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理會身後大堂中的哭鬧不已，那些大難臨頭視自己為救星，風光得意處便想著爭權奪勢的人，琳琅早已不在意了。

“頭兒，我不甘心！”身後傳來小六憤恨的聲音。

“不甘心麼？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和他們鬥，我也沒意見。”琳琅悠悠說道。

小六不吭聲了，他到底沒有那個魄力，一個人去群毆這滿堂奸猾之人，哪怕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

世上很多事，本來就是一個膽略和魄力的問題，從古至今，都不乏勢力超群，卻因為沒有膽略去做事，最終悽慘收場的豪傑，比如韓信，再比如大堂內那些混亂不堪的人們。

大帥當年以自身之犧牲，掘開守護東北的堤壩，讓這些魚池裡的小魚，經歷風霜雨雪，和大鱷鯊魚血拼，就是想極其這些魚兒的血性。只是琳琅也沒有想到，自己最終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小六，我可以很隨意的擺平裡面這些人，重新執掌寬城子。”琳琅仰頭望著天空，依舊鉛雲低垂，壓抑的讓人煩躁，但這天，終究會亮，這雲，終究會散去，這冬天，終究會過去。

“但是我不想，我不想再遮蔽這一方天空，不想再護衛這些奸詐的人。”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不經歷苦難，就不懂得珍惜，不受切膚之痛，就不知道這一切得來不易！這滿城的人，經歷過戰亂，經歷過逃亡，但真真正正的苦難，他們根本就沒有經歷過。”

“也許我這樣做，是親者痛，仇者快。”

“但我別無選擇。”

小六沉默了，良久，他才說道，“頭兒，你這麼說，是想讓自己輕鬆點麼？”

“世上有很多條路，為什麼你要選擇這一條？”

“當初我們費了那麼多心血，奪下這座城，守住這座城，建設這座城，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就這麼輕鬆的把它拱手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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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她粗暴的打斷小六的話：“你懂什麼!”

話一出口，琳琅又後悔了，不管怎麼說，小六還小，還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而已，她帶著幾分歉意看向小六，小六的神情卻讓她感到陌生。

被琳琅斥責，小六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感到受傷，只是臉上那股淡淡的失望，讓琳琅心中絞痛。

但又何必解釋？

彷彿心有靈犀，小六也沒有等待那無用而疲軟的解釋，用稚嫩而堅定的聲音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幕後黑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琳琅當然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不管怎麼說，寬城子都是她一手建立的，許多人都是她親手提拔上來的，許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是她一手挽救的，而能在短短三個月內，就讓這些人徹底背叛她，這幕後黑手，絕對不簡單！

只是，她早已懶的去管。

這幾個月，她經歷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早已想的明白，寬城子生命力很強，生長的很快，但永遠只是無用的雜草而已。

政變？分化瓦解？血腥鎮壓？

琳琅的鐵血手段，只會用在敵人身上！她之所以在這片土地上流汗流血流淚，無非是想讓更多的人過的好一些，一旦她為之奮鬥的人背叛她，琳琅前進的動力，就所剩無幾了。至於在自家後院撒潑，琳琅還沒這個愛好，她可不是那種一面拿皮鞭抽人，一面口口聲聲“我是為你好”的那種變態。好與壞，這種事，本來就是要當事人去判斷。

琳琅收回飄飛的思緒，說道：“小六，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不管是留在這裡，還是另謀高就，我都支援你。”

小六身子一顫，臉色終於變了，“頭兒，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以後不知道”，琳琅笑著說道，“現在麼，小六，我累了，帶我去荷香家吧。”

這座曾經火熱而今冰冷冷的城池裡，只有荷香的家，才為琳琅帶來一絲溫暖，是她最後的棲息地。

其實琳琅也知道，她確實很累，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極端疲倦。若是能夠好好休息一下，回覆一下精神，也許，很多事，琳琅就會採取不一樣的做法。

只是這世間的事，又那裡有那麼多“也許”呢？

兩人很快就到了荷香家所在的小巷，小六給琳琅指點了一下位置，居然就告退了。琳琅有些詫異，但她又那裡有那麼多心思去管這些事呢。

緩緩走進小巷，這小巷曲折幽靜，兩側青磚高牆，分外整潔，確是一處鬧市中的隱居之所，琳琅不由得暗暗佩服荷香的眼光。很快，琳琅就摸到了荷香的住處。

輕輕扣動木門鋥亮的門環，旋即，屋裡就傳來荷香歡天喜地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張桃花般鮮豔怒放的笑臉，出現在半開的門後。

然後……一絲失望爬上荷香的臉龐。

琳琅詫異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笑著說道：“怎麼，看到敲門的是我，就這麼失望？不歡迎我來啊？”

“討厭！”荷香那一絲失望，很快化為羞澀，低著頭拉這琳琅走進院子。

院子是普普通通的院子，卻被荷香做了幾個小小的改動，幾棵青竹，一方石桌，幾個原木墩子，小小院落，也變得頗有幾分雅趣。

琳琅不禁有些感慨愛情的力量，讓雲荷香這樣的技術型宅女，也展露出小女兒家的一面，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化百煉鋼，為繞指柔？

荷香將琳琅拉進屋裡，安頓她在炕沿上做好，倒上一杯茶，又端來一盆熱水，看著琳琅洗完臉，這才端起臉盆，說道：“一路上又餓又累吧，你先喝口水，我倒了水，就給你弄點吃的。”

琳琅哪裡會跟荷香客氣，連自己去幫忙一起做飯的客套話都沒講，端起茶杯就猛灌水。

看著荷香忙東忙西，如同一個普通的東北小媳婦一樣在灶臺前忙亂，琳琅的心中升起一絲暖意。她打量著屋內的一切，窗戶上貼著嶄新的麻紙，將凜冽的寒風擋在外面，讓屋內分外溫暖，雪白的牆上貼著一團和氣的大幅年畫，炕上的被褥上，則到處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只有牆角書桌上整整齊齊排列的機械加工和槍械設計書籍，才讓琳琅再度意識到荷香技術才女的身份。

這是愛情的力量麼？

也許是最近思考的問題太多了，也許是實在太疲倦了，也許是荷香這裡實在太溫馨太舒適了。

琳琅倒在炕上，沉沉睡去。

許久之後，一個男人忽然走進屋內，正在廚房忙著做飯的荷香，沒有意識到家裡多了一個人。

也許，這個男人她太熟悉，也至於習慣了他的出入。

男人直接坐在炕沿上，準備脫鞋，他這一天，也經歷了大悲大喜，現在也是身心俱疲。

脫掉一隻鞋子，另一只鞋子脫到一半，這個男人忽然意識到，身邊躺著的這個女人，不是荷香！

荷香還在廚房炒菜做飯，各式廚具叮噹作響連綿不絕。

身邊這個女人，又是誰？難道是那些和荷香相熟的女學生？男人又仔細瞧了瞧，烏黑秀髮之中，一張白皙臉龐，是他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男人猛然跳了起來，從腰裡拔出槍，瞄準琳琅。他那裡能想到，自己居然在這裡遇到琳琅。

似乎感覺到了幾分殺意，琳琅在睡夢中打了個滾，避開了男人的槍管。

男人顫抖著手，那把手槍依舊平平舉著，但卻沒有瞄向琳琅。

“琳琅，快出來吃飯拉。我今天專門給你做了鍋貼悶小魚，好香哦”，荷香端著一盤菜，笑嘻嘻的從廚房鑽出來，去看到她的男人，舉著槍，瞄準琳琅。

喀嚓一聲，盤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香噴噴的鍋貼和小魚，灑落滿地。

荷香連退好幾步，一臉悲憤的，看著這個她摯愛的、給她無盡幸福和歡樂的男人。

“為什麼！”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麼，我不管你和琳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當著我的面，去害琳琅！”

男人默不作聲，收起槍，但也沒有一絲解釋的意思。

人生無常，即便是他計劃了這麼久，做了那麼多準備，也不會想到，會在這裡出了岔子。

也許他應該想到的，他明明知道荷香和琳琅的關係是那樣好。

也許……男人長嘆了一口氣，向雲荷香走去：“荷香，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別過來，我們就這樣離遠一點說話！”荷香的眼神，分外倔強，“你們男人爭權奪勢，我不愛管，也管不著！”

“可她，你怎麼就能下得了手！她可是琳琅啊！”

荷香看著她的男人，一字一頓的說道，“今天你可以向她開槍，明天，是不是也可以向我開槍？”

男人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們，是不一樣的！”

男人身後猛地傳來木頭撕裂的聲音，他急忙回到裡屋，窗戶破開一個大洞，被窩裡的琳琅，已經消失不見。

荷香也衝了進來，她怔怔的看著炕桌。

炕桌上齊整整的擺著一對手鐲，旁邊是血紅的字跡

“羅漢，好好愛她！”

荷香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這麼多天，她有多幸福，就有多羞愧，而今，終於化作淚水，灑落在炕桌上。

那些情急之下咬破食指寫就的字，被滴滴淚水融化，漸漸模糊不清。

羅漢走過來，摟住荷香，荷香也轉過身去，抱住羅漢，任由他輕輕拍自己的肩膀。

只是那行字，被有意無意間，悄悄抹去。

無須解釋，這世上的事，又有哪一件，能說的清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