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重啟大明寶鈔的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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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應舉對皇帝的吃驚似乎並不意外。

他胸有成竹地說道:

“陛下,臣上次面聖後,聽了聖上教誨,本來也認為確實可以大幅度增加田賦,以此增加朝廷掌握的糧食數量。但臣在拜訪了稅課提舉司總提舉茅止生之後,得知如今商稅可能達到規模,臣就改變主意了。”

止生是茅元儀的字,董應舉任職戶部尚書後,去和掌管全國稅課徵收的機構負責人茅元儀會談,也是分內應有之事。

朱由檢道:“這是為何?”

董應舉說道:

“如今工商稅課若是能如數徵收,一年可達一億兩千萬之多,臣以為如此鉅額收入,已足夠遼東征戰和其他雜項支出之用。與其再徵田賦,不如全免,反更利於國家。”

朱由檢皺眉,心想國家收入多多益善,豈有嫌多的道理。更何況若是國家完全不掌握糧食,只靠用銀子去買,不說中間差價會被商人賺去,也難保不出現在緊急情況時,用銀子買不到足夠糧食。

董應舉抬頭看見朱由檢表情,似乎猜到皇帝在想什麼。

說道:“陛下,不收田賦,也可讓田主運糧。可效仿開中法,輸糧於官倉,可由官府發給引票。引票上註明金錢數額,以此引票可至當地課稅提舉司。等課稅提舉司徵得足夠水銀,再兌換相應份額銀兩。或者也可規定持有引票經商,可免除相應份額稅款。如此田主輸糧於官府,不是負擔,而是獲利,自然樂於為之。若是小戶人家,缺乏勞力輸運糧食,則也可自己賣於上門收購之糧商,再有商人集中輸運給官府。”

朱由檢沉吟不語。

董應舉見朱由檢猶豫,便加緊勸說道:

“陛下,治國當寬嚴相濟,若一味嚴苛,其勢也難以持久。商稅徵收既有如此之多,若再嚴徵農稅,則自農夫至於商人,未免都怨聲載道。雖可以暫時狀態壓制不滿,難保一些地方不發生事變,奸人煽風點火,就中取亂。”

“臣以為,若是田主免稅,則農夫必定感激陛下恩德,成為新政的支持者。商人縱然不滿,也無可奈何。且鄉里農夫也可因此監察本地商人情形,主動幫助稅課提舉司舉報打擊工商從業之人偷稅漏稅情況。則商稅徵收又多一大助力。”

朱由檢聽到可以促進其他稅課徵收,倒是覺得這點還不錯。

董應舉見皇帝神色有些緩和,便繼續道:

“還有,陛下也說往後類似陝北這等大旱只怕會頻繁發生,京畿之地自去年至今也處於乾旱之中。越是如此大災頻仍,則越需鼓勵百姓種田。不收田賦,便可以起到大作用。自世廟以來,民間去農歸商者越來越多。尤以北方為甚。不收田賦,也正可扭轉趨勢。”

朱由檢道:“只怕矯枉過正,農重商輕,也未必好。若是人都種田,無人經商,又成弊病。”

董應舉道:“種田即便無賦無稅,也苦累得很,總有人不願困守一地種田,而樂意頂風冒險,奔走江湖,經商謀利。”

朱由檢道:“若是全免田賦,願意種田之人固然更多,然而耕地之數卻不能大增,地少人多,衝突必多。這也不可不慮。”

董應舉道:“若地少人多,則即便全免田賦,種田收益也必然不斷下降。願意種田之人自然也會減少,轉而從事其他營生。臣生長福建,這閩地向來便是地少人多,鄉民無地可種,自然經商挖礦出海無所不為。陛下何必過慮於此。”

朱由檢:“官府以引票換取糧食,此法初行或者有效。時間稍長,難保不弊端叢生。這引票若是造假,真假難辨,反而變亂稅法。”

董應舉道:

“陛下此言差矣。如今民間富商所設錢莊,會票通行無礙。都無懼偽造假冒之事。製作得當,便能防偽。縱有奸徒作偽,以嚴法處之,也不足為患。

朱由檢道:“既然如此,索性恢復大明寶鈔。也不用什麼引票,就直接以寶鈔購買民間糧食,”

董應舉點頭:“陛下這麼說,倒也確實可以。只是寶鈔若發行無度,便易貶值。還需規定寶鈔必定能以一定面額兌換白銀才是。”

朱由檢點頭道:“正好如今商稅徵收,必定會使得大量白銀匯聚於官府。若無鈔法輔助,則民間白銀越來越緊缺。可在各地設立官辦錢莊。存取白銀,也可便於百姓就近用寶鈔兌換白銀。如此寶鈔也不至重蹈貶成廢紙之覆轍。”

董應舉喜道:“如此說來,陛下是同意不收田賦了?”

朱由檢搖頭:“田賦還是要收,目前維持原額不變,災區之外不能隨意蠲免。只是可以先推行董先生說的這票引之法,在賦稅外,額外輸糧給官府者,可以獲取相應票引,憑此票引可從當地課稅提舉司領取銀錢。”

他心想自己不能被董應舉幾句話就說得迷糊了。

這稅收從來是減免容易,要想增加上去就難比登天。

目前先維持田賦增收,試行輸糧換票引之制,若是果然可行。

國家確實依舊能獲取大量糧食,財政開支充裕,那時候再考慮減免也不遲。

董應舉顯得有些失望,說道:

“其實臣之建議,雖是讓百姓減輕負擔,實則也合於國家之利。若真按陛下設想的那樣,把朝廷徵收彙集糧食數額驟然提高到一點五億石,甚至二點七億石。縱使民間完全能負擔得起,如此鉅額的糧食,運輸儲存便要耗費巨大人力,若是朝廷無法將大部分糧食分配出去,累年儲在倉庫中,即便各處倉庫能裝得下,也只是白白浪費,無數民脂民膏盡供鼠食蟲蛀而已。”

“反倒不如免除田賦,朝廷用有餘之銀從農夫手中購糧,農夫得利,朝廷也不必擔心缺乏。”

朱由檢點頭:

“董先生考慮的自然也有道理,朕也說先試行一段時間,或許商人高價購糧,即便實行票引制,朝廷手中也未必能增加多少糧食。不過先生的提醒也確實不錯,這個各地儲存糧食之倉庫、運送糧食之人力,也需要大力整頓一番。這也是戶部當管好的事。”

董應舉領命,並說道:

“等各地常備民兵訓練初成,這徵糧、運糧人手也可從民兵中抽調。”

朱由檢道:

“這寶鈔重啟之事,也需從現在開始籌備。尤其是印製寶鈔,確保防偽需要下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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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應舉道:

“這印刷寶鈔之事,陛下不必擔心,如今江南印刷之術日臻高明。比如神廟時南直隸徽州歙縣制默高手程大約主持,在滋蘭堂刻印的《程氏墨苑》,採用分色套印之術,極盡精美。所請黃應泰、黃一彬等木刻名家刻工妙入毫顛。後來烏程閔齊伋、凌濛初等人更是用分版分色套印,各種繁複圖案,絢麗彩色,皆可刻印。此外還有能使花紋凸顯紙面之上的‘拱花’之術,與套印之術結合,號稱餖版拱花,更是巧奪天工。這餖版拱花之術乃徽州人士胡正言發明,他現在金陵,和吳發祥用餖版拱花之術刻印《十竹齋畫譜》、《蘿軒變古箋譜》色彩鮮豔,凹凸有致,精妙絕倫。”

朱由檢一聽,兩眼放光,他知道歐洲西洋人是兩百年才知道套版刻印之術,可見這項印刷技術的可貴。

他問道:“這胡正言年歲幾何?他這《十竹齋畫譜》又是何時刻印的?”

他這麼問當然是想把胡正言與吳發祥請到京城來,如果這餖版拱花刻印術發明不久,流傳還不廣,那現在專用於印製大明寶鈔,無疑對防偽大為有利,而且也能提高寶鈔的可貴程度。

董應舉說道:

“這胡正言字曰從,號十竹,生於萬曆十二年,乃徽州行醫世家,其人生來聰明,不僅繼承祖傳醫書,且書畫、篆刻、制墨之術都出神入化,如今四十有五。這《十竹齋畫譜》前年剛印成《翎毛譜》,臣也是天啟七年去官回鄉,路過金陵時,慕名拜訪過這十竹先生,得以欣賞《翎毛譜》。十竹先生說這是為實驗餖版拱花刻印術,所印首套冊子,後續還會刻印其他,總名便是《十竹齋畫譜》。至於這吳發祥已有五十歲,和胡正言大約也是志趣相投的好友,《蘿軒變古箋譜》也在同時刻印,臣卻並未親見,聽說也相當精美。”

朱由檢點頭道:

“這等人才,豈可放任在民間?應請至朝廷,主持製作新版寶鈔。這寶鈔就叫崇禎寶鈔,以和過去大明寶鈔區分。由胡正言、吳發祥’這等高手精心設計,親自製作銅製刻版。想來民間就算想要模仿偽造,也並非易事。”

董應舉頷首贊同道:

“這是自然,餖版拱花術發明未久,知者不多。而且若有這等高明製版技藝,可以亂真。從事正經營生,也足可致富,何必再冒險做製造偽鈔的殺頭勾當。”

朱由檢眉頭一皺:“製造偽鈔,殺頭未免太輕,可凌遲並株連。”

董應舉抽了一口冷氣,卻也不說什麼。

董應舉告辭之後。

朱由檢心想這胡正言和吳發祥兩人,既然是印刷業的名家巨匠,又關涉製作寶鈔的大事,不能隨便找人把他們叫來,應該派熟悉刻印,與他們可以攀上交情的人。

從董應舉剛才的介紹來看,凌濛初也在大明印刷業裡有一定的地位和成就,做過套印革新的探索嘗試,他寫小說也是住在南京活動,和同行的胡正言必定相識,有些交情。

可以讓他去一趟。

另外既然特地派人去南京,光只為請兩個刻印家,也有些浪費。

這戰時新政在南方推行的情況,光看奏報,畢竟還隔著一層。

江南士風向來狂放,又是張溥等人的大本營。

北方人質樸,戰時新政推行起來相對還容易些。

南方人個性張揚,對這擴大君權,壓制民間的新政,更容易產生抵制傾向。

也必須派人去實地調查瞭解,並且加大推行力度。

朱由檢最先想到的還是汪汝淳。

汪汝淳活動能力還是很強,不過他一直沒有當官,驟然間直接以欽差巡撫的身份去江南,江南人心多半不服。

那麼只能讓汪汝淳名義充當一個隨從,實際主意可以由他來定。

名義上的南直隸巡撫還是要請一個在江南本身就有巨大影響力的重量級人物來鎮住。

朱由檢思來想去,忽然想到了錢謙益。

錢謙益現在的身份是禮部右侍郎,他一方面才華橫溢、學問淵博,在東林系文人中有很高威望,影響力巨大,另一方面卻又不像許多東林大佬那般僵硬死板,頗善於見風使舵,隨機應變。

從缺陷方面可以說他骨頭不夠硬。

但世上沒有圓滿無缺之人,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

這人骨頭不硬是缺點,但另一方面,曉以利害,也能更方便利用他。

朱由檢最後決定,就讓錢謙益出任南直隸巡撫,作為欽差大臣去督查江南落實戰時新政的情況。讓汪汝淳名義作為錢謙益的幕僚,實際上作為大事的決定者。

以錢謙益的性格,想必也不介意充當這麼一個傀儡角色。

考慮新政推行下去,南直隸未必太平,還是要給汪汝淳配備一定軍力,才能鎮得住局勢。

就讓錦衣衛指揮僉事王世德再帶三千錦衣衛精銳隨從做巡撫標兵。王世德正好也去過南方,算是熟門熟路了。

文職方面,再讓凌濛初出任南直隸按察使,配合錢謙益此行。

主意既定,朱由檢就傳錢謙益來見自己。

半個時辰後,錢謙益進文華殿,向朱由檢行過禮後。

惶恐站立在下。

他一時拿不準皇帝召見自己,所為何事。

心裡難免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他知道這新皇帝自去年七月以來,性情大變,舉措多乖戾反常,連續有驚人之舉,不能以常理度之。

本來東林系勢頭正好,把閹黨打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誰料轉瞬之間,情形突變。

皇帝接連做了幾件大事,提拔了一個無名武生閻應元做錦衣衛指揮使,把錦衣衛來個大換血,又把京營全換,最驚人的當然是強力推行所謂戰時十八條。

導致大明除開太祖、成祖之外,今上君權之大,再無第三人可以相比。

以至於原先根本無法設想的荒唐之舉,比如親赴皮島,在今上那裡居然沒有多大阻力就做了。

第162章 重啟大明寶鈔的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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