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崑山顧閣老家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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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已晚。

錢謙益決定連夜動身。

他讓王世德留在南京城內,監察各方動靜。

特別囑咐王世德派兵保護一下阮宅。

若是阮宅實在保不住,也要保證阮麗珍的安全。

錢謙益畢竟和東林關係密切,他在時若派兵保阮大鋮家人,容易被昔日同道側目而視,以為他對閹黨過於偏袒同情。。

現在他走了,王世德作為錦衣衛高官,調兵維持秩序,維護法紀,保護縉紳家眷安全,那也是理所應當。

若是證據確鑿某人犯罪,自有國法處之,也不應該讓暴民肆意劫掠。

那些激進秀才就算有所不滿,也說不出什麼理由反對。

這麼安排,讓汪汝淳覺得錢謙益離開南京這一著,果然不錯,不被現在城內激鬥纏住,等在外圍調查到足夠資訊,有更大把握,再全力一擊,那時就可以一錘定音。

王世德派手下一個錦衣衛百戶周艮帶著百人護衛錢謙益和汪汝淳而去。

六天之後,錢謙益、汪汝淳一行人便已達到昆山縣。

此時已是初春。

到崑山境內,春雨霏霏。

這雨細如牛毛,似有若無。

便是不打傘,雨落在身上,衣服也不甚溼。

錢謙益在馬上搖頭晃腦地吟道:

“雨送閒愁,煙縈孤悶,燕雀空噪重簷。怕見素梅銀綻,弱柳金尖。宿醒消盡,翻多恨,夢魂醒處戀餘忺。””

汪汝淳雖然也中過秀才,不過在詩詞方面卻並不太通,在旁問道:

“這是牧齋公作的新詞麼?”

錢謙益搖頭,笑道:

“這詞的作者卻是這昆山縣的知縣。”

錢謙益以豪傑自命,不僅交遊廣泛,對家鄉省份各郡縣的縣令,自然會去瞭解。

汪汝淳哦了一聲。

隨即道:

“喜歡吟詩作詞的人,做官只怕未必會好。”

錢謙益問道:

“哦,孟樸這麼說是為何?唐宋時可有不少詩詞名家做官。”

汪汝淳道:“唐一百多年便有安史大亂,都城屢次淪陷,宋一百多年便丟了一半國土,算來安定治世比我大明要短得多,雖然原因頗多,不過這詩人詞客做官只怕也確實未必能做得多好。”

錢謙益搖頭,顯然覺得汪汝淳說法太過偏頗。

汪汝淳補充道:

“作詩詞者不是多愁善感,也要豪放疏闊、縱情任性,這做官卻要冷靜細密,耐得繁瑣,受得住委屈,”

錢謙益道:

“孟樸之見有些道理,不過凡事也不可一概而論。這昆山縣的知縣秦士奇似乎就不錯。”

汪汝淳眼睛眨了一下:

“傳聞不錯,實際卻也未必真好。”

錢謙益笑了一下,卻不再說話。

一行人策馬而前,不多時就已進了縣城,直往縣衙而去。

到了縣衙,隨從親兵上前通報。

衙役們聽說巡撫來到,全都誠惶誠恐,不多時縣丞出來迎接。

錢謙益皺眉問道:

“你們知縣呢?”

縣丞嘆氣道:

“今日縣內發生民變,知縣趕去安撫了!”

錢謙益和汪汝淳對望一眼。

錢謙益也是無奈苦笑,莫非自己真成了掃把星,跑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出事?

“怎麼民變?如何變法?”汪汝淳問道。

他們進昆山縣這一路,所見情形,百姓安居,並不像是發生什麼大的動亂的樣子。

縣丞道:

“撫臺想必也知道這閹黨時的閣老顧秉謙就是鄙縣之人。”

錢謙益點點頭,目光閃爍道:

“莫非是顧家遭劫了?”

縣丞道:

撫臺說的不錯,正是如此。這幾日縣中士子不知是得了什麼訊息,群情激奮,鼓動鄉民包圍了顧家宅院。縣令趕去勸說安撫。只是百姓對閹黨的民憤太大,衝進顧宅,把財物搶劫一空,又把宅子放火焚燒”

錢謙益眸中閃光,沉吟不語。

顯然他對此已經有所預料。

甚至他說要來崑山,很大的原因就是顧秉謙在這裡。

顧秉謙在天啟時被稱為當朝嚴嵩,魏家閣老。

以年屆八旬之三朝老臣的身份,奴顏婢膝,給魏忠賢當走狗,可謂老而不死的無恥之尤。

不過他在天啟六年大概也覺得魏忠賢難以長久,便辭職回鄉。

在崇禎改元,閹黨被清算之後,在家鄉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口

錢謙益猜測那些激進士子既然在金陵城中製造事變,那崑山或許也會有動作,這才趕了過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若按法度而論,顧秉謙有罪,那朝廷自然會處置。

朝廷並沒有判處顧秉謙抄家之罪,而當地人就去抄掠顧秉謙家,然後放火焚燒宅院,這顯然是犯罪行徑,應該依法治罪。

不過如今江南輿論都操控在東林系的文人士子手中。

這類事情,只怕也是將要成立的復社提前立威之舉。

甚至不排除是為了對抗朝廷戰時新政,提前煽動。

他們既然有本事發動百姓劫燒顧秉謙家,自然也可以對其他官員下手。

這種情形下,還有哪個官員敢依法辦理。

向朝廷上疏稟告時,大概也只能是說閹黨可惡,百姓行為雖有過激,也是出於忠義之憤,其情可原,於是不了了之。

按錢謙益的判斷,這南京城內的事情和崑山的事情多半有一定聯動關係。

本來阮大鋮在南京的宅子被洗劫焚燒,應該還在前。只不過出了阮麗珍這個變數。

接著就是崑山顧秉謙,這也是殺雞儆猴,造成一種恐怖氣氛。

這也是對他錢謙益一個的威懾,意思是如果他不能和江南士子合作,設法阻撓抵抗朝廷聚斂搜刮之惡政,那恐怕下場不會比阮大鋮、顧秉謙好多少。

在錢謙益沉吟時,一旁的汪汝淳皺眉道:

“如此做法,未免有些過分。若說是民憤?為何閹黨氣焰最兇時,沒人燒顧宅?若是為怕亞當淫威,為何去年閹黨剛倒臺時,也沒有百姓上門洗劫焚燒顧家?這顧秉謙對魏忠賢是諂媚了一些,但畢竟是耄耋老翁。這麼大年紀,便是朝廷治罪,也要留情些。”

縣丞頗有同感道:

“這先生說的是。可憐顧秉謙八十老翁,如今只能喪家之犬一般,棄家而逃。這顧秉謙雖說是閹黨,但那也是在京城朝廷上的事情。

“鄙縣是他家鄉,不說他有多照顧,但卻也談不上多大過惡。所以我們也納悶,這幾日是怎麼了?”

錢謙益皺眉問道:

“這民變之前,就沒有些兆頭風聲麼?”

縣丞疑惑道:

“風聲?”

思忖片刻後說道:

“之前,一些書生來拜訪秦縣令,我倒是聽見過他們說什麼,要成立復社,還要在蘇州舉行什麼尹山大會。到時把這顧閣老整治整治,也可以立威,肅清風氣。

“秦縣令還勸他們從長計議。不過算時間,那應該在六七月了,不知為何一下提前這麼多?”

錢謙益點點頭,他對縣丞的這個疑問,大概有了猜測的答案。他接著問道:

”顧宅坐落何處?”

縣丞說道:

“就在傀儡蕩西南二里處。”

他停頓了一下,怕錢謙益不知道傀儡蕩的方位,便又補充道:

“這傀儡蕩在陽城湖(陽澄湖)南邊六裡。”

錢謙益知道陽城湖方位,便和汪汝淳帶著一百兵,朝顧宅而去。

一行人朝那個方向行去不久,便遙見一陣濃煙沖天。

不問可知,那裡便是被焚燒的顧宅所在。

一炷香不到,錢謙益和汪汝淳一行人,就已經趕到了顧宅所在。

此時搶劫焚燒顧宅的人群,大多已散去。

不過還有百多個人圍在那裡看熱鬧。

一群衙役正在澆水滅火。

錢謙益一眼看見人群中有一個穿知縣官服者,正是崑山縣令秦士奇。

這秦士奇看樣子也不過三十多歲,長得白白胖胖,都是很有福相。

那秦士奇也見到一群人騎馬過來。

為首之人身穿三品官服。

他心中納罕,不知來者何人,但也不敢怠慢,連忙迎上前去。

他走路的樣子有點像鴨子一樣。

錢謙益派人向他通報身份。

秦士奇聽聞是大名鼎鼎的錢牧齋,頓時啊呀一聲,叫道:

“原來是牧齋公。”

連忙帶著身邊衙役行禮拜見。

雙方客套一番後。

錢謙益指著眼前已被燒成殘垣斷壁的顧宅,皺眉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秦士奇嘆氣道:

“下官無能,無力約束百姓,致有此變。”

不過他說的時候,臉上卻並沒有多少愧色。

錢謙益道:“這不見得全然是百姓自發吧。這顧秉謙回鄉也有兩年多了,何以偏偏此時發生這等事?”

秦士奇支支吾吾道:

“這個……想來或是百姓原先怕閹黨死灰復燃,不敢動手。如今見聖天子在上,閹黨斷無重起之望,原先顧慮打消,又義憤難平,便就動手了。”

“公庸,聽說去年你因為拒絕給魏閹建生祠捐錢,還被前應天巡撫毛序卿軟禁在船上,吃了些苦頭。”錢謙益問道。

公庸是秦士奇的字。

秦士奇臉上微現得色:

“不瞞牧齋公,學生別的不敢自誇,骨氣卻還是有幾分。況且學生也有些見識,料定那魏閹長久不了,是以絕不肯同流合汙。可嘆毛撫臺也算是有些幹才,卻上了閹黨賊船,曲意逢迎,如今安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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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謙益點頭道:

“嗯,這顧閣老更是如此了。天下官員能如公庸這等膽色者確實不多。你在魏閹得勢時尚且不憚於顯露自己對閹黨之厭惡,想必這顧閣老家宅被劫掠焚燒,也是你故意指使鄉民所為吧”

秦士奇連忙搖手道:

“牧齋公,這未免冤枉學生了,學生雖任性尚氣,但也知國法。這顧閣老若有罪,自有朝廷懲處,學生怎會妄自唆使鄉民去幹這等焚劫勾當。實是一些秀才和鄉民激於義憤所為。”

此時周圍還有許多書生和鄉民在聽兩人對話。

聽到秦士奇之辯沒有唆使時,眾人紛紛點頭,還有人嚷道:

“秦縣令可是好官,這事和他無關。”

“是我等鄉民看不慣這顧老賊做了魏閹黨徒,還恬不知恥,一副趾高氣揚的嘴臉,這才燒了他家房子。”

“顧老狗這等無恥之徒,我等義民,只燒了他家,饒他狗命,已屬寬大。”

在你一句,我一嘴的議論中,有兩個少年,不約而同站了出來。

走到錢謙益面前,兩人行禮之後

其中一人稟告道:

“牧齋公,若說誰人唆使,那也是我等書生唆使,確實和秦知縣無關。今天若不是秦知縣趕來,只怕這顧秉謙一家還未必能全身而退。”

錢謙益見這兩個少年神采非凡,目光炯炯,不是俗流,問兩人姓名。

兩人把姓名說了一下。

一人姓歸名莊,字爾禮,乃是震川先生歸有光的曾孫。

另一人姓顧名絳,字寧人,乃是觀海先生顧章志的曾孫。

兩人都是名門之後,年齡也相同,都是十七歲。

錢謙益道:“你等不安心讀書,為何也參與這等勾當?”

顧絳昂首慨然:“牧齋公,此言差矣,我等讀書所為何事,懲奸除惡,匡濟天下,匹夫尚且有責,何況我等讀書士子。”

顧絳說完這句話,旁邊一陣叫好聲,歸莊也道:“寧人說得好,正是此理。”

錢謙益嗯了一聲:“這麼說來,果然和秦知縣無關?”

顧絳和歸莊一起點頭:“確實無關。”

錢謙益冷不丁說道:“竹亭不是讓你們等到明天再動手麼?”

顧絳和歸莊愕然。

秦士奇眼珠子一轉,臉現疑色,正要說話。

歸莊卻先脫口而出道:

“什麼?竹亭先生說明天再動手?難道成林傳錯話了?”

秦士奇苦笑了一下。

這歸莊畢竟年紀輕,性子急,沉不住氣。

錢謙益微微一笑,道:

“看來秦縣令沒有唆使爾等,卻是另有人唆使爾等,這成林在那裡,本撫臺要見他!”

歸莊此時也知道上了錢謙益的當,一臉懊惱。

還想要抵賴,臉孔漲紅,說道:

“牧齋公,我隨口胡說,你怎可當真,”

旁邊的顧絳卻知道,再抵賴也騙不過錢謙益,皺眉道:

“牧齋公,你難道要偏袒閹黨不成?

“閹黨作惡,人神共憤。顧秉謙投靠魏閹,為虎作倀,乃吾崑山之恥。崑山人除惡雪恥,何錯之有,又何必他人唆使?”

錢謙益微笑道:

“那吳竹亭讓成林給你們傳的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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