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松江布商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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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未等他說完,就厲聲呵斥道:

“東林乃是堂堂正正的君子,豈是你們這等打家劫舍,焚燒房屋的勾當?爾等把東林當成賊窩了不成?

“本撫要清理門戶,把你們這等混入東林的鼠竊狗盜,打家劫舍之徒清理一番,有何不可?”

他這麼一番義正詞嚴的話出口,成林的臉色頓時變得哭喪起來,他囁嚅道:

“可是顧秉謙委實是閹黨老奸,又不是尋常平民,我等所為,怎麼能算是打家劫舍?”

錢謙益叱道:

“顧秉謙既是閹黨,該當何等處罰,自當有朝廷論處。若是嫌先前懲處與其所犯罪過不相稱,也可堂堂正正向朝廷上疏。這才是我東林君子所當為。

“豈容爾等不經朝廷,煽動鄉民,濫加私刑?若都如爾等所謂,天下豈不大亂。”

成林啞然,說不出話來辯駁。

就連那十幾個被捆綁在地的,其中不少人也點頭,顯然他們也覺得錢謙益說的是正經道理。

其中幾個老實人已經暗悔自己不該受鼓動,參與其中了。

“成林,想來你不過是自作主張,打著東林懲閹之名,想自己打劫發財。”錢謙益接著說道,“本撫就以你行劫作亂,將你當場杖死,以儆效尤,也不為過。來人啊……”

成林一聽錢謙益要把自己杖死,頓時也急眼了:

“嚷道,冤枉,小人絕不是自作主張,實是吳昌時指使,就是從顧家劫來的財,也有不少給他。”

錢謙益一聽,眼睛發亮:

“果真如此?”

成林跪伏在地,磕頭道:

“小人說的句句是實,若說小人誤聽奸人指使,小人承認。若說小人自己起意,煽變興亂,那實是冤枉!”

錢謙益問道:

“吳昌時為何要你煽動鄉民劫燒顧秉謙家?”

成林說道:

“牧齋公,這吳昌時也雖和東林清流結交,私底下卻是貪財之人。他要我煽動眾人去打劫顧秉謙家,卻也有貪圖財物的意思。自然最主要還是藉此控馭江南下層貧民和讀書人。”

汪汝淳插嘴問道:

“這是怎麼說?”

成林說道:

“原本江南一些百姓和讀書人對當今聖上頒佈的戰時措施,其實有贊同之意。畢竟江南富者極富,稅收又少,極盡豪奢。窮民和窮書生卻只能緊巴巴過日子。朝廷多徵稅,雖未必能讓下邊窮民日子好過,但也至少讓富者沒那麼恣意,窮民心裡也舒服一些。”

錢謙益點點頭:“嗯,是如此。”

成林繼續說道:

“吳昌時的謀劃則是讓江南窮民,為他所用,懲戒東林餘孽,抄焚他們的房屋,即可發洩窮民戾氣,轉移仇恨物件。也可以此展示力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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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問道:

“你可願指證吳昌時?”

成林連忙道:

“只要撫臺大人能保小人性命,小人願意當面和吳昌時對質。”

錢謙益滿意的點點頭,道:

“那你就換上標兵衣服,混在我標兵隊中,我保你性命。到時你出面指證”

成林連忙應允。

錢謙益隨即讓士兵把其他人看押住。

這成林換上一套標兵衣服,夾在兵隊中。

一行人也不回崑山縣衙,徑直朝東南方向松江府而去。

不過半天的時間,已到松江府城。

知府方嶽貢,也正在衙門裡。

方嶽貢拜會過錢謙益後,錢謙益讓方嶽貢先把自己帶來的成林那十幾個同夥關押起來。

方嶽貢起先有些遲疑。

畢竟那十幾個人要說犯案也是在隔壁蘇州府昆山縣,要管也是蘇州府來管,輪不到他松江府插手。

不過錢謙益說道,他作為南直隸巡撫,自然有權管蘇州府的事情。

現在不過是讓松江府代為關押罷了。

表面是松江府關押,實際上仍舊是他錢謙益作為南直巡撫履行職權,所以不必擔心僭越的問題。

方嶽貢覺得有道理,當即從命。

隨後錢謙益問道:

“松江府最近可有什麼頭疼之事?”

方嶽貢又是一愣,隨即苦笑道:

“牧齋公真是神機妙算,不瞞牧齋公,確實有一件事,令人頭疼!”

錢謙益精神一振,看來那何超說的訊息,果然能對上,連忙摧道:

“什麼事,快說”

方嶽貢說道:

“松江盛產標布,本地有一生產標布的鉅商陳宗裕,最近卻上吊自殺了。他手下的僱工,還有鄉民都紛紛遊行,甚至打砸,說是這朝廷新政的苛稅把陳宗裕逼死。昨天甚至包圍住本地課稅司,要圖謀不軌。學生好不容易才暫時撫平,但聽說還會再起。”

錢謙益問道:“那這陳宗裕上吊究竟是什麼原因,果真是因為承受不住徵稅麼?”

方嶽貢搖頭道:“斷然不是。這新政稅雖多,但也是從商家盈利中比例分成,卻到不了難以承受的程度,而且學生也和陳宗裕見過面,他對稅收新政並無多少不滿,反而是眾多商人中比較支持的。覺得貧富差距過大,也怕貧民不滿愈加強烈,反而難以長久。朝廷徵稅,增加御虜財力,上可以保境安民,下也可略舒貧民嫉富之心,未嘗不好。

“結果其他抱怨者沒事,他反而因此上吊,這實在說不通。”

錢謙益問道:“那他究竟為何上吊?”

方嶽貢道:“這學生就不知道了!若是能查出原因,此事也不至於那麼棘手。”

汪汝淳目光閃爍,問道:“會不會並非是上吊自盡,而是他人謀殺?”

方嶽貢搖頭:“這卻也不是,學生讓仵作查驗過多次,確係自殺無疑,且他也留下遺書,也是他筆跡。”

錢謙益眉毛揚起,道:

“遺書?說的是什麼?若是有遺書,為何還有人說他是因為苛稅才自盡?”

方嶽貢苦笑道:

“若是遺書中說得清楚,那自然沒有事。蹊蹺就蹊蹺在,他這遺書只說他自盡乃是自己想不開,和他人無關。這想不開的原因則含糊其辭,模稜兩可,大有猜想餘地。鬧事者也正是因此而隨意發揮,添油加醋,引人聯想。”

說到這裡,他搖頭嘆氣道:

“若不是學生在松江府做了些實事,薄有虛名,這才能勉強撫平,否則此刻只怕已經出了大亂子,只是這事情到現在還沒平息,那些陳宗裕手下的織布工匠,還有受過陳宗裕接濟過的窮人,現在還群情激奮,稍有煽動,便要再聚集起來。學生為此這幾天也如履薄冰。”

汪汝淳道:

“聽說松江府已經建立宣化司,難道這宣化司就沒起作用?”

方嶽貢道:

“也不能說沒作用,只是宣化司裡的童生和生員,和那些煽動大眾的生員也大多有來往,他們怕惹上汙名,這次便不怎麼出力。”

錢謙益沉吟道:

“這陳宗裕上吊前,可曾見過什麼人?”

方嶽貢說道:

“這學生也都仔細查過了,陳宗裕上吊前的十日內,見過的人,都一一找來詢問調查,但都沒什麼疑點。”

錢謙益追問道:“那十日之前的呢?”

方嶽貢遲疑道:

“十日前,那追查起來沒有底了,只怕也查不過來。”

錢謙益問道:

“松江府可有一個叫彭雯的生員?”

他之所以這麼說,自然與何超提供給他的訊息有關。

不過何超提供的訊息了,只說彭秀才,卻沒說姓名。

不過在錢謙益來松江府城的路上,打聽加入幾社的彭秀才,自然很容易把這個彭秀才鎖定到彭雯了。

方嶽貢一愣:“確實有此人。牧齋公為何問他?”

錢謙益卻不回答方嶽貢的問題,接著追問:

“這彭雯和這陳宗裕可有來往?”

他這個問題一定程度上,也等於回答了方嶽貢的問題。

方嶽貢又是一愣:“牧齋公是懷疑這彭雯和陳宗裕上吊有關?”

錢謙益不置可否。

方嶽貢皺眉道:“這彭雯和陳宗裕倒確實是有來往,不過最近一個月裡邊卻並沒見過面。”

汪汝淳問道:“那一個月前呢?”

方嶽貢瞪大眼睛:“一個月前?”

他喃喃道:

“四十多天前,這彭雯、李賓兩個幾社成員倒確實和陳宗裕見過面,在場的還有遠道而來的吳昌時。”

錢謙益和汪汝淳對視一眼,汪汝淳皺眉道:

“又是吳昌時?”

方嶽貢對汪汝淳的反應,有些不解,問道:

“這吳昌時怎麼了?他們這會面也沒什麼可疑之處。這陳宗裕雖是個商人,卻也喜歡附庸風雅,結交讀書人和清流名士。這聚會費用,還是陳宗裕提供。而且聚會之後,陳宗裕也沒什麼反常之處。”

錢謙益心想,先不必對方嶽貢說太多。

他問道:

“那這彭雯、李賓現在何處?”

方嶽貢道:

“他們就在松江府城內。”

錢謙益說道:

“馬上把這兩人傳到府衙,本撫要問問他們。”

方嶽貢當即領命,派府衙去傳訊這兩人。

不多時,彭雯和李賓便進了知府衙門。

他們見正中間坐的卻並不是知府方嶽貢,不由得一怔。

李賓卻到南京去見過錢謙益,連忙一邊行禮,一邊問道:

“牧齋公?怎麼駕臨松江府了?學生未能及時前往迎接,當真怠慢。”

彭雯聽說是大名鼎鼎的錢牧齋,也連忙恭敬行禮。

錢謙益,微微一笑,等他們行禮畢,讓衙役給他們賜座。

彭雯和李賓坐下。

錢謙益笑眯眯問道:

“聽方知府說,四十多天前,吳竹亭來松江找過你們?”

李賓道:

“啊,是有此事,吾輩書生訪學交遊原本是常事。”

錢謙益仍舊笑眯眯道:

“那看來吳竹亭託付你們辦的事,你們辦的很不錯了。”

彭雯和李賓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閃現過一絲疑色。

不過疑色也只是一閃而過,兩人隨即鎮定下來。

彭雯說道:

“牧齋公說笑了,竹亭先生能託我們辦什麼事,若是陳臥子,夏彝仲在時,竹亭先生來松江倒是可以託他二人辦事,我等卻沒什麼能耐。和竹亭先生在一起,也無非喝酒吟詩品文罷了。”

錢謙益哦了一聲,臉色忽然一沉,說道:

“喝酒吟詩品文,那要陳宗裕陪著做什麼,他一個商人也懂這些?”

彭雯和李賓見錢謙益變了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彭雯硬著頭皮道:

“那陳宗裕喜歡附庸風雅,雖不甚通文墨,但也以儒商自命,喜歡資助文人聚引會餐。他既然出了銀子,吾等自然也不便趕他走。”

錢謙益臉色放緩,又露出微笑道:

“看來那天陳宗裕的心情很不錯麼,有心情陪著你們文人,旁聽他不太懂的詩文?”

李賓見錢謙益的神色便緩和,也松了一口氣,連忙說道:

“是,是,他那天心情很不錯。竹亭先生也是浙江嘉興的名士,陳宗裕能見到竹亭先生,還覺得頗為榮幸。”

錢謙益緩緩道:

“那陳宗裕在你們的酒席上就沒有一點憂愁不滿麼?”

李賓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他那天高興得很!”

錢謙益皺眉道:

“那就怪了,方知府推行朝廷戰時新政,應該是在去年十一月份了,那上個月他就應該感受到新政壓力吧,負責何至於現在就上吊自盡?他還有心情陪著你們喝酒,附庸風雅,還沒有一點抱怨不滿?這豈非大悖情理?”

李賓頓時語塞。

彭雯連忙道:“想必他心中雖有不滿憂慮,但當著我等的面,卻都藏在心裡,沒有吐露,我等也並未發現。”

錢謙益點頭:“這也有理,不過我知吳竹亭還有這幾社中人對朝廷新政可是不滿得很,且也絲毫沒有隱瞞之意,多次在各處公開宣揚,難道吳竹亭特地到松江和你們聚會。而松江又是南直隸各府落實戰時新政最得力之地,縱然陳宗裕不說什麼,難道你們在席間竟然對此毫不提及,這又是大悖情理吧。”

彭雯一呆,這回卻是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汪汝淳見他們這情形,已知這兩人必然說謊。

方嶽貢,此時也覺察出這兩個人有問題了。

心中對錢謙益倒也有幾分佩服。

這錢謙益果然有過人之處,過去被視為東林黨魁,也自有原因。

只不過現在看情形,他似乎是真心實意為皇帝辦事了。

彭雯呆了半晌,才回答道:

“牧齋公,此是何意?難道懷疑吾等和陳宗裕自盡有關麼?這豈不是天大的冤枉。這陳宗裕自盡乃是這朝廷新政收稅逼勒太過,陳宗裕承受不住,這才自盡,與我等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我等隨便說幾句話,這陳宗裕便自己不要性命了?”

李賓也道:“彭兄說的是,我等要是有這等力量,何以如今還只是區區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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