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征伐西域,高將軍認為戰況會如何?”
臨淵王問道。
“若只是打敗西域軍主力,使河廊各國獨立,這並非難事。”
高辛娓娓而道。
“若是深入大漠,欲使河廊西域各國臣服,則有些異想天開。”
他補充道。
“何解?”
臨淵王故意問道,他心中早有了一個答桉。
“退無可退,狗亦會跳牆。倘若他們身後便是故土和親人,他們的戰意將成倍反超我軍。
我行軍打仗一輩子,最怕遇到這種懷揣信念之輩,他們會很棘手。”
高辛如實奉告。
“此言善也,本王也深感其慮。”
臨淵王聳肩道。
“然而陛下的想法便是趁此機會擴張版圖,此事幾乎板上釘釘。”
高辛聞言,眉頭一挑,然而並未過多表態。
“若是如此,那我便盡力而為。對我而言,不過勝敗而已。”
高辛悵然道。
他已經步入了將軍生涯的末期,並非心有餘而力不足,恰恰相反他是力有餘而心不足。
高辛已經沒有初出茅廬那般野心,馳騁沙場高喊“我乃沂水青龍”的颯爽。
他經歷了太多大大小小的戰役,其間他獲勝無數,也曾落敗過。
這一筆筆堆積,讓他逐漸失去了對勝負的渴望。
所謂的將軍,也便在此一刻凋零。
他現在的心態更像是百無聊賴的棋手,手下士卒不過是棋子,僅僅代表一個數量。
棋子輸完了,士卒死完了,意味著他輸了,但也僅此而已。
脫離了棋盤,他依舊是沂水青龍。
“高將軍,你老得比我還快,這很不尋常。”
臨淵王看著高辛,由衷道。
“或許吧,王爺,不過能與你再次並肩作戰,哪怕是我依舊感到心潮澎湃。”
高辛笑道。
“如此也罷,對了——”
臨淵王將李棠拉到身前。
“這位是我的侄子,李棠。”
他引薦道。
“高將軍,久仰大名。”
李棠抱拳道。
高辛瞥了其一眼,突然目光凝實了幾分。
“有趣,我從你身上嗅到了龍息,還不止一條。”
李棠聞言並未作答,只是默默退下。
“龍息?”
臨淵王知曉這玩意,那是高辛這幾天苦苦追尋的。
“我侄兒如何?”
臨淵王問道。
“大機緣之人,若是我有他的機緣,此刻已經登臨天人而去。”
高辛直言道。
臨淵王表情略微驚訝,他沒有想到高辛對李棠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將軍,可否讓晚輩多言兩句。”
李棠突然說道。
“你且說吧。”
高辛饒有興趣道。
“狩獵惡龍之人,最後都會變成惡龍。將軍何必操之過急呢?”
李棠悠悠道。
“棠兒,不可無禮。”
臨淵王呵斥道,然而高辛卻揮手制止。
“雖說無禮,但言之有理。”
高辛回味道。
“然而世間哪還有惡龍呢?”
他問道。
“將軍,你應該很清楚,何物盤桓於世間,凌駕於眾人。”
李棠沒有點明,只是旁敲側擊。
高辛並未作答,但從他的眼神顯然已經洞悉了李棠的意思。
倘若以前他還是“匡社稷,報皇恩”的心態,眼前這個叫李棠的大逆不道小子多半會被他賜死,哪怕臨淵王阻攔也無濟於事。
不過時過境遷,皇恩已經報答,社稷無需匡扶。
他也該為自己著想了,自從窺見天人門戶的那一刻,所有東西都被他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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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只想跨過那扇門戶,為此他可以極端至極。
要麼跨過飛昇,要麼灰飛煙滅。
“也罷,我們告辭。”
臨淵王站起身。
“不留下來吃個晚膳嗎?”
高辛挽留道。
“你家的飯菜過於辛辣,本王久居南方,已經受不了那股刺激了。”
臨淵王婉拒道。
“你只是怕我那兩孩兒吧,放心,我且讓他二人罰站於門廊便是。”
高辛點破道。
“算了,下次再聚,今天不宜飲酒。”
臨淵王決定道。
“好吧,不送。”
高辛說道。
離開高府後,臨淵王說要帶李棠去尋一味美食。
他熟練地漫步於小巷深院,走街串巷之間,他的身影從高高在上的王爺,變回了曾經鮮衣怒馬少年郎。
“唉……”
他看到一面被油煙燻黑的土牆,然而也只有這一面土牆,早已不見當年那位燒火大廚。
這一刻,少年郎迅速老去,變回了如今的臨淵王。
他看著土牆,緘默許久。
“棠兒,有些時候呢,我覺得人活得越久,對於時間種種的概念會越發模湖。”
李棠聞言,並未著急搭話,只是靜靜站在臨淵王身旁。
“這次我拒了高辛的飯局,就是為了順道再來嘗一次這家的炒飯。”
臨淵王說道。
記憶中,這家的炒飯總是格外誘人,那位燒火大廚用七種顏色的食材烹飪看似最簡單的炒飯。
然而僅僅品嚐一次,臨淵王就再也沒有忘記那份美味。
比起宮廷內的山珍海味,他更喜歡這種質樸的美味。
並且他還能不用在意吃相以及種種繁瑣的飯桌禮儀,恣意地大快朵頤。
然而現如今,他只能看到一頓燻黑的土牆。
“故地重遊最是煩心。”
臨淵王拋下一句。
“伯父,物是人非尚可聊以安慰,最怕東西已經沒了,人卻還在,那大概是一種拋棄感吧。”
李棠回道。
臨淵王側過身看了眼李棠,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言亂語爾,怎能讓你猜中我的心思。”
他苦笑道。
二人隨即離開,離開巷弄,離開記憶的囚牢。
今夜,武貞帝請大國祭於摘星樓上參悟星象,以預告遠征之順利與否。
“大國祭,有話可直說。”
武貞帝悠長道。
此刻他撤去了屏風,以真面目示人。
然而大國祭匍匐於地上,壓根不敢抬頭看向他。
“聖上,星象依舊是撲朔,看不清走向。”
大國祭如實彙報道。
“為何從朕登基尹始,大封的未來便處在一片迷霧之中,為何?”
武貞帝問道,語氣朦朧又似喃喃自語。
“聖上,雖說星象撲朔,但並未有災厄之兆,啟明星依舊高懸於中原之天,請您安心。”
大國祭連忙說道。
“安心?朕很安心,只不過……”
武貞帝坐在龍椅上,眸中在構思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