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海上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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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此時卻顧不得這些物品。

他盤坐在床上,只覺得被船隻晃動得頭暈眼花,胸口一陣煩惡。

好在他今天對暈船有些準備。

吃得東西不多,還不至於嘔吐。

過了兩刻,船隻才漸漸平穩下來,人也慢慢適應搖晃。

又過了一會兒,忽聽得張岱在外邊大呼好景緻,朱由檢便也跳下床,出艙去觀看。

只見張岱、陸雲龍、汪汝淳三人在船沿欄杆邊對著前方指指點點,興致頗高的樣子。

他上前一看,只見眼前波濤浩瀚,蒼茫無際,水天相融,令人心胸說不出的開闊。

尤其令人稱奇的時,就在這無邊洋麵上,左側前方,錯落矗立著一大一小,兩座如絕壁挺立的小山,峭立海中。

倒似把兩座華山絕壁險峰削了頂部,豎直插到海中一般。

海浪洶湧衝打著壁崖底部,回濺起白濤翻騰,猶如無數白鵝圍繞著崖底在飛舞撲打。

這景象果然奇絕。

朱由檢也不由嘖嘖稱歎。

汪汝淳介紹眼前這兩座海中絕壁險峰,分別叫小欽和大欽島。

那大欽島頂部還刻著阿彌陀佛四個大字。

朱由檢仔細看去,果然如此。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信徒,僱人攀爬上去刻寫的。

過了雙欽島,不多時又見砣磯島。

此時順風不停。

船隊為節約時間,也不在砣磯島停留,徑向一百六十裡外的皇城島駛去。

半個時辰,便到達皇城島。

船隊在皇城島上的碼頭停泊。

前面的雲帆號已經先停好。

朱由檢眾人下船上岸。

才一上岸,便覺頭腦暈眩,目光盪漾,看見的景物山石,都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同時腿腳發軟,似乎大地搖晃一般。

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其他人也有類似情況。

只有周文鬱依舊無事,健步如飛去追趕前面的姜曰廣一行人了。

汪汝淳情況在眾人中也稍好,在旁邊連忙扶住朱由檢,笑道:

“公子莫慌,你們剛適應乘船時甲板搖晃顛簸,上岸走在平地上,便反覺得地面晃動了。只要稍等片刻,便可無事。”

朱由檢點點頭,原地停留了會兒。

晃動暈眩的感覺漸漸消失。

皇城島算是靠近登州眾島中,相對最大的一個。

島上房屋頗多,甚至還有廟宇。

島上駐軍的將官出來迎接。

此地還屬於登州管轄,島上眾兵士原本是楊國棟手下。

姜曰廣向他們通報了楊國棟被革職懲處的訊息。

將官都叫好。

說是早該如此。

其人貪虐橫暴,他們也有苦難言。

他們都是不能投合楊國棟心意,才被安插到島上。

一個遊擊把姜曰廣眾人迎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前。

說道這原是楊國棟給魏忠賢建的生祠,裡面本來還有魏忠賢的塑像。

因為魏忠賢倒臺,才把裡面塑像搬出砸毀。

這生祠頗為寬暢,除了正殿之外,還有許多偏殿和廂房。

所處環境優雅,稍微清理一下,便可讓撫臺大人和隨從幕僚休息。

眾人進了裡面,軍士從船上搬取一些食品下來,吃了一頓午飯。

此時西南風已停。

不便馬上開船。

朱由檢在一間廂房中休息了一個時辰。

又去島上佛寺參觀。

佛寺旁有一個祠堂,進去一看是祭祀遼東死難烈士。

眾人進去祭拜,肅然。

隨後眾人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半夜,普濟號船長常鯤來稟報,西南風起,若不起航,怕錯過風頭。

朱由檢知道,從皇城島再往西北方向,過去就是遼東半島所在。

往遼東半島西側,可以到雙島,那就是歷史上袁崇煥殺毛文龍的地方。

雙島再往北過去是蛇島、豬島、中島、長生島。長生島東邊不遠處的陸地上就是復州。

往遼東半島東側,一路過去,就是三山島、廣鹿島、獐子島、大小長山島、石城島、鹿島、薪島,車牛島、最後就是此次目的地——皮島。

朱由檢沉吟片刻,心想此去旅順不遠。

此時旅順應該有毛文龍東江駐軍,不如去看一下。

順便可以問問,是否見到過可疑船隻。

到旅順之後,再往三山島方向去也不遲。

定了主意,便去和姜曰廣商量。

姜曰廣沉吟片刻後說道。

船隊主體還是應取往皮島最直捷的路線。

不過旅順既然有駐軍,那也可以先領一部分軍餉物資。

船隊大部往三山島而去,可以撥出三艘大號沙船,五艘三號福船,六艘開浪船往旅順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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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執意要去旅順的話,可以帶領這支分船隊去。

朱由檢點頭同意。

兩人商議定了,便傳下號令。

常鯤通知了其他各船船長,船隊在夜色之中起航。

在月光籠罩之下,海上波光粼粼。

如同一塊巨大無邊的漆黑瑪瑙被夜明珠照耀,反射出變幻不定的光芒。

船隻從碼頭依次駛出。

此時雖是西南風,但風力不大,船隊行駛速度也較慢。

這也正中眾人心意,夜間若是船速太快,容易出事。

眾人大多是第一次在夜間海上行船,都沒有睡意。

普濟號按照先前約定,和主船隊逐漸分開。

身後帶著十三艘運載船和兵船。

到了寅時末,張岱忽然在艙外喊道:

“列位還不快出來看海上日出!”

朱由檢本來就沒有睡著,聽到喊聲,便從床上跳下,批衣出艙。

張淵、汪汝淳、陸雲龍、柳敬亭等人也紛紛從各自艙室中出來。

只有周文鬱在艙內鼾聲大作,睡得正香,渾然不理會什麼日出。

眾人也不去管他,來到東側船沿欄杆處,向外望去。

只見前方四望無際,海色溟濛之中,有光氣吞吐,明滅閃耀。

頗有光幻陸離的夢幻之感。

恍惚之中,彷彿不在人間,而是在某個仙境之中。

忽地一條炫目的紅色光線從海底湧出。

轉瞬之間,就變成一個耀眼金盤,被湧動的海面托起。

在火光搖曳之間,金盤浮上天空,越升越高。

天上雲霞被照射的彩光流動,奪目萬丈。

這景象真是壯觀無比。

身邊人都靜默看著這一震撼奇景,久久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陸雲龍才說了一句:

“願我大明,就如這輪明日一般,從這海底升騰而起,一掃陰霾。”

朱由檢點點頭,沒有說話。

眾人都心有所感,看著這日出壯景,沉默無語。

此時,在日光照耀之下,海上已經逐漸明亮。

柳敬亭忽然指著前方道;

“有船在放炮!”

眾人放眼遠望,果然看見遠處隱隱有炮口火煙飄動。

這時身後傳來沓沓的急促腳步聲。

朱由檢回頭一看,卻是周文鬱。

周文鬱在艙內一聽到說有船放炮,便觸動了敏感神經。

立刻跳下床,出艙,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推開柳敬亭,兩手抵在船沿欄杆上。

把身子探了出去,伸長脖子,瞪圓眼睛,向前方仔細看。

他看了片刻,眼睛又眯細,忽然點點頭,捻了一下鬍鬚:

“是東江的船!”

說著一側身,鬍子甩動,對著船頭方向,向船長常鯤喊道:

“快,朝那邊去!”

常鯤看了下朱由檢,他從姜曰廣那裡得到的命令是一切聽朱由檢吩咐。

柳敬亭被推開,心中有氣。

此時見周文鬱公然發號施令,更是不忿,忍不住叫道:

“周遊擊,這船是你做主麼?”

周文鬱瞥了一眼柳敬亭,見其皮膚粗黑,滿臉麻子瘢痕,面目醜陋,皺眉問道:

“你是何人,來質問本將?”

他見了柳敬亭形貌,便已生出輕鄙之意。

柳敬亭自然聽出了周文鬱話音中的厭惡,心中更惱。

說道:“我等是方公子的隨從,聽方公子號令。周遊擊來這船上,連個主從都分不清?”

他知道皇帝為掩蓋身份,假扮方以智。

但即便如此,也是姜曰廣的好友之子,比起周文鬱這個遊擊來,還是尊貴一些。

周文鬱斜睨了一眼朱由檢,右手輕撫長髯,哼了一聲道:

“方公子排場好大,這麼多隨從!吾還以為這些人同是姜撫臺幕僚,倒是失敬。回去吾和家大學士說說,以後方公子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想必方公子令尊也一定歡喜”

他這話裡譏刺之意甚明,而且提到“家大學士”時,特別提高了語調,顯然頗有以這層關係炫耀之意。

汪汝淳、陸雲龍等人見周文鬱如此託大,同情地搖了搖頭,轉過身,不再看他了。

柳敬亭卻瞠目道:“周遊擊的話,俺怎麼聽不懂?什麼假大靴子?”

周文鬱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張岱在一旁,卻已搶先笑道:

“柳麻子,你連這都不知道麼?不是假大靴子,是家大學士。

“這周遊擊是當朝內閣大學士周玉繩家的人,所以他把周大學士說家大學士,意思是他周家的大學士,明白了麼?”

玉繩是周延儒的字。

柳敬亭頓時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倒是俺柳麻子有眼不識泰山了。我說是周遊擊這等趾高氣揚,原來是閣老家養的……,俺柳麻子給周遊擊賠罪了。”

說著嘴巴一咧,笑嘻嘻給周文鬱拱了拱手。

他說是賠罪,但神情上分明對周文鬱仍舊是充滿不屑。

說到家養的,還故意停頓了一下,擠眉弄眼,似乎故意讓人聯想,他省略掉了“狗腿子”三個字。

周文鬱見自己擺出了關係,對方不但沒有惶恐,還是如此憊懶神情,心中也冒出怒火,臉色微紅。

這時朱由檢笑道:“大家都是姜撫臺的隨從,何必傷了和氣。學生對紫髯將軍早已久仰。既然紫髯將軍說這船過去,那就過去吧。”

他知道周文鬱一把紫髯飄胸,以此自得,喜歡別人以此稱呼他。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船長常鯤示意了一下。

常鯤當即聽命,指揮水手扯帆擺舵,向普濟號加快向遠處東江船隻靠攏。

周文鬱見船隻已經按他的意思開過去了,怒氣一時發作不出,只得哼了一聲。

普濟號本來就是開浪船。

在各種船型中,屬於相對機動靈活,速度較快的一種。

而且還經過改造,和車輪舸結合在一起,與普通開浪船還不一樣。

船底兩側還裝有飛輪,水兵踩踏轉動輪子,順風時,配合風帆,速度更是飛快。

當即全速向炮煙處行去。

也就須臾功夫,離那艘開炮的船隻很近。

已經能清晰看見船上的旗幟和人。

果然是東江明軍船隻。

船尾對著這邊。

似乎在追擊前面的一艘船。

隱約可見船側有三個大字南關號。

顯然這船是用旅順北邊的南關地名來命名。

此時南關號船尾的士兵,也發現了這邊的普濟號,以及普濟號後面的船隊。

當即搖動旗令,應該是詢問身份。

普濟號上的水兵搖動旗令回答。

那搖旗士兵得到回到後,似乎非常興奮。

立刻放下信號旗,奔向船頭去報告南關號上的軍官了。

過了片刻,那士兵又跑回來搖動旗子。

普濟號上的旗令兵得到回應後,過來向朱由檢報告。

前邊南關號確實是屬於駐紮在旅順的東江明軍。

此時他們正在追擊一艘可能載著奸細的快船。

等追擊到後,立刻就會過來迎接。

朱由檢心中一動,他們追擊的快船,莫非就是在廟島刺殺自己的那六人的船隻。

此時周文鬱又自作主張呼喝起來,要船長常鯤加快行進速度,從另一側向前邊包抄,配合前船的追擊。

同時令後邊運貨的船隻徑往旅順而去,不必跟隨他們。

他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這艘船上的領頭將領了。

朱由檢眼神示意常鯤,暫時先聽周文鬱指揮就是。

如此追擊了半個小時。

普濟號已經繞過了旅順鐵山角,到了半島西北側海域。

繼續向前不多久,果然看見了前方有一隻快船。

那快船上的風帆似乎已經破了一個大口。

船速反而比後面的大船慢了。

船上六人拼命划槳,但明顯已經力氣難以支撐,

眼看和後面追擊的船越來越近。

那六人顯得驚惶,

此時肉眼已經可以看到前方陸地。

那六人拼命往陸地方向劃去。

他們應該是覺得這裡只要上了陸地,後金兵隨時出沒,他們逃過追擊的機會大一些。

六人一回頭,看見朱由檢所在的船隻,也在追來

更拼命往前劃。

小船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常鯤正要加大船速追上去。

周文鬱卻臉色微變,厲聲喊道“快減速!快減速!”

似乎前面有什麼可怕事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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