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休息室。
手裡帶著盤子的真正的女僕。
想要吃的，只要向她們招手，她們便會恭敬地喊上一聲“小小姐”然後詢問自己是否有什麼需求。
神原鈴對自己的新身份很不適應。
因為這種場景她從小都只有在電視裡才能看到。
女僕、大房子啊、有錢人之類的東西......
神原鈴只記得自己住的屋子是幾平米的廉租房，電視是二手市場裡淘來的彩電，書桌是撿的學校不要的桌子。
一到夏天，一家人都蝸居在那個小房子裡。
夜晚的風扇嘎吱嘎吱地轉，隨手一拍都能把蚊子在手上拍出一灘血。
那風扇還經常短路，老哥不得不用螺絲刀把它拆開修好。
而現在......
大到不知道能放下多少張地鋪的休息室，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才能裝修的透明落地窗。鮮花點綴四周，絲段懸於樑棟，金絲凋刻的牆面裝表著各種色彩的白木相框風景畫。
看了兩眼腳下凋花精美的地毯。
神原鈴感覺自己坐得很不自在。
‘這些東西是不是都貴得要死？’
她心中腹誹著。
這些點心弄這麼精緻，還起一些看起來就別具一格的名字。
什麼“櫻與鳥”、“衹園囃子”、“高雄”、“大宮人”......
好看是好看，但她感覺吃起來都一個味！
還沒老哥弄得油炸冰淇淋好吃......
老哥。
說起來，老哥現在是被九琉璃和七明月喜歡吧。
她們和老哥親嘴了沒有？
沒有吧...
他那麼膽小的，以前都沒怎麼和其他女生說過話的......
神原鈴想著想著，雙腿不自覺地在桌子下抖了起來。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這是焦躁不安的表現。
老哥天天想著跑步，想著和九琉璃待一塊兒。
七明月又天天想著要怎麼被老哥那家夥喜歡。
兩隻狐狸天天圍著他轉！
她感覺自己連妹妹的身份都要消失了。
自己呢？
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好迷茫。
好痛苦。
也好不開心。
神原鈴下意識地想去抓自己的兔子，她伸手摸了半天才忽然發現自己這不是在自己家裡。
而且她還摸到了一個女孩子的大腿上。
天海之雪默默地看著她。
神原鈴連忙收手，雙手合十，誠懇道歉：
“抱、抱歉！”
“鈴喜歡女孩子？”天海之雪的聲音慢吞吞的，好像她並不在意自己被摸了一樣。
“這、這當然不是啦。”
“你還是我的第一次。”
“什麼？”
“第一次對我做那麼多事情的人。”
“......”
好、好奇怪的發言。
“我們要不要做朋友？”
“啊？”神原鈴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我們才認識沒一會兒，不過你要是想做朋友的話，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謝謝。”
天海之雪繼續小口小口地吃著和菓子，神原鈴看得明白她很喜歡吃這個。
“那我以後就喊你yuki了？”
“嗯。”
突然多了一個朋友，這讓神原鈴對這個臉蛋小巧玲瓏的小姑姑產生了好奇，“yuki你是不是從小就在家裡長大的？”
“嗯。”
“沒有出去上過學？”
“嗯。”
“一直呆在家裡不會覺得悶嗎？”
“還好。”
“yuki？”
“我在。”
神原鈴很無力，和天海之雪對話就像是用巴掌大的鵝卵石去填海，無論填多少塊水平面都不會升起半釐米的那種無力！
她太平澹了。
和七明月對話還能挑逗挑逗她。
神原鈴是想找她說話也找不到什麼話題了，就只能在她身旁幹坐著。
“阿鈴，樓下在準備你的生日茶會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神原樂的突然出現打破了此刻微妙的平衡，神原鈴開心地朝站在門口的神原樂招手，使勁把他往屋裡招進來。
“等一下，老哥你身上怎麼是浴衣？”
“我剛才在泡溫泉，”神原樂雙手一抬，“你不是知道？”
溫泉......
神原鈴湊到他胸口聞了聞。
“你...聞什麼？”
“你會不會是泡溫泉的時候，左擁右抱了？說！”
“左擁右抱是我肚子被捅四個洞的時候才有可能發生。”
“那你怎麼跑了幾個小時的溫泉？今天是我生日...你該不會都去陪九琉璃和七明月她們倆了吧？”
阿鈴繽紫色的眼睛質疑過來，看得神原樂竟有點不好意思：“...這個嘛......”
“...看來就是了......”
驚奇的是，神原鈴這話說得平時一點兒的傲嬌氣都沒有，她只是收回了目光，端正了坐姿，一副好孩子的模樣。
神原樂奇怪了，“阿鈴你不應該會生氣？”
“我有什麼資格生氣...反正你生日禮物也送了，對我的照顧也到位了...我還生氣做什麼......”神原鈴臉蛋低垂，語氣也跟著低落。
阿鈴不怎麼開心。
並且是那種自暴自棄的不開心。
神原樂在她隔壁的座位坐下。
“你做什麼？”神原鈴又抬眼。
“陪你。”
神原鈴撅了撅嘴，“隨便你吧。”
.......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期間一直都安靜著。
神原樂發現不僅是阿鈴安靜，連坐對面的天海之雪也很安靜。她在吃著小點心，有些呆呆的。
“你是不是不怎麼喜歡我了？”神原鈴開口問，打算了神原樂的視線。
“沒有。”
“你和我話說得少了，我喊你打遊戲你也不理我，最近也一直沒來事務所接我......”
“阿鈴你不是忙得很麼？而且最近哪有雨天啊，需要我來接你。”
“忙...那我也想要偶爾聊聊天的啊，我感覺你現在滿腦子都是九琉璃九琉璃，七明月七明月。”
“......阿鈴，”神原樂解釋道，“不是我不理你了，而是最近我因為九琉璃和七明月這事兒很頭疼，所以才沒有精力關心你的。你想想啊，七明月都能半夜來我房間，嗯...做那種事情了，你說我同時還保持著和九琉璃的關係，我能不焦頭爛額麼。”
“狐狸都很壞...”
“對，狐狸最壞了，壞得我天天難受。”
神原鈴心情有所迴轉，“剛才你說的話...是真的麼？”
“那當然啦，唉...你看之前我離家出走的時候，是誰還只想著天天來看我？是誰特意在下班後還坐一個多小時來看我？”神原樂很想要阿鈴理解自己，發自肺腑地說道。
神原鈴把這話聽進了心坎，她因為自己有被在意而感到開心，腳在桌子下一踢一踢的。很是高興，可是又不想說出來。
“感覺...感覺你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你不會經常也是這樣哄九琉璃不要吃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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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是經常哄七明月，她才是個醋罈子。
這話神原樂可不敢說出口。
“咳咳，我不是哄你從小哄到大的？要輪哄人，我肯定也是先關照的你啊，九琉璃是因為你才受益的...她反而要感謝感謝你。”
“這話我愛聽！”
“開心了吧？”
“開心了，”神原鈴接受了這個解釋，她心情舒暢，很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去上個廁所哦，你就等我，等會兒我們一起下樓看看去！”
“行了，去吧去吧，別做鬼臉了，你夠可愛了。”
神原樂向她擺手，目送她被女傭帶出去找廁所了。
圓桌上只剩下了兩人。
神原樂有些尷尬。
......
天海之雪。
神原樂這時候才有機會仔細看清這個年齡比自己小的小姑姑的模樣。
一頭黑色直長髮，臉很小巧，眉眼透露出潔白無瑕的清澈，標誌精巧的五官看起來富有年輕少女的美感。
神原樂看的久了，真是不得不感嘆天海家基因強大。
男的俊，女的漂亮。
“真挺漂亮的...”
越看，神原樂就越能在天海之雪的臉上捕捉到幾分九琉璃與七明月的模樣。
比如這小巧精美的臉，工藝品般精凋細琢的挺秀鼻樑、帶滿了粉紅潤色的櫻色軟唇。
吃東西的動作...和七明月好像......
都是細嚼慢咽。
等等，自己怎麼滿腦子都是七明月？
“沒東西吃了。”天海之雪兩手空空，發著呆。
“嗯？”
“沒有東西吃了。”
神原樂這才看到她面前盤子裡的和菓子糯米糕點已經沒了...不對，是連阿鈴盤子裡的糕點也沒了！
她怎麼能吃這麼快！
神原樂四下檢視，沒看到櫻伯，也沒看到女傭小姐。
“大家好像都不在，這樣吧，之雪你再等等，等下她們就回來了。”
“不行。”她說。
“為什麼不行？”
“必須去廚房裡拿。”
“？”
“一天不能吃太多。”
...？
片刻後，神原樂明白小姑姑的意思，原來是她一天就只能吃那麼多點心。
估計是爺爺給她限制的數量吧。
“那就不吃了好不？”
“我們是朋友麼？”
嗯？
“...不是。”
“那我們能做朋友麼。”
“應該...可以的。”
“我餓了。”
“......對著我說做什麼？”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天海之雪的聲音沒有起伏，同她的表情一樣。
神原樂無奈道，“我可還沒答應，我說的是應該...不是一定的意思。”
姑奶奶，這位是真的姑奶奶。
他忽然好想舉手投降。
“真是可惜...”
天海之雪看起來真的很餓，起身準備離開休息室。
她摸著肚子，無精打采地消失了。
神原樂不打算追的，因為他和天海之雪不怎麼熟。
可他忽然想到了櫻伯之前說的一句話：
[之雪小姐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總是忘東西，有什麼不對或冒犯的地方，還請小少爺不要責怪之雪小姐，那不是她的本心]
她不會連自己家裡的路都記不住吧？
神原樂是越想越不對勁，他回憶到天海之雪那有些呆呆的天然樣子。
還真就擔心這少女突然走丟或是找不到路了。
畢竟這宅子這麼大，傭人也就那麼幾個。
神原樂用手機給阿鈴解釋了情況，然後追了出去。
出了休息室，是不知道通往哪裡的迴廊，在左右方向，神原樂選擇的左邊。
這天海家是真大，四通八達。
神原樂晃了一圈，發現自己居然回來了。
......
五分鐘後，阿鈴回了一句[哦]，神原樂誤打誤撞晃到了廚房。
正好，他看到天海之雪脫了鞋子，在一個矮凳上墊起了赤裸的雪白小腳。她在使勁伸手，想去拿最上方的一盤麵包。
挺可愛。
好吧，這小姑姑就是憨憨的，比跟蹤人的九琉璃還要憨。
神原樂走過去，幫她拿下了上面的麵包。
“謝謝。”天海之雪很珍惜的抱起麵包，撕了一塊兒給他，“你要嗎？”
“我不用。”
神原樂發現她的手指又細又白又長，和九琉璃的有很多相似之處...又是一個練鋼琴的人？
“那我自己吃了。”
少女這是在跟自己客氣？
神原樂對她更好奇了。
“我叫神原樂，之前我們在餐室裡不是見過一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天海之雪。”
這名字漢字寫起來很有意境，天海之雪。
日文念起來就只給人一種可愛感。
yukiyuki（之雪）。
“我知道你叫這個，按照輩分，你還是我姑姑。”
“你和小九和小七一樣嗎？”
“我是她們哥哥。”
少女看起來很疑惑。
“這個以後再解釋吧...總之，以後我就喊你的名字行不行？”
“嗯...”
然後，神原樂就看著她抱著那蛋糕開始吃了起來，“之雪你一直都在家念私塾？”
“老師有很多。”
“你有沒有什麼小夥伴？朋友。”
“櫻伯說他是我的朋友。”
原來就是沒有朋友。
從小就一直在這麼一個大房子裡長大。
接觸的都是爺爺輩的櫻伯，能當自己爺爺的父親。
說起來...之雪的母親還是難產死的......
“你的姐姐們呢？”
“姐姐都很忙，哥哥也很忙。”
也是了，天海叔平時連自己家都不回，又怎麼回會天海家。
“你待在這裡坐什麼？”
又是一道沒有感情色彩的聲線，神原樂側頭，這才發現門口忽然站了個天海七明月。
神原樂果斷指了指身邊小口吃麵包的天海之雪，以免小老婆產生誤會。
“幫她拿東西吃。”
“你，什麼時候能和姑姑說上話了？”
神原樂連忙宣告清白，絕不是見色起意，“剛才我去找阿鈴，正巧就聊了兩句。”
天海七明月也對此不說什麼，“走吧，去生日會場看看，下午就要舉行茶會了，你今天還不知道要和多少人打招呼。”
“行，”神原樂答應道，又問吃完了麵包，將蓋子蓋上的天海之雪，“之雪要不要一起去生日會場看看？”
“是誰的生日？”
“我妹妹，神原鈴。”
“鈴醬也是朋友......”
好奇怪的少女。
“那就走吧。”
等到跟天海七明月一起朝茶會走去的空檔，神原樂向她詢問：
“你姑姑怎麼會這樣？”
“呆呆的？”
“也不是呆呆的，就是很...古怪。”
“不用擔心，她性格就是這樣，不急不忙。只不過是因為從小一個人待慣了，總喜歡發呆...”
神原樂忽然嘆氣：“我知道我這麼說不合適啊，但我覺得，你姑姑不能一直總呆在家裡啊。”
天海七明月斜瞟他一眼，小臉滿是精緻的美，以及刺人入骨的寒氣：“你的好人心又開始氾濫了？”
小醋罈子...
神原樂在心裡搖頭，暗搓搓地微笑。
“我這是正常提建議...你和爺爺說說？”
“不是我說不說的問題。”天海七明月收回視線，語氣平緩，“爺爺也不是不想送她去上學，可姑姑她這個性格不合眾。對旁人而言她的說話方式很奇怪，很容易被嫌棄。”
“天海家的人，不會被嫌棄吧。”
“不敢接近也是一種嫌棄。姑姑最主要的問題就是不會和人交流。”
“懂了。”
天海七明月掀了掀耳畔的髮鬢，“她也不太喜歡和外界接觸，爺爺問她要不要就在家裡讀書，她點頭，爺爺也就點頭了。”
“...爺爺這也太草率了吧。”
天海七明月目視前方，“這自然有原因。”
天海七明月沒有仔細說明，顯然是不太想解釋。
“那幾年父親和爺爺在吵架。在知道姑姑居然沒有上學後，爸爸倒是想接姑姑然後和我們一塊上學，這事也很容易談成，因為爺爺也想送姑姑出去生活一下，可姑姑最後還是搖頭不願意答應，這件事爺爺也就沒答應。”
天海七明月搖頭：
“說了那麼多，我就替你總結一下：爺爺太過於溺愛的姑姑，什麼事都聽她的。”
“這樣麼......”
“不過這對姑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為啥？”
“這讓她有充足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天海七明月又刺了個眼神過來：“還有，你剛才是不是一直在瞥她的腳？”
“沒有。”神原樂回答得義正言辭，因為他正沒有仔細看。
“之前在浴室你還沒看夠？”
“姑奶奶...你那全程都在溫泉裡，我看的全是水波紋，還不讓我碰。你要不讓我啥時候碰一下？”
天海七明月一臉嫌棄，“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