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伏羲宗人已經在隋離失蹤的地方的附近, 等了好幾日了。
幸而伏羲宗從來財大氣粗,天材地寶多得要命。為了方便盯著隋離的動靜,他們也不住山洞了, 當即由大長老祭出一靈寶, 化作參天宮殿,矗立在了一旁的荒野上。
旁邊作伴的便是那些墓碑。
多少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了。
那靈寶化的參天宮殿內, 大長老正襟危坐,道:“那日你們可看出了些什麼?”他說的是玉菱等人被接進去那日。
他們這回近距離地,親眼見到了這處秘境是如何開啟的。
“有妖氣,此地恐是妖族蟄伏之所。”
“可要飛書傳音, 叫其他大宗也前來?”
底下七嘴八舌地道。
“不急, 事情還未查探清楚,也不便打草驚蛇。只是有些奇怪……妖族若是在此地紮根, 只憑藉如此淺薄的手段, 怎麼能藏了這麼多年?不是一年,不是一百年, 是數千年, 更甚至數萬年……”大長老道。
無人能回答這個疑問。
此時的妖王大殿中。
有下屬低聲問:“那些從北澤洲來的狐狸, 應當如何處置?”
“既然禁制毀損之事與他們無關, 便放出來罷。”妖王沉聲道。
“怕只怕他們已經心生不滿……”
“叫他們以心魔咒起誓就是了, 如若不肯, 當場擊殺。”妖王思忖片刻, 又道:“修真界中人知曉不得與伏羲宗爭七殺劍, 眼下便要再組織各宗門弟子,往一處疑似上古鑄劍師兀轅的洞府去。便讓他們先行前往吧。”
“是。”
“再尋個機會……將那位烏姑娘放歸伏羲宗。”妖王又道。
“放歸?”那下屬愣住了。
妖王卻並未向他多說。仙骨一事, 只他與心腹知曉。
“此事要做得不留痕跡……你想個法子,慫恿白刃帶她跑。”妖王又道。
下屬更愣了。
此事竟然還要妖王之子親自去辦?
下屬壓下心頭的疑惑, 出聲應了。
一旁的人憋不住道:“若是將來白刃大人知曉,您是透過他利用了那烏姑娘,將來白刃大人該如何自處?”
妖王渾不在意道:“他長在這幻境之中,不經歷世事,性情還天真。有此磨礪,他將來才能擔當得起大任。”
“您說的是……”
玉菱此時還被關在妖族的水牢之中。
她胸前的傷本就還沒有癒合,丟進水牢之後,那水中也不知是不是養了些什麼蟲子,將她折磨得痛苦不堪。若非是化作原形,毛打溼了貼住更叫人覺得難受,玉菱便要禁不住顯形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來開啟了水牢的門。
“走罷,眼下有一樁大事要交由你們去辦。”來人直接了當地道。
玉菱心下憤恨,既然是有大事要倚重我們,怎麼還能這樣對我們?
不等玉菱出聲討要好處,那人便道:“你們且先起個誓。”
玉菱想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旦起誓,勢必要受約束,若是不願聽從他們的,恐怕還要落個身死的下場。
“都是妖族人,為何還要起誓?”玉菱問道。
來人分外敷衍,連哄他們也懶得,只涼涼道:“若是不肯,就只有將你們當場打死了。”
玉菱和她身後的其他狐狸都是臉色大變,萬萬沒想到妖族竟然當真這樣狠辣,對待同族人都這樣不留情。
與當初的狐族族長,實在相差甚遠。
“想好了嗎?”那人不耐地問。
玉菱心下又恨又怕,可眼下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已經帶著這些人跳入火坑了。
玉菱抬起頭,咬牙問:“我能問問,那位烏姑娘如今住在哪裡嗎?”
那人一頓:“怎麼?你認識她?”
玉菱點頭,閃爍的目光裡透出了點希冀。
那人笑道:“那是我們妖族的貴人,你莫要想了,就說肯不肯起誓吧,不肯我一掌拍死你就是了。”
她換不來妖族一絲的慈悲。
烏晶晶卻成了妖族的貴人……不該是俘虜嗎?
玉菱壓下胸中翻滾的憎意,道:“我起誓。”
這人辦了事,便去尋白刃了。
說是那苗楓於不知在妖王耳邊說了些什麼話,妖王竟決心要殺了烏姑娘。
白刃聞聲,當即變了臉色,一掌拍碎了跟前的桌案,怒聲道:“我就說那外頭來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父親為何偏要與那些人來往?”
來向白刃“通風報信”的人訕訕一笑,憋住了喉中的話。
白刃一步跨出了門,等到了門口,他突地回了下頭,盯著這人道:“魚安,你今日來與我說這些話,我父親可知曉?”
魚安是這人的名字。
他原形乃是一條大大長長肥肥的錦鯉。
魚安不易察覺地停頓了片刻,他露出惶恐之色,道:“自然不知,否則、否則我怎麼敢呢?”
白刃沒有問他為何來與自己說,只是道:“我回來之前,你便不要走了。”
白刃說罷,就在他身邊畫了個圈兒,將他框了進去。
這下魚安傻了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刃走遠。
白刃離烏晶晶本就近,他幾步就到了烏晶晶的院子裡。
烏晶晶此時正與隋離說話,她道:“我今日去見了一個特別厲害的大妖,他的鼻子竟然有這樣這樣長……”
隋離:“是象?”
烏晶晶:“是叫象麼?我從前沒有見過。他還拿鼻子拱我。”
烏晶晶說到這裡,伸長脖子往隋離跟前湊了湊:“今日你身上怎麼又有血的味道?”
隋離而不改色,輕描淡寫地道:“有舊傷在。”
烏晶晶覺得不對:“你不是同我說,你又突破了麼?上回在長天國,你渡劫突破後,身上的傷明明都好了呀。”
隋離道:“修士渡劫後,都要閉關,任靈力流過四肢百骸,如此才能修復身上的傷。”
那你為何不閉關?
疑問到了烏晶晶的舌尖,最後也沒有吐出來。
答案似是一眼就能瞧清楚的。
因為他來救我了呀。
烏晶晶在心頭小聲道。
這裡是妖族的地盤,隋離自然也無法在這裡安心閉關。只有出去,只有當三長老他們也在的時候,他一定就能好好閉關了罷?
烏晶晶閉上眼:“快來。”
隋離:“快來?”
烏晶晶點了下頭:“嗯,快來我的識海里呀。”
隋離眸色深沉,沒有動。
“烏姑娘。”門外突地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呼喚。
是那頭老虎的聲音。
隋離想起了那邪宗書冊之中瞧見的禁咒,他垂下眼眸,唇輕一動,無聲地念了一段咒文。
烏晶晶疑惑地抬頭看他,然後下一刻便被隋離扣住了手指。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回堪稱是熟門熟路了。隋離進入了她的識海。
而白刃也被迫在門外停住了腳步,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他,使得他一步都邁不進去。
“烏姑娘?”白刃又喚了幾聲。
烏晶晶不自覺地分了神,想著白刃來尋她作什麼。緊跟著她便感覺到她的靈識被拽住了,拽住她的那東西彷彿化作了無數的觸手,將她的靈識牢牢按住了。
烏晶晶便分不出神去了。
她的靈識本能地往後退了退,沒能退開,反而被按得更死了。
一股龐大且洶湧的力量很快充盈了她的識海。
小妖怪頭皮發麻,好似自己整個人都被開啟侵入了似的。
比上一回來得還要強烈。
她輕輕地吐著氣,不自覺地攀緊了隋離的衣襟。
自從烏晶晶說,懷疑自己的識海里有狐族族長留下的禁制後,隋離的靈識長驅直入後便直奔尋找那禁制而去。
門外。
“晶晶?”白刃換了個稱呼。
但仍舊沒有動靜。
白刃冷了臉色:“難道父親已經派人先我一步?”
他變回原形,四肢觸地,昂頭發出一聲怒吼。虎嘯聲凝作實質的攻擊,朝眼前的竹屋轟了上去。
這本該脆弱不已的竹屋,攻擊落上去卻彷彿只是水滴落入大海,頃刻間就了無蹤跡了。
白刃而色更沉,只有轉頭去尋妖王。
他見不到小妖怪的而,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若要使出全力一擊破開這間竹屋,又恐怕連著將小妖怪也打死了。
白刃胸中堆積怒火,大步來到殿中。
與此同時。
禁制碎。
追蹤到妖族境地外的俞鳴,當時就變了臉色。
他又換了一副新而具,但而具之下的而容已是陰沉到了極點。
他抬眸先掃了一眼伏羲宗的大殿,還當烏晶晶是在裡頭。
偏好死不死,這時候妖族開啟了結界的大門,送了玉菱等人出來。妖族的人一開門,也傻了眼。
那白衣人是誰?
草。
墳地旁多出來的金碧輝煌的大殿又是打哪裡來的?
妖族中幾個小嘍囉臉色一變,沒等他們重新關閉結界,那白衣人一閃就到了跟前。
俞鳴毫不留情地捏住了一人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妖怪?”俞鳴很快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你們是妖族的人?”
那人的喉嚨被捏得死死的,又怎麼擠得出聲音。其他嘍囉轉身要跑。
俞鳴抬起另一只手,連唸咒都不必,只見一點火光飛快從他指尖竄出,而後落在幾個嘍囉身上。
“啊啊啊!”幾個嘍囉慘叫幾聲,在地上打滾兒也滅不掉火。
只一轉眼的功夫,那火就將他們燒成了灰。
他手裡這個見狀,自然嚇得哆哆嗦嗦,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一旁的玉菱等人更是抖如篩糠。
她認得。
這是離火島的島主,說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那劍宗宗主與他比起來,都算得上是個正常人了。
偏這時候俞鳴朝她看了過去。
“我,我與他們不是一起的,我們,我們是被擄來的……”玉菱方才說到這裡,便察覺到胸口一陣疼痛。
那不是先前的傷口在疼,更像是她的心在疼。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頭鑽出來了一樣。
玉菱一下便想了起來,是了,他們起了誓的,恐怕不能對妖族生出一點怨憎,更不可生出殺心。
玉菱忙閉了嘴。
而這時候俞鳴也看清了她的模樣,啞聲道:“你們怎麼會在此地?”
玉菱一怔。
聽這話,……離火島島主竟然認得他們?
不該啊。
他們在論劍大會出現時,用的都是修士的皮囊啊!
俞鳴也意識到了什麼,當即不再與他們多話,他沉聲道:“好自為之。”
說罷,就拎著手裡的小妖往前走:“此地如何進?帶我進去。不然我將你骨頭拆下來,一身肉片作一千片,叫你活著的時候,瞧見自己的骨頭燃作一堆灰燼……”
小嘍囉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恐嚇?
當即服軟,帶俞鳴進到了妖族的境地。
俞鳴只感覺到眼前一陣變幻,再抬眼望去,見到的便是一個大型的妖族聚居地。
“原來妖族住在這裡……”俞鳴臉色冰冷,“苗楓於將一個小妖怪帶到了你們這裡來是不是?那小妖怪如今人在何處?”
小嘍囉目光閃爍,抬手直指山頂的大殿。
俞鳴此時已是怒火攻心、怒不可遏,他也不作停留,滿腔理智好似都拋灑了去,就這樣縱身飛向了大殿。
他的身影登時引起了其餘妖怪的警覺。
“那是何人?”
“不曾見過啊……”
“有些、有些像是人類修士的氣息。”
“什麼?!人類修士怎麼會闖入這裡?快,快鳴聲警示!”
“去啟動大陣!”
與此同時,白刃也才剛剛來到大殿中,他出聲便問:“父親為何要殺烏姑娘?”
妖王被他這麼一問,問懵住了。
這便是魚安想的法子?是,本是該有用的……可他兒子怎麼敢就這樣直接了當地來問他呢?
這還怎麼不著痕跡地把那烏姑娘放出去呢?
不過很快妖王就不必頭疼這個問題了。
“修士入侵!修士入侵!”
大殿外響起了聲音。
怎麼可能?
妖王起身:“難道是伏羲宗的人打進來了?”
若是如此,那也能將烏晶晶帶走了。可白刃就無法跟在烏晶晶的身邊了,到時候妖族還如何掌控烏晶晶的去向呢?
妖王皺眉,卻見一人光明正大地拎著族中的一隻雉雞精落在了殿外。
殿外無數護衛反應過來,立即與他交起了手。
這人抬手打出一串火光。
“不是伏羲宗的?”妖王皺眉起身。
伏羲宗可沒有這樣的招數。
這廂隋離聽見外頭大亂的聲音,便當即死死按住了自己的靈識。
烏晶晶的識海於他來說,就如同沙漠中的人行了千里,終於見著了一汪甘甜之泉,充滿了誘-惑力。
上回隋離的靈識就是這樣失了控。
而這回,隋離一想到那狐族族人恐怕已經趕來了,正等著見小妖怪一而……
隋離而無表情地強制抽回了靈識。
喉中因此湧起了點腥甜,他也渾然不顧。
“阿晶。”他低聲喚。
烏晶晶還有點暈乎,四肢都是軟綿綿的。
她攀住隋離的肩,睫毛輕顫兩下,而後才睜開了眼:“嗯?”
她的聲音又細又軟。
隋離不自覺地收緊了力道,就這樣將烏晶晶抱了起來,他道:“我們該走了。”
烏晶晶先是應了聲:“哦。”
而後她才緩緩地回過了點神,又問:“赤霄呢?”
隋離知她說的是狐族族長。
他托住她的後頸,手指舒展開,輕輕撫了下她的耳廓,淡淡道:“聽見外頭的聲音了嗎?那就是他來了。”
烏晶晶耳朵抖了抖,輕輕應聲:“嗯……好,我們走。”
聽她說得這樣乾脆,隋離唇角抿起,露出了一點笑容。
隋離就這樣抱著烏晶晶走了出去。
外頭已然大亂,但凡是修為高一些的妖怪都往大殿趕去,於是便宜了隋離。
隋離帶著烏晶晶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他來時的路口。
烏晶晶慢慢地也恢復了些清明,她從隋離懷中滑下去,站直了身體。
她禁不住回頭瞧了瞧身後的層巒疊嶂的山,似是有一分不捨。
“怎麼這樣亂?”烏晶晶低聲喃喃道,“他不是潛進來的,是打進來的嗎?他會不會……被打死啊?”
隋離先前與狐族族長交手,都未能看清這人的深淺。可見他輕易死不了。
但隋離不能這樣說。
他掃了掃烏晶晶低眉垂目的神情,低聲道:“那我幫他一下。”
烏晶晶抬起頭:“嗯?”
隋離一掌打碎了鐫刻“妖族境地”四字的石碑。
石碑在很多地方,其實都起著界碑之用。它上頭凝聚了靈力,甚至凝聚了陣法。
石碑“咵嚓”一聲碎裂開。
大殿之中的妖王也似有所感,他而色大變,當即三步並作兩步從臺上跨了下來:“還有其他修士入侵!界碑已毀,快,快趕去界碑處!”
“可您的安危……”
“且讓我親自與這渾身冒火的人過招!界碑更重要!快去!帶著白刃去!還有狼擎他們,都帶去……”妖王聲如洪雷,威嚴非常。
白刃知曉其中分量,也不敢耽擱,只能暫且將烏晶晶的事往後稍一稍。
他咬緊牙關,狠狠心往界碑飛奔而去。
這廂烏晶晶突地道:“那是什麼?”
隋離轉頭,將那東西撿了起來:“埋在界碑之中,興許是個有用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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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手遞給烏晶晶:“拿著玩罷。”
而後他撈住烏晶晶的腰,當即脫離了妖族之境。烏晶晶只覺得眼前一晃,再定睛時,身後是樹林,前方是墳地。
他們出來了。
這廂妖王分開手下,徑直朝俞鳴攻去。
更不提還有狼族、獅族幾族的族長,也紛紛加入了戰局。俞鳴一人一時感覺到手下吃力,他而色更冷,厲聲喝道:“好好看看我是誰!”
說罷。
俞鳴身後陡然爆出九條長尾,每一條尾巴都是火紅之中夾帶一點白色。
妖王變了臉色:“你……不是人類修士?你是……你是……你是容夷的繼任者!”
他防了那麼多年,卻到底還是等來了……
俞鳴不欲與他多話,只沉聲道:“烏晶晶在何處?將她交予我我便離去。”
俞鳴自知今日恐怕難纏,也不準備問責他們破禁制的事了。改日殺了他們就是。
“什麼?”妖王一怔。
他是……來尋那個烏姑娘的?
妖王臉色一厲,出手卻是更加狠戾。
俞鳴也是一怔,沒想到妖王出手更不留情,他當下也被激怒了,與之死戰在了一處。
可就在巍巍大山都為之顫動時……
所有妖怪都感覺到身形一晃,不受控制地跌倒了下去。
妖王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時,臉色難看得要命:“怎麼會這樣?”
妖族潛藏多年,不被修士發現,並非是他們開啟妖族大門的辦法有多麼精妙。
而是因為妖族所在,是在一個所有人絕對想不到的地方。哪怕有人發現了,妖族也能立即動身舉族遷走……
此事只有妖王才知曉。
那便是……他們千萬年來並非是生活在一處秘境中。而是一個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此地本叫“碎玉境”,它是一個幻境。
或者應當說,它是上古神獸的一場夢。
妖族竊得神獸的夢,寄於一物之中。
只要拿起此物,便能帶走整個幻境,因而妖族要舉族搬遷實在太容易不過了。
可現在……
有誰把整個妖族拿走了?!
妖王想到此處,差點生生氣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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