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給事中的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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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簡雙手揹負在身後,微笑道:“請教大姐究竟是何方貴人?”

他這一問,週二姐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了。

“諒你也不知!”她嘴巴大張,唾沫飛濺,吼道:

“說出來嚇死你!”

“我太祖奶奶在萬曆爺的時候,京城大街上撞見吏部尚書,當面訓斥尚書是蟻子官。知道麼?

“尚書被訓斥得只能灰溜溜走掉,知道麼?”

“我表舅是當今吏科給事中,知道麼?”

三個“知道麼”如同三枚呼嘯而出的炮彈,從週二姐的嘴巴裡噴射出來。

週二姐看見面前的小白臉默不作聲,以為自己的話發生了效果。

更加得意,興致更加高漲。繼續吼道:

“莫說你是什麼公爵、伯爵家的。就算你是藩王千歲,要得罪了老孃,老孃和表舅說一下,你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小白臉,怕了沒有,還不快給老孃滾遠點?”

朱由簡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底氣這麼足了。

原來如此!

這週二姐說的老婦當街訓斥吏部尚書的事情,在歷史上倒也確實發生。

不過這老婦可不是什麼貴婦人。

貴婦人也不可能自己在街上走路啊。

當時禮部尚書宋纁的儀仗隊伍被老太婆衝撞。宋纁從轎子裡出來後,那個老太婆不但不賠罪,反而劈頭蓋臉對著宋纁一頓訓斥。宋纁也確實自認倒黴就走了。

畢竟言官太厲害,要是當街和一個老太婆過不去,不知道會被言官彈劾成什麼樣。

想不到這老太婆就是這週二姐的太祖奶奶。

至於這女人的表舅是吏科給事中,當然也可能是真的。

給事中不僅可以自由彈劾,而且還掌科參之權。無論多高階別的官員都對給事中望而生畏。

至於武臣勳貴乃至藩王之類,確實更不敢招惹給事中了。

畢竟他們本來就受文官排擠歧視,處處受制,要是被哪個給事中彈劾。

文官群體很快就會如同鯊魚群聞到血腥味,如群狼般一擁而上。

憑你什麼勳貴,也可能被撕成碎片。

那邊的閻應元大概是被這女人如此訓斥過不止一次。

所以也只是在旁邊看著,臉上表情頗為無奈。

高文彩和一眾錦衣衛校尉臉色卻愈發鐵青。

這娘們說話忒無禮。

要不是出發前,聖上再三叮囑,絕不能擅自行動,更不得暴露身份。

他們早就一擁而上,把這個娘們拿下,痛打一頓了。

少婦見高文彩等人臉色難看,橫了他們一眼。

“板著臉幹什麼?要吃了老孃啊!”

又不屑地嗤了一聲,舉起右手,用手指對著幾個錦衣衛點點戳戳

“你們這些家丁,沒見識,眼孔淺,不知道深淺高低,也怪不得你們。”

“你們一定是說給事中,就一個從七品的芝麻小官,還不如縣太爺大?”

“告訴你們這些沒眼力見的,給事中雖然官品小。

“二品的尚書老爺見了我家表舅都要巴結。就是皇帝聖旨,給事中老爺都能駁回去?你們懂不懂?”

朱由簡點點頭。

這女人說的是實話。

給事中確實可以封駁聖旨。這叫科參。

不經過給事中的稽核批准,就是內閣已經發下到六部的聖旨,也通不過。

後來顧炎武在《日知錄》曾敘述過明代的這種制度:

“六科給事中以掌封駁之任。旨必下科,其有不便,給事中駁正到部,謂之科參。六部之官無敢抗科參而自行者,故給事中之品卑而權特重。”

說的就是這回事。

他這一點頭,週二姐就更得意了,笑成了一朵花。

“知道我說的沒錯吧。還不快滾?”

高文彩和手下六個錦衣衛聽這少婦一口一個滾,眼中冒火,身子都有些發抖。

朱由簡瞥了他們一眼,擺擺手,示意鎮定,不要激動。

然後淡淡道:

“我要是不滾呢?”

週二姐笑嘻嘻道:

“你要是不滾?那就報上名來,哪個公侯家的?我讓表舅彈劾你家。”

“我要說自己是皇帝呢?”朱由簡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

他這話一說,閻應元視線頓時投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但隨即又蒙上了一層疑惑之色。

“咯咯咯,哈哈哈”週二姐叉腰笑了起來,先是嬌笑,然後是大笑。

笑得花枝亂顫。

接著猛地收斂笑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你好大的膽子?你要是皇帝,老孃就是皇太后!”週二姐怒罵道。

她這句話一說出來,七個錦衣衛個個目光古怪地看著週二姐。

如果視線可以殺人,週二姐現在已經死了七次。

朱由簡嘆了口氣:“我開開玩笑而已。”

“這種玩笑也可以亂開的?”週二姐眼睛斜睨著朱由簡,哼了一聲,“看來老孃先前抬舉你了,勳貴家的子弟不至於這麼不懂規矩。你是哪個富商的少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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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我就在旁邊看看不成麼?”朱由簡嘆氣道。

週二姐一聽,兩隻大眼睛又瞪圓了,正要發怒。

忽然眼珠子轉了一圈,轉而嘻嘻笑道:

“你要看也行,看看我怎麼教訓閻大傻,讓他在你們面前出醜更好。”

說著一轉身,又嫋嫋婷婷,向閻應元走去。

在距離閻應元三尺的地方立定,呵斥道:

“閻大傻,你自己不成器。文舉沒能耐考,連個武舉也考不中。你還要禍害這些小孩子?”

“你也不怕丟人?”

“你還成天要報國?你以為自己長得有點像關老爺,就真是關老爺了。”

“如今這世道,武的賤如狗,文的天上走。”

“你鼓搗這些小崽子和你一起練武,將來能幹啥啊?都去送死嗎?”

“武官老爺,做到頂天,也就是個總兵,在文官老爺面前,不還是像狗一樣低聲下氣?”

“況且你連個武舉都考不上,你做總兵都是夢裡想呢。”

“你還禍害我家之文?”

“你知道我家之文為啥大名叫之文?

“他從小聰慧,讀書過目不忘,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就是要從文舉這條路。當秀才,中舉人,中進士,學學我那表舅,這才是好出路。”

“之文的爹孃都不在,我不是和之文的親孃一樣麼?”

“你這麼禍害我家之文,你不害臊?”

她咭咭呱呱說了一大竄,一口氣都沒停過。

閻應元只是板著臉聽著,也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一口氣來,閻應元才有機會開口:

“周之文,出來。和你姑姑去,以後不要來了。”

閻應元知道這週二姐的戰鬥力無窮,和她糾纏下去,那是沒有止境的。

雖然周之文確實是個好苗子,聰慧又能吃苦,但眼下只能讓他走了。

一個精瘦黧黑但面目清秀的少年從佇列裡走了出來,他就是周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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