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門被推開了。
“yuki？”
原本放下錄音臺本，喂完兔子準備上床睡覺的神原鈴，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單手扶住門框的天海之雪。
“嗯。”天海之雪對站在裡面，身上是短衣短褲的神原鈴點點頭，幅度微小。
“這麼晚了......”
神原鈴下意識地去看了眼鬧鐘上面的時間，而後又將眼睛回到了天海之雪沒有表情的小臉上，“這都快要晚上十二點了，你還沒有睡嗎？每天補習應該很累吧，我看你在聽的時候一直都想睡覺。”
“鈴也沒有。”
“我？我這是為了準備工作，就算我哥幫我們補習功課，我也不能把工作放下去啊。該做的還是得繼續做下去。”
“......”
神原鈴看她還是在門口站著，“是...yuki你是不是睡不著？”
“有點。”
“哦~那今晚你不去找我哥了？”
“樂不讓我去他那裡。”
果然吶。
神原鈴對自己老哥這一點還是感到很欣慰的。
從某一層面來說，神原鈴也對天海之雪目前的狀態感同身受。
畢竟都是被拒絕鑽被窩的人。
“我哥就是這樣，雖然他最近很有女人緣，但要是沒什麼正當理由的話，他不會同意有人和他一塊兒睡覺...當然，要有了正當理由，他不知道得有多樂意呢！”神原鈴走到了梳妝檯前，拆下了自己短髮上的髮卡，一邊摸著自己的頭髮，一邊小聲回答道。
“今天可以和鈴一起睡嗎？”
“嗯？要一起睡？”
“一起。”
“這個好啊！我還沒和yuki你一塊兒睡過覺呢，正好都睡不著，晚上我們來聊聊天。”
晚上可以有個一同聊天的夥伴陪睡，神原鈴自然不會拒絕，甚至會因為天海之雪能主動對自己說出這個而感到開心。
“yuki你坐我床上去吧，稍微等一等，我把頭髮梳一下，再把明天上班要拿的資料準備一下就來。”
“嗯。”
天海之雪答應著，主動走進了房間，坐在了神原鈴的床上，然後從後面看著神原鈴細心地把一件一件要準備的東西裝進書包裡的樣子。
她在這些動作上非常認真，把她自己與工作有關的臺本、便籤、筆記什麼的東西，都收拾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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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她平時雜亂不堪有事沒事就亂丟亂放的臥室相比，十分的突兀。
神原鈴很快就準備好了東西。
“好了！東西我準備好了，yuki~準備一塊兒睡覺吧~~”
*
說是睡覺，但其實就是玩鬧。
一起蓋上一張被子，一起鑽在一個被窩裡。
神原鈴還會主動讓天海之雪嬌小的肩膀靠向自己的胸口，在打鬧般的親近中，聞到她纖細頸項傳來的清爽香氣。
果然！
有個可以隨便親近，隨便信任的好閨蜜是一件相當令人開心的事情。
之雪還很純潔。
隨便怎麼抱她，讓她靠過來她都不會拒絕。
真是好朋友。
神原鈴還很好奇撓之雪這個天然呆的癢癢是什麼感覺，於是把兩隻手摸進了她的肚皮，不停地在肚子兩旁用手指尖細細地抓著。
“怎麼樣？”
“好癢。”天海之雪的眼眸一動不動。
神原鈴抱住了她柔嫩的臉蛋，頗為無奈地對她說道：“yuki~你說好癢的話，更應該拿出相應的表情來啊！比如...笑一個什麼的？怎麼一直都是這個表情？”
“......”
神原鈴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主動與自己枕頭對面的少女雙目對視：
“yuki你是不是不會笑？”
天海之雪點點頭，表情儘管澹漠，但顯得很可愛。
“以前就沒有笑過？”
天海之雪點頭。
“就沒有遇到過讓你開心的事情？”
天海之雪好好想了想，最終還是輕輕點頭，“沒有。”
......
“那之雪你之前的人生是有夠悲慘...”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神原鈴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主動對她笑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
“沒事。”天海之雪小聲說。
“yuki，我聽我哥說，你是不是以前每天都會在家裡接受治療？”
“嗯。”
“什麼病？”
“不太清楚。”
八成是和之雪出生後的經歷有關吧。
神原鈴之前就聽老哥說過之雪的經歷了，沒有母親，父親早期也對她基本不聞不問。
沒有朋友，沒有上學，還必須經常檢查身體狀況。
她有的僅僅只是一件偌大的房子，定時來照顧她日常起居的僕人。
神原鈴感覺之雪就跟個洋娃娃一樣。
單純到可愛。
也是那種純潔到完全可以放在手裡把玩的存在。
“之雪叫我姐姐怎麼樣？”
“姐姐。”
好乖！
神原鈴聽得差點心花怒放，還從來沒有人喊自己喊姐姐喊得這麼甜過。
“抱一抱好不好？”
“......”
天海之雪本來就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
之雪的臉也很舒服，臉貼上臉，那軟軟的感覺彷彿會隨著肌膚的紋路漫入心口，讓人念念不忘懷。
“再喊一聲姐姐好不好？”
“...姐姐。”
“嗯~太乖了，太乖了。”
但神原鈴蹭著蹭著，很快也意識到這是不對的。
這僅僅是在利用之雪的白紙性格罷了。
她也一直是在被迫接受。
“嗯哼，算啦算啦，你還是叫我鈴好了。畢竟事實不是這樣，聽起來感覺還是有些怪怪的。”
“想和姐姐聊聊樂的事。”
神原鈴被她喊她滿心舒暢，吃薯片，吃漢堡都沒這麼舒服過，她立刻開心地回答道：“聊我哥？好啊？想聊什麼，我正愁沒人可以聽我說我自己的心情呢！”
這一次，天海之雪少有地緘默了一兩秒。
她腦海裡想的是神原樂對她說的話。
[會像對待鈴一樣對待你]。
會像鈴一樣對待，會是什麼樣的對待？
天海之雪疑惑的，正是這一點。
“......想知道鈴和樂之間的事情。”
“我和我哥？這個嘛...嗯，那可就有得聊了，”神原鈴對她笑了笑，“那yuki你過來一點兒，我認真給你說。”
天海之雪靠近。
神原鈴順勢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放在自己的身上，額頭向她靠近。距離近得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臥室靜悄悄的，紗簾被夜風拂起，唯有朦朧的月光悄然而入。
神原鈴閉上了眼，“那好，yuki也把眼睛閉上吧。”
天海之雪很聽話，也閉上了眼，只憑感覺去感受這近在遲尺的呼吸，近在遲尺的聲線。
神原鈴以少有出現過的溫婉聲線徐徐道來：
“嗯，怎麼說呢，我哥啊，是個對我來說很特別的人。
“在我第一次有意識的時候，在我還能想起來的童年所剩無幾的記憶裡，記得最清晰的，也就是我哥的樣子。
“比我高，比我大，對經常看著我發呆，對著我笑。
“我小時候算是個笨蛋，真的是個笨蛋，一歲半才學會爬，兩歲才學會走路。
“而之雪你敢相信嗎？在我這段所剩無幾的記憶裡，記得的畫面最多的人不是我媽或者我爸，而是我哥，他總是在站在前面，穿著一件看起來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的襯衫外套，對我拍手，對我微笑，引導著我向一個地方爬行前進。
“那時候我對他都沒有理解到我是她的妹妹。但因為他總是出現在我的視野裡，總是往我的嘴裡遞出勺子，總是會牽著我的手，所以我總是會忍不住想要去親近他。
“會想要擁抱，會想要得到關心，會想要獲得他的關注而大聲哭泣。
“每當我哭的時候，只要他一走過來，我一向他張開手臂，模模湖湖喊一聲‘哥哥’，就可以得到他好長好長的擁抱。”
神原鈴說道這裡，語氣裡悄然流露出了懷念，她嘴角不經意地一笑。
“他還很會講故事，也很會安慰人睡覺。
“我記得我直到五歲的時候，也還喜歡他來我的房間，拉著他給我講故事...每次我拉著他的衣服，小聲地對他喊出‘哥哥’來，他總是會伸手去摸住我的頭，輕聲詢問我‘鈴是想聽故事嗎？’，然後就帶著我去洗臉，洗腳，讓我上床睡覺，對著閉著眼睛的我說出一個又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故事來。
“我到現在還是能想起來我躺在我哥腿上時聞到的他衣服的味道。
“我老爸就只會對我說‘死丫頭還不睡覺？天天就知道找你哥，我是你爸還是他是你爸？’。”
神原鈴說到這兒笑了一下。
“真的，之雪你或許不能理解我那時候的心情。
“但在當時，在那個什麼都沒有的農村。
“我哥真的是神一樣的存在。
“所有大人都誇他聰明，所有同齡人都尊敬他的聰明。
“他不僅會做飯，會看書，會照顧家務，還會做很多大人都沒有過的小玩具。
“我每次拿出我哥給我做的那些小玩具到那群同齡人之間的時候，我總是能受到很多很多人的追捧，享受很多很多人羨慕的眼光。我總是聽到他們不停的說‘哇’、‘好厲害’、‘是你哥哥給你做的嗎？’、‘你哥哥好厲害啊’這樣類似的話。
“每當我聽到這些，我就會感到特別開心。
“就算有人欺負我，我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回去找我哥來收拾你們！然後那些傢伙一聽我哥的名號，一下子就全都傻在了我的面前。
“因為大家都知道，村裡沒有一個孩子打得過我哥，就算是村裡那家賣肉的小胖墩也不行。
“那些人實在是太笨了。”
神原鈴笑出聲音來。
“當然，我哥也有使壞的一面。
“說鬼故事，故意逗我玩兒，故意惹我生氣什麼的...但每次剛想要生他的氣，他就會偷偷從背後拿出一顆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棉花糖出來...
“我又看見他的笑，真的是一點氣也生不出了。還不停地想要他手中的棉花糖。
“從小到大，也一直是他替我抓喜歡的蝴蝶，給我採我想要的花，偷偷帶我去隔壁村長家，讓我站他肩膀上偷那上面又大又圓的橘子。
“真的又壞又刺激。
“後來到了東京，老爸走了。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媽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我哥就把我帶的遠遠的，不讓我聽到我媽的哭聲。
“那天晚上我問我哥怎麼了？爸爸怎麼還沒有回家。我哥還笑著讓我睡覺，給我講故事呢。
“從那以後開始，我漸漸明白我媽也需要上班了，我漸漸明白家裡吃不起肉了，我漸漸明白我爸已經不要我們了......
“我哥開始變忙，也開始變得消瘦了。
“但...只有我碗裡的白米飯從來沒有少過。
“只有我面前的蛋菜和豆腐沒有少過。
“只有我還能在生日的時候，拿到一身新衣服穿。
“......
“換到現在誰還不知道原因呢？
“不就是我哥他把所有東西都給我了唄。
“而之雪你敢相信麼？”
神原鈴忽然笑了起來。
“從小到大，我從來都沒有為我哥做過什麼，反而因為他的關愛，變得十分嬌慣......但即便如此我哥他也只說過我一次。也就是偷吃飯菜，我逃走，躲橋洞裡的那一次......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我。
“即便是小學事情因為我被同學嘲笑說居然還和哥哥睡一塊兒，我故意嫌棄他，讓他離我遠點睡覺，還因此感冒，他也從來沒對我有過怨言。
“他對我真的太好了，好的很不真實。
“但你明白嗎？之雪，我哥從不喜歡爭強好勝，也從不亂發脾氣，他對待所有事情，都會抱一種理解的態度去嘗試接納對方。
“怨言？脾氣？
“真的很少很少。
“明明他的這種性格，是很好，是特別難得可貴一種品質。
“我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嫌棄他？
“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樣嗎？
“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樣十數年如一日的，從來不為自己著想，而想著為我，為我媽媽，為家人拼搏付出嗎？
“即便是現在，他也是這樣！
“他被七明月和九琉璃的感情束縛，一直想要為了她們變得更好、變得更優秀...大家都在逼迫他使勁前進！利用的，不還是因為他的善良？
“但善良什麼時候是錯的了？
“憑什麼七明月和九琉璃又能要求他那麼多？
“就因為她們高貴的大小姐身份？
“我哥很優秀，但他優秀的地方一直都在於從不與人爭執，從不爭強好勝...他的夢想，他想要的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活。
“所以，我真的受益於我哥的這個性格太多。也真的感覺他被困在了自己的這個性格裡。
“為了七明月和九琉璃，他真的改變自己太多了。
“被她們兩個人的感情束縛，變得不得不向上掙扎。”
神原鈴重新睜開了眼，與剛剛同樣睜開眼的天海之雪四目相對：
“之雪，七明月和九琉璃根本就沒有真正考慮過我哥的感受，她們只是在我哥的身上索求他的愛，佔有他的好，想要他對自己的付出而已。
“她們想要我哥變得更優秀，卻沒有考慮過我哥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我哥真的是同時想要她們兩個人嗎？
“真的不是這樣，我從來不這麼認為。
“七明月和九琉璃，只是在利用我哥對她們的感情，迫使我哥必須為她們服務而已！之雪你要明白這一點。
“我有時候也好想去幫幫我哥，讓他明白這些事情。
“但是之雪，真的...我的身份，我說服不了他，我也很難給他現階段真正想要的事物。”
天海之雪：“鈴...很難給樂真正想要的事物。”
“對，”神原鈴肯定到，“這問題有些抽象，我不太好解釋...但你只要明白，我哥現在為了七九真心很疲倦就是了。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他這段時間忘掉七明月和九琉璃的原因。”
“......”
神原鈴說到這裡，也說得有了睏倦。
“之雪你還要聽麼？”
“...不用了。”
“那好，睡覺吧。”
“...謝謝鈴。”
“哼哼，如果你是想感謝我對你講了這麼多故事的話！不如就把後半生也都交給我吧！”
“......”
神原鈴拉上了兩人一同蓋著的被子，對她笑了笑：“好了，睡覺吧，晚安。”
“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