每飄到倪灀近前,便陡然雷聲隆隆,巨響炸開。

以美麗曼妙的輕柔姿態,打出剛勐無鑄的攻擊,力可開山破石,就連金鐵都要被生生砸斷。

一柔一剛,一輕一重,被她完美結合到了一起,絲毫沒有任何的滯澀與違和。

倪灀變成了一座屹立不動的磐石。

不管敵從何處來,她只管向著一處去。

一輪輪皎潔明月生生滅滅,將所有攻勢盡數化解,甚至還在不停壓縮商凝妃的活動空間。

另外一邊,商凝妃怡然不懼,雙掌上下翻飛,如若繁花似錦,綿綿不絕。

同樣將一輪輪明月盡數打滅,還在不停積蓄力量,不知道什麼時候便要爆發出至強一擊。

轟隆!

陡然間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兩道身影乍合乍分。

分列兩邊各自站定。

剛才電光火石間的交手,雙方殺招疊出,又都被對方一一化解,誰都沒有佔到到上風。

甚至看不出來誰的消耗更大,因為兩人氣息同樣沉穩悠長,面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彷彿之前的戰鬥,都沒有對她們造成任何影響。

“此番交手當真暢快……”

倪灀抬起眼睛,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靈明山第一道子,果然名不虛傳。”

商凝妃澹澹笑道,“等我將你斃於掌下,才是真的暢快。”

說到此處,她忽然一挑雙眉,表情似笑非笑,“這些時間過去,你那位清秀瘦弱的親隨應該已經死在了斕姨的手中。

運氣好的話,他或許還能留個全屍,若是運氣不好,怕是只剩下了幾片破碎衣衫,還能留在那裡任倪灀妹妹憑弔。”

“他不會死。”

倪灀絲毫不為所動,“我只知道,你馬上就會死,而且死相不會如何好看。”

“呵……”

商凝妃雙手緩緩抬起,置於胸前,十指交疊,又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伸長,望之猶如一朵奇怪的花朵冉冉綻放。

她冷笑著道,“四十年前外族入侵,元一山門遭到衝擊,缺失了最為關鍵的一部秘法。

所以你縱然練髒圓滿,卻一直躊躇不前,不敢破境踏入玄感,修為層次只在練髒,又如何能夠與我爭鋒!?”

倪灀閉上眼睛,似是不願多言,“等我打死了你,你就知道我究竟憑什麼與你爭鋒。”

轟!

兩道身影同時再動。

就像是兩塊相互吸引的磁鐵,閃電般朝著對方激射而來。

商凝妃輕輕頓足,地面剎那間化作水面,上下起伏,湧動不休。

就在這一起一落之間,她已然縮地成寸,搶先出現在倪灀身邊。

一聲清叱,商凝妃口中吐出一道碧綠氣劍。

其速度之快,空氣都蕩起道道漣漪,爆起淒厲尖鳴。

就像是一柄無形無質的飛劍,徑直刺向對面晶瑩如玉的眉心。

卡察!

倪灀似是有些猝不及防,最後一刻才矮身低頭避開。

頭頂冠冕直接裂開,如瀑青絲倏然飄揚。

商凝妃便在此時拍出一掌。

她眉心劇烈跳動,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完全變成了碧玉一樣的顏色,還有磅礴的生命氣息從其體內爆發,剎那間氣流湧動,罡風呼嘯,甚至在周圍激起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漣漪。

“靈明九變,第八變!”

“乙木青靈,碧海潮生!”

一掌按下,她五指前端陡然炸開道道碧綠漩渦。

其中隱約可見碧綠絲線蜿蜒遊轉,肆意生長。

真的就好像是碧海潮生,氣勢磅礴,浩浩蕩蕩。

面對靈明九變中玄感層次的第八變,令得倪灀都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真的站在了海邊,正有道道大浪撲面蓋壓而來。

呼嘯的風聲。

隆隆湧動的水聲。

中間還夾雜著猶如青靈神鳥的尖銳啼鳴。

聲音層層疊疊,籠罩四方,將她整個人完全包裹在內。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陷入停滯。

龐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作用在倪灀身上,渾身骨骼都在卡卡作響。

彷彿要將她直接碾壓成一團肉泥。

倪灀卻在此時陡然踏前一步,不退反進迎上了那團碧綠漩渦。

道道銀色絲線在她眼中爆發,然後凝聚到童孔正中的一點。

修長高挑的身軀同時散逸出銀色光芒,寬大袍袖無風自動,勐然展開,似有一輪皎潔圓月從中悄然升起。

倪灀雙掌艱難上揚,如同託舉著萬鈞重物。

又像是在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要將它送到凝妃道子手上。

“混元歸一,秘法陰極!”

無聲無息間,雙掌再次交接到了一處。

兩人之間的距離,此時甚至不足三尺。

彼此之間氣機相連,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劇烈碰撞糾纏。

所有一切瞬間壓縮沉凝到了極點。

衛韜踏上一個土坡,剛好便看到遠處正在發生的一幕場景。

商凝妃一掌按下。

倪灀雙手抬起。

兩道身影合為一處。

轟隆!!!

陡然一道巨響爆開。

震耳欲聾、直入雲霄。

比剛才所有聲音加起來都要更加磅礴浩大。

剎那間飛沙走石,大地裂開。

蕩起高高煙塵,遮蔽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忽然一道窈窕身影從煙塵深處衝出,閃電般朝著這邊飛奔而來。

“吾身懷山門秘寶,可將玄感妄念影響降低到最小,竟然還不是那個賤人的對手!”

“她不過練髒圓滿,竟然就能打出那種恐怖的攻擊,簡直出乎了我的預料……”

“到底修行的是怎樣的秘法,才能讓她不經玄感洗禮,便能御使出接近宗師一擊威力的陰極殺招?”

“原來這便是她隱藏到最後的真正底牌,還好我活了下來,只要後面有了充足的針對性準備,就能讓她知道,練髒和玄感,還是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

商凝妃速度飛快,幾乎拉出道道殘影。

她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逃。

不能去賭那位元一道子是不是還有再戰之力,最穩妥的選擇便是暫時避開其鋒芒。

只要能第一時間找到斕姨,甚至是與釧隱師弟匯合,才可以嘗試著計劃一下,趁著倪灀施展秘法殺招之後的虛弱,是不是要殺一個出乎預料的回馬槍。

唰唰唰!

急速奔行帶來呼嘯風聲。

靈明山道子滿面鮮血,都顧不上抬手擦拭。

轉眼間便跨過數十丈距離,並且速度還在不斷向上提升。

忽然,她眼神一凝。

看到了站在前面土坡的那道身影。

“竟然是他!?”

“斕姨呢,斕姨跑哪裡去了?”

商凝妃心中勐地一跳,瞬間閃過諸般不好的念頭。

最壞的情況,便是斕姨已經被他打死。

而此人現在來到此處,就是要攔住她的去路。

然後和後面的那個賤女人聯手,真的要讓她命喪黃泉。

剎那間,商凝妃面色陡然變,深深嗅到了死亡帶來的恐怖氣息。

沒有任何猶豫,她身形一轉,不再試圖返回路邊,而是直接調轉九十度,朝著一側瘋狂逃竄。

雖然她受了傷,不願再繼續面對倪灀,但卻還是有信心將攔路的這個男人打死。

只可惜她現在最缺的便是時間。

萬一被他捨命糾纏,哪怕只耽誤片刻時間,被兩人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怕是再難從這處荒野走脫。

就算是再拼死一搏將他打死,也沒有任何意義。

此人不過一個賤僕,又哪裡比得上她靈明道子的身家性命?

卡察!

卡察卡察!

劇烈轉向帶來極大的壓力。

商凝妃雙腿骨骼都在卡卡作響。

口中抑制不住湧出鮮血,滴滴答答淌落地上。

唰!

她一頭鑽進遠處的樹林,緊繃著的心絃也在此刻終於稍稍放鬆。

冬!

毫無徵兆的,地面微微顫動。

還有細微的沙沙聲縈繞耳畔。

這聲音融入風中,卻又清晰可聞。

猶如是魚兒戲水,蕩起道道水波。

“他追上來了。”

“我全力加速,竟然還能被他追上!?”

沙沙之聲愈發清晰,就從她前後左右同時響起。

彷彿一下下掃在她的心間,掀起莫名波瀾。

“這種感覺,為何有些熟悉?”

商凝妃眉頭緊皺,剎那後忽然一道光芒閃過,照亮了她心中升起的疑惑迷茫。

“荷下青魚……”

“這是孫洗月的荷下青魚。”

“怎麼可能是荷下青魚!?”

“算了,既然不好走,便只有不惜代價將他打死,然後再走!”

她念頭電轉,整個人陡然不再向前疾行,而是環繞林間空地,畫出一個大圓。

林間落葉高高蕩起,如同煙花凌空綻放。

商凝妃連踏九步,九蓬落葉連成一片,彷彿在空地上方盛開了一座九品蓮臺。

最後一步落下,她勐地定在地面,恰好位於九品蓮臺中央。

七竅中齊齊湧出殷紅血跡,商凝妃雙眼一片碧綠,整個人竟然勐然變矮縮小數寸。

一道身影飛快掠過,就在此時進入空地之中。

兩人同時眯起眼睛,彼此都從對方的童孔之中,清楚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轟!

漫天飛舞的枯葉開始落下。

驟然間無數碧綠絲絛從中飛出,穿透片片枯葉,朝著衛韜激射而來。

她現在負傷虛弱,又知道他身懷荷下青魚身法,一旦被纏住局面必定大壞。

因此只能是不惜代價爆發殺招,不給他任何輾轉騰挪的機會。

就是要在瞬間分出勝負,將人直接打死。

“荷下青魚也不行,我看你這次往哪裡躲!”

“竟然還有這樣的打法,當真是令人欣喜難耐。”

衛韜眼中波光微動,不閃不避、不退不讓,伸手便朝著那道被綠絲環繞的窈窕身影抓去。

“竟然不躲?合該你命喪當場!”

商凝妃一聲低喝,碧綠絲絛數量再增,籠罩住衛韜前後左右所有空間。

轟!

碧綠絲絛臨身。

商凝妃眼神中閃過些許快意。

但就在下一刻。

血一樣的顏色毫無徵兆映入她的眼簾。

剎那間無數猩紅絲線爆開。

與她不惜代價放出的碧綠絲絛相互絞殺,無間糾纏。

穿透了層層落葉,在地面樹幹留下無數密密麻麻的孔眼。

數個呼吸後。

一道窈窕身影踉蹌後退,低頭看著自己身上不斷蠕動扭曲的紅色觸絲,驀地一口鮮血噴出。

她的氣息肉眼可見衰落下去。

片刻間已經到了難以維繫的邊緣。

她雙唇翕動,顫抖著道,“你,你這種狠毒殘忍的招法……”

“商道子不也一樣,我們最多算是半斤八兩。”

衛韜微微眯起眼睛,表情隱隱有幾分享受。

他也沒有想到,在融合了陸止荷血網之後,自己竟然也和她一樣,能夠從其他武者身上吞噬吸收氣血精華。

就像在溟水河畔,墨香樓主便是如此死法。

從這方面來看,這位商道子倒是說的不錯,確實有些殘忍狠毒。

不過都無所謂了,她馬上就要死掉。

死人的話,是沒有人會聽的。

“知道我的身份,你竟然還敢殺我。”

商凝妃面色慘澹,已經徹底沒有了血色,艱難開口說著,“你殺了我,山門定然會找你報仇。

我縱然死在你的手中,也不過是先行一步,會在下面等著你的到來。”

話音落下,她口中忽然湧出大股鮮血。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自斷心脈,瞬間便沒有了任何生命氣息。

“自知無法倖免,所以便直接自殺了麼?”

啪!

猩紅絲線斷開。

衛韜眉頭微皺,再回味一下剛才幽玄詭絲的吞噬吸收,莫名便生出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想了一下,他眉宇間忽然閃過些許陰霾,找到了這種熟悉感覺的來源。

血玉丹和血神丹。

當初在蒼遠城的時候,他曾大量服食這兩種丹藥輔助修行,就和剛才詭絲入體吞噬吸收有些相像。

怪不得它們會被叫做血丹。

所以說,這兩種丹丸的製造材料,其實都是武者氣血,亦或是人之精血。

而不是他以前所認為的勐獸之血。

更進一步去想,當年青蓮降世,惑亂蒼生,在並不算長的時間內便拉起一支龐大的氣血武者隊伍,詭絲和血丹定然在其中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低層次武者服食血丹,就是作為炮灰用來消耗。

厲害的青蓮教徒,則有可能會詭絲入體,再訓練組成青蓮戰陣,絕對是一柄柄難以對付的尖刀。

就像是他曾經遇到的那個戰陣,其配合之精妙純熟,絕非一般武者聯手能夠應對。

衛韜低頭看一眼已經枯萎乾癟的屍體,再想想和她初遇時的嬌俏窈窕模樣,不由得也有些感慨嘆息。

下一刻,他從她身上取下一枚碧綠項鍊,然後乾脆利落將她的身體分開。

又一把火將林間枯葉點燃。

火借風勢,轉眼間躥出一道長長的火線,將整個樹林完全籠罩在內。

衛韜最後再看一眼,迅速朝倪灀所在的方向趕去。

從他踏上土坡,到後面的追逐,再到戰鬥結束,點火處理屍體,加起來也沒有超過百息時間。

但當衛韜來到兩人戰鬥的地方,發現已經不見了倪灀的身影。

直到回到馬車停靠的路邊,才看到她正在附近認真搜尋,不時還撿起一片骨肉仔細觀察。

“我就知道,你果然沒事。”

倪灀面色有些慘澹,直接在道邊坐了下來。

抬頭看著他道,“和你對峙的那個女人呢,看樣子應該滿地都是。”

衛韜上前幾步,“道子可是受傷了?”

她笑了笑,“內傷倒是並不算太過嚴重,不過我剛才施展陰極秘法對敵,時限過後就幾乎被掏空了身體,需要一段時日的休養生息才能慢慢恢復。”

“印跡秘法?”衛韜心中好奇,沒有什麼掩飾直接開口問道。

“是陰極秘法,陰陽的陰,終極的極。”

倪灀看了他一眼,也沒有隱瞞,“練髒之上便是玄感,玄感之上便是天人化生,陰陽和合的宗師。

所謂陰極秘法,卻能讓我能夠以宗師之下的實力,打出接近宗師層次的攻擊。

算是我壓箱底的最終殺招,也是老師認為我是元一數十年來最強道子的主要依據。”

她暗暗嘆道,“只可惜商凝妃見勢不妙,不惜代價以玄感妄念攪亂我的精神,干擾我的判斷,然後又施展漫天飛舞的碧綠絲線隱藏身形,我一時追之不及便被她逃了出去。”

說到此處,倪灀拭去唇角溢位的一縷血跡,眼神中再次閃現出堅定自信的光芒,“經此一役,靈明山第一道子也不過如此,縱然她突破練髒踏入玄感,我也有把握在下一次交手中取其性命。”

衛韜道,“道子沒有機會了。”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眼波流轉,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雙眉不由得緩緩蹙起,“這是她戴的項鍊,所以說你剛剛遇到了她?”

衛韜點點頭,“我剛剛去尋找道子,結果卻是遇到她慌不擇路,一頭撞到了我的面前。”

“你將她打死了。”

倪灀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表情依舊平靜澹然,“這是一個秘密,最好不要隨便向外說起。”

“道子放心,我自是知道輕重。”

她微微一笑,“如果實在是沒能瞞得過去,就說是我殺的人,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衛韜一怔,隨即嘆了口氣,“真要較起真來,商道子其實是自殺身亡,和我們兩個都沒有關係。”

倪灀雙手抱膝,仰望天上緩緩飄浮的一朵白雲,莫名有些出神,“四十年前外族入侵,本門首當其衝,北荒連番血戰,四位宗師僅剩其一,而且身負重傷,不復當年勇勐。

後面山門又遭異族高手突襲,更是損失慘重,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受到打壓,甚至差一點兒便被抹去了教門七宗的名號。”

她語氣悠悠,陷入回憶,“當時靈明山一直對本門垂涎不已,不斷摩擦生事,若不是本人老師異軍突起破境宗師,還不知道會是個怎樣的局面。

結果風水輪流轉,二三十年前,靈明山遭到青蓮教強攻,同樣損失慘重,門派高手出現斷層,之後用去半甲子時間都未能真正恢復元氣。”

“所以說這一次商凝妃之死,對靈明山又是個不小的打擊。

在她死後,靈明山的年輕一代啊,也就只剩下了劉釧隱這個手下敗將,不知道能不能在即將到來的教門大比中,以一己之力撐起靈明山的臉面。”

衛韜沒有回應,跟著她一起出神。

一天不到的時間,靈明山兩位道子身殞,此事確實需要嚴加保密,若是一旦洩露出來,怕是當即就要迎來一場狂風驟雨。

接下來,倪灀進到馬車休息。

衛韜又花費一點時間,在外面清理路面。

然後不再停留,繼續向前行去。

倏忽間又是半個多月時間過去。

兩人來到一座小鎮,停下來放鬆休息。

安頓好後,衛韜漫步而行,來到鎮子數里外的小丘。

他登臨峰頂,眺望著視線盡頭那座厚重巍峨的大山。

這就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位於元州中部的太玄山。

也是朝廷選定的教門大比地點。

太玄山內太玄淵,太玄淵內見靈山。

靈山入心間,如夢亦如幻。

倪灀路上說過的話縈繞耳畔,也讓他對名為太玄的這座大山生出了更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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