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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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旁觀的臨淮侯李弘濟,此時開口道:“錢牧齋說的有理,還是先讓元嶽公辨認一下。”

南京錦衣衛掌印魯應魁也點頭:“既然是辦刺殺案,抓到之人究竟是否是真的刺客,確實要緊。”

傅振商也微笑道:“即便這兩個松江生員真是同謀,這一二不肖生員也代表不了江南士子,大家何必太過激憤,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陸彥章心想,到了這份上,這一關總是要過,想來鄭三俊不至於分不清利害。

於是說道:“既如此就請元嶽辨認,這裡面可有兇手?”

他這麼說,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鄭三俊。

鄭三俊在眾人目光投射之下,似乎也有些發窘,乾咳了一聲, 正要說話。

左光先卻搶在前面開口:

“元嶽公可要看仔細一些,天下難免有些形貌相似之人,元嶽公當時又是遠觀,不要錯認了。”

他這是提醒鄭三俊不要說錯了話。

鄭三俊眉頭皺起,有些不滿地朝左光先瞪了一眼。

他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喜歡別人恭維,而不喜歡別人牽著他的鼻子,顯得他自己要聽別人擺佈一般。

本來他權衡利弊,確實考慮藉口當時本來沒看清楚,現在也沒辦法完全確認。

現在左光先這麼一說,他心頭忽起嗔意,這左述之不過區區一個舉人,居然以為可以教老夫怎麼做?

自己按原先說,倒顯得是聽了他的話一般。

再說吾輩既以正人自命,又何必為一時得失說違心之話。

於是屁股一用力,站了起來, 卻扯動了肩膀上的傷口, 一陣疼痛。

不過沒有妨礙他高一腳低一腳走到那跪著的石田介面前,用手一指,說道:

“我看這人就很像當日那刺客。”

左光先見鄭三俊回瞪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能惹得鄭三俊不高興,正想著說什麼話往回找補。鄭三俊卻已經做出了指認。

在場之人心知鄭三俊雖然沒有用完全肯定的語氣,只說很像,那八九不離十這人就是那刺客。

否則哪裡有那麼巧合之事,隨便找個假冒的,就能像刺客。

黃宗羲和魏學濂都是默然無語。

顧夢麟,楊廷樞、吳應箕三人又是愕然,又是嘆氣。

傅振商、李弘濟、魯應魁卻朝錢謙益投去佩服的目光、

陸彥章聽見鄭三俊如此說,心中一涼,但不甘心就這麼了局。

硬著頭皮強辯道:

“元嶽說很像,可正如剛才左述之所說,天下盡有形貌相似之人,卻也不能因此認定這人就是刺客。”

左光先連忙道:“正是。”

陸彥章不提左光先還罷了,一提左光先,又觸起鄭三俊的倔脾氣。

他彎腰,盯著石田介仔細看,忽然道:

“這人確是當日刺客無疑,不可能有假。”

這回他卻是用完全肯定的語氣說了。

陸彥章心裡咯噔一下,他不知道這鄭三俊抽什麼風?為何一點餘地都不肯留了?

左光先這時看向鄭三俊的眼神也變了,帶著幾分憎意。

黃宗羲則臉色陰沉。

忽然一拂衣袖,轉身就離去。

他畢竟還是少年性子,火爆脾氣,實在忍不了這個局面。

魏學濂在後面想拉都沒拉住。

陸彥章臉上有些掛不住,問道:

“元嶽公為何能如此肯定?”

鄭三俊一指這刺客的左耳說道:

“此人耳朵下面缺了好大一塊,倒似被人用牙齒咬掉一般,當日我仰頭看見的那刺客的耳朵也是完全一樣。可見此人必定是那刺客。”

左光先正要反駁,鄭三俊擺了擺手道:

“再看此人左眉上,有一個小肉瘤。那個刺客同樣位置也有,可見再無疑問。”

左光先質疑道:

“元嶽公真有如此好眼力麼?被銃彈擊中,又相隔遙遠,竟能將這等細微之處都看得那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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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三俊勃然怒道:

“汝是以為老夫在說謊?”

左光先道:“不敢,光先只是覺得,或者也有看錯的可能。”

鄭三俊臉色一沉:“你若不信老夫的眼力,可以當場一試。不是老夫自誇,老夫這眼力,向來超於常人。再遠一些,也看得清楚。況且那日刺客在屋簷上的位置距離老夫最多也不過四丈多。”

左光先嘿嘿兩聲,不再說話。

陸彥章見左光先敗下陣來,自己也說不出更多質疑的話,只得陰沉著臉,保持沉默。

錢謙益微微一笑:“既然對刺客身份再無異議,那就可以把這案情經過都在這裡審訊明白了。”

接下來,他就從頭詢問各人。

一輪問下來,事情原委基本清楚呈現在眾人面前。

吳瑛如何與吳昌時,還有彭雯都勾搭上。

吳昌時如何由此得知松江布商陳宗裕的把柄,又如何與彭雯、李賓商量,利用這個把柄,脅迫陳宗裕僱請倭人刺客,在南京城裡製造刺殺大案。

在審問交代過程裡,陸彥章也多次試圖提出質疑,但都得到圓滿解釋,案情完整經過,基本上都能對應。

鄭三俊聽了這案情,也是震驚不已,連連嘆息,說想不到吳竹亭竟然是這等行奸使詐的人物。

自己受傷後,這吳昌時還多次來探問,一臉哀傷憤怒的樣子,自己險些被他所欺。

刺殺案真相到此大白。

原先跪在地上的那阮旬,全程旁聽了這個過程。

此時嚎啕大哭,說道:“錢老爺真是青天大老爺,老僕著實是被屈打成招,說老僕的主人行刺鄭老爺,那是天大的冤枉。都是陸老爺硬逼著老僕說的,就是供狀的話,也是陸老爺硬逼著我編出來的。”

鄭三俊聽到這話,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陸彥章,說道:

“伯達,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等正人君子豈可效仿閹黨那等屈打成招的手段,實情如何便如何。若是用此等手段,豈非汙了我輩名聲。如此作為又豈能扶正祛邪?反是授人以柄。”

陸彥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沉默不語。

顧夢麟,楊廷樞、吳應箕三人大為震驚,卻又無話可說。

現場沉默了片刻,吳應箕忽然問道:

“牧齋公,要是元嶽公堅不承認這石田介是刺客,那你又當如何?”

錢謙益沉吟片刻,還未開口。

南京錦衣衛掌印魯應魁忽然說道:

“不妨,除了元嶽公之外,也有人可作證。”

吳應箕愕然道:“難道南京錦衣衛也有人看見這刺客了?”

魯應魁點頭道:“不僅是錦衣衛,當時行刺在場的也有其他人看見刺客。錦衣衛校尉中也曾有人追過刺客。而且緊追不捨過相當長一段距離。”

錢謙益對魯應魁所說也來了興趣,問道:

“那為何沒有追上抓獲?”

魯應魁說道:

“那刺客攀簷躥壁,到了一處院落,忽然就不見了。”

錢謙益眉毛一揚,問道:“可曾查過那院落是哪家人的?”

魯應魁說道:“那是一處廢棄已久的商人宅邸,主人卻是很久之前就搬走了。所以追到那裡,線索就斷了。”

錢謙益問道:“即便是線索斷了,只要看緊各城門出人口,那刺客也逃不出南京。”

魯應魁點頭道:“牧齋公說的是,我等也奇怪,當時錦衣衛和南京京營,在行刺案發生後,也對出城的人嚴加盤查,不放過一切可疑人員,卻就是沒見到任何與這刺客相似之人。在南京城牆四周,也輪換值夜,防止有人不走城門,攀牆而過。卻也沒有抓到過人。”

錢謙益皺眉沉思片刻,然後問石田介:

“你是如何從南京城裡混出去的?”

石田介已經什麼都招供了,此時自然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於是說道:

“小的從那處院落跳下去,卻是事先約定好的落腳點,下面也有一處秘密地道。進了地道後,有蒙面人把小的帶到一個處所。然後讓小的鑽到一個轎子的座位下面,後來有女人進了轎子,就有人抬著轎子出了城。轎子旁邊還有騎馬聲,想必是那女人的丈夫。”

魯應魁追問道:“後來呢?”

石田介說道:“後來這轎子停到一處寺廟,那女人和其他人就進廟去了。這轎子又被挪到一個隱僻無人角落,有人在轎外踢了一腳,低聲說可以走了。小的就從轎子座位底下爬出來。見在一顆大樹底下。天色已暗,左右無人,便一溜煙走了,後來又在集鎮買了一匹快馬,趕回松江那尼庵下面躲藏。原本打算等風頭過了,就拿著報酬出海回日本去。”

魯應魁聽後,沉思不語。

錢謙益看了一下魯應魁的神色,問道:

“行刺案發生當天,可有什麼顯貴出過城?”

魯應魁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臨淮侯李弘濟後說道:

“我把守的城門口,倒是沒見過這樣的顯貴,聽說臨淮侯李都督把守的南城門口有這樣的人出城,”

錢謙益把目光投向李弘濟。

李弘濟說道:

“當天傍晚時分,確實有人帶著女眷出城,卻是懷寧侯孫承蔭陪著著他的一個小妾,說是要在此時去城外寺廟上香。當時守門士兵掀開轎簾看了,確實是個年輕女子。”

錢謙益冷笑道,看來這懷寧候出了貪瀆之事,受了朝廷懲戒,現在還不省心。

魯應魁抱拳道:“可否現在就讓錦衣衛校尉去把吳昌時和這懷寧候提來,一併讓牧齋公審問。”

錢謙益點頭道:“甚好”

魯應魁剛要轉身,錢謙益忽然叫住他,問道:

“你等來刑部,卻究竟是誰的主意?”

錢謙益原本以為是吳昌時故意讓眾人來此,用眾人威勢讓他辦案時心存顧忌。

但從剛才情形來看,這些人來,反倒是大大利於自己快速定案。

就連本以為是吳昌時那邊人的傅振商,說話間卻也是幫著自己。

所以原先的猜想明顯不成立,故有此問。

魯應魁笑道::

“是閻都督叫我和臨淮侯來此的。這刺殺案情在牧齋公回城之前,閻都督就和我等商議過,雖未能明確目標,但大概方向卻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閻都督知我等手裡掌握的一些證據,或許對牧齋公有所幫助,所以特地囑咐我過來一次。”

錢謙益點點頭,心想這就是了。只怕這鄭三俊等人過來,雖然未必是閻應元直接出面請來,也是他授意安排下的結果。他看了一眼傅振商,傅振商向他意味深長地微笑了一下。

魯應魁出刑部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迴轉過來。身後還有錦衣衛押著三人。

仔細一看卻正是吳昌時、孫承蔭,還有一人卻是南京右軍都督府僉書,提督大教場的陳洪範。

錢謙益詫異道:

“怎地這麼快就把人抓來?”

魯應魁笑道:“卻不是在下抓得快,是閻都督早就把人抓來,等在那裡了。我等一出去,人就送上來了。”

錢謙益心想這閻應元辦事情果然麻利,難怪陛下如此賞識重用他。

只不過就目前已知案情來說,抓吳昌時和孫承蔭也就夠了。

這陳洪範雖說是陛下指名要整治的人,但目前畢竟和此案還無關,抓來卻未免操之過急。

魯應魁似乎看出錢謙益在想什麼,連忙道:

“閻都督說他已經查明這孫承蔭在刺殺案那天傍晚夾帶刺客出城,恰恰就是陳洪範授意的,而陳洪範又和吳昌時有勾結,牧齋公審問這三人便知真情了。”

錢謙益嗯了一聲。

這時左光先見情形越來越不對,連吳昌時都被抓來,他臉色開始發白。

忽然站起來,拱手道:‘既然牧齋已經一心要鑄成冤案,吾等留此無益,還是走吧。’

說著一牽吳應箕的袖子,說道:

“樓山,我等走吧,不必再看這等醜劇了。”

吳應箕卻有些猶豫。

錢謙益卻冷笑道:

“左述之,你現在要走未免有些遲了。你和吳昌時來往甚密,焉知你不是吳昌時的同謀,怎能放你走?”

左光先臉上變色道:

“和吳竹亭來往密切之人,遍及江南士子,若按牧齋所言,就是元嶽公、伯達公也和吳竹亭來往,也都該被抓了。牧齋,你莫非比魏閹還趕盡殺絕不成?”

錢謙益搖頭:

“和吳昌時來往之人,大多不過是被其欺惑。元嶽公剛才已經用實際行為表明他和吳昌時並無同謀,至於伯達公想來不過是一時糊塗,被吳昌時引入迷途。至於你麼,那就難說了!當然,這還要看審問情形再定。”

左光先臉色鐵青,冷笑道:

“好,好!家兄鐵骨錚錚,慘死於閹黨之手。某雖不才,卻也不願辱沒家兄之命,牧齋要把慘獄酷刑加於吾身,儘管來便是。看看我左家男兒,可有一個是軟骨頭。”

他說了這番狠話,賭氣似地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又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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