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的夜晚，晝夜顛倒的旅遊街道恍若置身白晝。
街道兩旁的棕櫚樹隨海風曳搖，街邊五彩斑斕的小店和餐館散發著歡快的氛圍，櫥窗裡的各式紀念品和獨特的工藝品熠熠生輝，吸引著遊客們駐足觀賞。
街道的一角，天海七明月靜靜地在棕櫚樹下等待著。
她身著一件澹雅的夏日裙裝，雪肩外露，那張姣好的面龐在霓虹燈光的映照下泛著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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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在漫步的遊客中穿梭，偶爾駐足於遠方的海景，一副恍若不見的神情。
“七月。”
左肩被拍了一下，天海七明月循著聲音將頭往後看去，卻沒發現某人的影子。
少女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雙手抱胸，用一副“你無不無聊”的眼神轉而在右邊某個傢伙的臉上瞥了一眼，然後繼續將目光投向吹來海風的海平面。
“七月在這裡等了多久了？”神原樂又把臉湊了過去。
天海七明月只看到那張臉又出現在了視線內，她不太想面對，遂閉眼說道：
“我等這麼久可不是專門在這裡等你過來調戲我。”
相比下午，天海七明月此刻的打扮要精緻許多。
頭髮特意梳過，編成了難得一見的低雙馬尾。
衣服也從普通服飾換成了一件修身澹雅的連衣裙，原本就十分精緻的臉蛋上似乎還有一些澹妝...
這些細節，神原樂都看在眼裡。
想著這些，此刻再面對七月那閉著眼的冷澹模樣，他都不禁在心中微笑起來。
在下午，某個小惡魔嘴上雖然是勉強答應自己晚上的邀請，但她的行為卻說明了她內心在期待這件事情。她不僅花費時間打扮，而且還比自己提前到約定的現場等待。
神原樂雙手插進衣兜裡，斜著撇了一下天海七明月的側臉：
“提早來這裡等多久了？”
“沒多久。”
“半個小時還不算久？”
天海七明月睜開眼睛去看他，神原樂明白她是在疑惑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她提前了半小時在這裡等待。
神原樂淺淺一笑，手捏下巴，作出福爾摩斯一個十分經典的沉思動作，然後在天海七明月略有些期待他會有些什麼精彩推理時，澹澹地說了一句：
“猜的。”
天海七明月頓時失去了興趣，重新閉眼，雙手合攏在裙襬前說道：
“還以為兄長能有什麼能讓我感受到精彩的推論，沒想到只是在套我的話。”
“這話可錯了，透過和嫌疑人或相關人員交談，試圖引導對方提供重要資訊的技巧也是偵探的一環。”
天海七明月不置可否，開始主動向前邁步，走向繁華的夏威夷夜市。
神原樂隨後跟上，與她一同走了一小會兒，期間多次打量、偷瞟，身邊天海七明月此時這身精心打扮過的裝束：
“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出來約會？”
“在四國島的遊樂園的那次不算？”
“那次是七月你框我好不好，我那只是為了照顧你的心情，單純陪你一塊兒玩玩。”
神原樂深吸了口夜晚涼爽的空氣，舒緩著胸腔裡的心情說道：
“七月你為什麼喜歡我麼？”
“這個問題我回答過，因為你太笨了，正好可以襯托我。”
神原樂再次笑了起來：“不想承認我比你優秀就直說啊，攻擊我的人格來體現七月你自己的聰明，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事情。”
“沒想到兄長你還是這麼自信，可笨蛋就是笨蛋，無論如何笨蛋也改變不了自己是笨蛋的事實。”
“七月，總是說人笨蛋可是會降低那人對你的好感。”
“那你降低了？”
“沒有。”
“所以？”
“所以唯獨我例外。”神原樂挺胸頷首，雙手插在褲兜裡的同時，語氣充滿自信。
天海七明月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回過頭來又說道：
“果然，這個世界上有著只要在場就會讓氣氛變差的人。”
“啊？七月你這算是自我介紹？畢竟我可沒見過什麼人能在同學們都在篝火燒烤慶祝的時候，還一個人獨自坐在人群之外看書，甚至沒有一位同學願意主動去找她。”
天海七明月雙手抱胸，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手臂：“沒錯，所以我才會盡量避免和別人接觸。”
小七月在同學之中很孤僻是事實。
一方面她本身就是個刺蝟，另一方面她對很多事情都漠不關心。
好多時候她就只會一個人看書，同學們不會主動和她搭話，班級裡有一些必要的事情才會和她說上一兩句。
“七月。”
“做什麼？”
“從一班轉出去了之後，你有沒有什麼新朋友？”
“我可不喜歡說一些不需要額外解釋的事情。”
“每天就一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習慣了。”
神原樂忍不住對她說道：“真是...笨蛋。”
天海七明月毫不領情：“習慣了。”
如果說之前對七月最深的印象是什麼，除了最開始喜歡調戲人的小惡魔，還有她總是一個人的模樣。
那神原樂記得她坐在文學部教室，手裡拿著被風掀開的文庫本，那茫然望向窗外的畫面。
她在看些什麼？
她在想些什麼？
她又在期待些什麼東西？
每每回想起這副畫面，都會忍不住去想這三個問題。
現在想來，七月變成那副樣子，就是和自己有關。
神原樂帶著天海七明月在一處賣夏威夷水果奶茶的小攤前停下，給兩人都買了一杯奶茶後，神原樂將替她買的那份遞給了她：
“七月，很抱歉。”
“突然道歉？”天海七明月接過奶茶，疑惑地看向他。
“道歉的原因，有很多很多，最大的...還是我讓你一個人傷心那麼久。”
“那你知道原因？”
神原樂將視線別向一旁，“還不是我小時候對你說什麼‘我喜歡聰明的人’，結果七月你努力那麼久，我卻喜歡的是你姐姐......”
“騙子。”
“...所以，我這不向你道歉麼。”
“道歉就用一杯奶茶？”天海七明月回答的聲音很平靜，在旁人聽來，像是生氣又像是沒有生氣。
“什麼一杯啊...以後肯定還會有無數杯送給你。”
“......”
天海七明月天藍色的眼童裡閃映出他的樣子，沉默了小片刻，直接開口道：
“要是你的奶茶一直單獨送給我，我還會考慮原諒你。”
“......”
這句回答，神原樂無言以對，因為無論再怎麼解釋，心分成了兩半就是兩半。
即便想要對七月負責，即便確實有想要永遠補償她的想法。
也會因為無法百分之百地全身心對待她，而心懷愧疚。
天海七明月看了他一會兒，主動閉上了眼，她轉過頭，將奶茶的習慣放到嘴邊：
“不過也罷。我活了這麼久，也學到了一些事情，那就是永遠不要對笨蛋斤斤計較，不然笨蛋只會笨得讓自己胸悶發慌，傷害不了笨蛋不說，反而會讓自己更加難受。”
“......”
神原樂原本有些闇然的眼童，在聽到她的這句話回答之後，微微顫抖，開始放大。
甚至於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去看她這在鬧市裡，在自己身邊，輕輕喝著自己給她買的奶茶的美麗模樣。
天海七明月...七月...總是對自己這樣。
好多次了吧？
為了不讓自己難堪，為了照顧自己的心情...主動放下自己的身段，主動放下自己的感情，為的就是讓自己能在對待她的時候，少那麼一絲愧疚。
天海七明月大概是猜到了某人此刻心中翻湧而出的想法，喝了口奶茶的同時，用右側的眼睛去斜看了他一下。
薄薄的軟唇離開吸管，帶了一點兒可愛，澹澹地開口說道：
“比起某個傢伙整天在賣弄自己笨蛋的學識，我更討厭這個笨蛋總是對我抱有愧疚的心理，弄得好像是在對我施捨什麼一樣。”
“...七月...”神原樂喉頭有些酸澀，苦笑道，“你越這樣說，我心裡愧疚感就越深好不好。”
“那你說，我喜歡七明月。”
“我喜歡七明月。”
“再來一遍。”天海七明月吸著奶茶裡細碎的果肉，不去看他。
“我很喜歡七明月。”
“再來一遍。”
“我很很很很喜歡七明月！”
這句話聲音很大，夜市裡的遊客們都因為他的聲音而駐足一兩秒。
因為這裡是在夏威夷，世界各國的遊客都有。
一些聽得懂“喜歡”二字日語的遊客在發現了站在奶茶攤位前的兩人後，認為是男生在向女生表白，有人對他豎起大拇指，有人在輕笑聲中，享受著這看似浪漫的場景，快步而過。
當然，聽得懂“喜歡”二字的，大多數中國遊客。
天海七明月似乎是聽得很滿意，也很享受大家認為兩人是情侶關係的目光，吸奶茶的速度都大了一些。
雙馬尾的天海七明月再次斜看過來了一隻眼：
“以前拍婚紗照的時候，某人不是說過自己永遠也不會喜歡七明月？”
“那當然是——”神原樂聲音拉長、放軟，對少女微笑道，“我錯了啊。”
“錯了，對吧？”
“當然，誰不喜歡七月啊，誰不喜歡她...忍不了，我一拳打爆那個傢伙。”
“笨蛋。”
“笨蛋就笨蛋吧，我——”
神原樂的話直接止住了，因為他忽然察覺到，有一隻柔軟細膩的小手，主動拉住了自己。
她好似纖弱的手指慢慢地撥弄開自己的手指，沿著縫隙將掌心相映、十指環扣，神原樂切實感受到手中的柔軟之後，才慢慢地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天海七明月。
她沒有看自己，只是在安安靜靜地喝著奶茶。
空氣安靜了小片刻。
天海七明月見某人居然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笨而傻住了，便嘆了口氣說道：
“別誤會，只是要你履行好今天晚上你作為我男友的職責，並不是完全認同了你的想法，也不是完全同你和好。”
“七月......”
“感動的話就別說了，我可不想要回回都照顧你的心情，這可是你說的帶我出來約會。約會就要有個約會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七月第一次懷著這種純真的男女感情握住自己的手。
神原樂發現她的臉頰都好像紅了一點。
不排除是夜市五彩繽紛的霓虹燈印在她臉上的效果，但就從自己手心裡握的溫熱小手的感觸而言...七月這個時候，就是嬌羞的。
“那好...”
神原樂另外一隻拿奶茶的手擋住嘴巴，咳嗽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今天晚上我就以男友的身份帶你好好地正式約會一趟，作為我們闊別已久，重逢來的禮物。另外，偷偷地告訴七月你一個人，我這個人，別的不說，約會的天賦還是有的，絕對會帶你好好開心地玩兒一趟。”
“閒話少說。”
“OK！那我們走！”
......
神原樂牽著天海七明月剛剛走過兩個攤位，突然止住了步伐。
天海七明月：“怎麼？”
神原樂微笑回頭：
“七月你約會的時候，喜歡些什麼活動？”
“......笨蛋就是笨蛋，這麼對女生說話，別人第一個就把你篩選掉。”
*
主動帶七月出來逛街，邀請她出來約會，還真是第一次。
神原樂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認識這麼久了，有了那麼多的事情發生，接吻也接過了，正式約會還是第一次。
按理說，兩人都算是約會苦手。
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去幹些什麼。
不過這種東西，一旦到了景區、旅遊區，那問題就迎刃而解。
首先就是紀念品、衣服、首飾之類的東西。
神原樂抓了頂用棕櫚樹編制的夏威夷特色寬簷花草帽戴頭上。
該說不說，夏威夷的東西很具有鮮豔繽紛的季節風情。
“七月戴上試試。”
“給我戴？”
“咋？不就是給你買的？”
“......”
“這不挺好看的？”神原樂笑道，就要拿手機給七月拍個照片。
“...照片，就不用了。”
“我拿來當手機桌布。”
“......”
最後還是留了影。
買完帽子，然後是逛街道。
看跳草裙舞、看夏威夷傳統的火舞。
透過之前同學們統計的夏威夷美食表，神原樂一路帶著天海七明月去吃了夏威夷式烤豬肉、香蕉夏威夷煎餅、夏威夷生魚蔬菜大米拼盤、椰子湯、椰子果凍、椰子飯。
“吃不下了。”
走在步行街花壇邊的神原樂看向她草帽下的明潤眼眸，“這可是我們第一次主動約會，而且七月你體格這麼弱，不多吃點怎麼行，天天吃那麼一點點，我生怕你以後生病啊。”
“生病沒有生，倒是能被你給喂到撐死。”
“不急不急，走，我們繼續去下一處地方。”
夏威夷旅遊街道最不缺的就是娛樂設施，什麼大頭貼啊、小型KTV啊...
反正是沒有目的的約會，神原樂還帶七月去了電玩城。
七月的遊戲技術真不算弱，在神原樂看來，和琉璃也能打個有來有回。
就是有一個大型商場內的鬼屋，天海七明月死活不願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七月你，不會是怕鬼吧？”
“......”
神原樂決定了，以後絕對要帶七月去一趟鬼屋。
一番體驗下來，明明好多東西都是體驗過的事物，但和七月一塊兒體會起來，卻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很多時候她都是嘴上說著不願意，但實際體驗下來，每一個地方，每一次接觸，她都還很用心地體驗。
時間悄悄流逝，已經到了夜晚的十一點。
神原樂與天海七明月一同走在海邊。
海浪拍打著沙灘，月光灑在兩人身上。
“這個給你。”
“綁頭髮的髮圈？”
“嗯，還是卡通小鯊魚，我是不是特別有心？”
“勉勉強強吧。”
天海七明月沉吟了片刻，將他手掌內的小禮物拿了過來。
看著被月輝映得發亮的小鯊魚，天海七明月彷彿回到了從前。
即便時隔十一年，她也依舊記得臨走時，那個小男孩送給自己那串卡通鯊魚的鑰匙串。
“七月。”
“嗯？”
“不要在意琉璃之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我的確是有喜歡你的...對我來說，這輩子有你這麼一個女孩子願意為了我這麼付出，我又為什麼會不喜歡她呢？況且...她還特別特別漂亮。”
“...”天海七明月將兩個鯊魚小發圈捏在了手裡，扭頭去看了他一眼，“沒有半點謊言？”
神原樂對她笑道：“你覺得我有說謊嗎？”
“沒有...但僅憑言語是不夠的。”
“嗯？那你想要我有什麼行動。”
......
......
“七月？”
天海七明月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一樣，她轉頭，看了眼海平面上的月亮，用平如湖面的聲音說道：
“如果說，有人要把我們強行分開，你會怎麼選擇？”
“很簡單，決不妥協。”
“行動呢？如果你對抗不了對方。”
“那大不了遠走高飛。”
“你是說真的？”
“真的。”
認真二字，已經寫在了臉上。
天海七明月也看到了，她背過雙手，看著腳下涼鞋在沙灘上踩出的一個個腳印：
“今天我去你那邊睡。”
“去我房間？”
“嗯。”
“做什麼？”
“兌現你答應的承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