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三天才終結。

雨停時，每家每戶都將自己的衣物掛出到院子裡。楓木林村的房子是依在半山腰上建的，從底下望去，花花綠綠的衣物床單在晴朗的天空下隨風飄蕩。

林風他們倒不必去洗。因為下大雨的那天他們的衣服已經掛在破屋裡曬著了，現在正好穿出來，雖然破破爛爛的，總比裸著半身要好。

村子底下的小河因為這場大雨漲了不少水位，阿江路過的時候往裡看了兩眼，驚道："你們倆快看，河裡有不少魚！"

林風聞言往河裡一看，果然有幾條肥大的黑魚在水裡打滾。他咽了咽口水，忙道："快點走，等我們回來就把這幾條送到門口的魚撈起來！"

三個人加快了腳步，急匆匆地往村裡那個傻子的家裡趕去。

自從分別後，他們三人始終記著這位與眾不同的女孩，無論是實力還是氣質，紅玉在這個山村裡都像是砂礫中一顆璀璨的鑽石，那樣鶴立雞群，引人奪目。

這樣一個人在村子裡也不難打聽，稍一詢問，便有人告訴他們稱，那一定是老梁家的女兒。

老梁是村裡一個貧窮的傻子。但一個貧窮的傻子，怎麼會生出那樣的女兒？三人的心中不免升起疑問。

敲開院門，琳達首先禮貌地問好："大伯你好，請問紅玉小姐在家嗎？"女孩子一般容易令人卸下防備心，這招對常人有用，對智力缺陷的人當然也有用。

老梁道："紅玉...出去了。"

"她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快了..."

三人對視一眼，琳達又問："那我們可以進去坐一會兒嗎？"

老梁一番猶豫，終於還是把他們請到院子裡坐著。

院子裡有石桌和石凳，上面還有些積水，三人問老梁要了塊抹布擦乾後落座。林風便朝阿江問道："你從剛才就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怎麼回事。"

阿江像是驚魂未定的樣子，猶豫道："我感覺這世界有點古怪..."

"古怪？"林風不明其意，他一個堂堂劍神穿越過來，只能過著打打小動物換饅頭吃的生活，這世界還有什麼比這更古怪的事情？

阿江卻道："你們在這裡有沒有遇到跟你們之前世界相似的東西？"

林風道："很多啊。"

"比如呢？"

林風道："有什麼可比如，凡人界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阿江沒有繼續往下說。

這時候老梁自屋內端著一碟子糖包出來。軟軟糯糯的白麵裹著紅糖，紅玉在家最愛將它當早點，但糖包畢竟是主食，哪有人把糖包端出來招待客人的？要是被村裡其他人知道這件事，老梁恐怕又要被笑是傻子。

林風等人也很吃驚，他們驚的同時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比起糖果和白開水，他們似乎更願意見到這碟白白嫩嫩的糖包。

這個老梁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阿江指著他們牆上的一幅字道："梁老伯，這首詩是誰寫的？"

老梁家的牆是土坷垃牆，上面刻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已經有些歲月了，仍然能從其中清晰地辨認出模樣來。

老梁不解其意，直到阿江重複問了兩遍才道："紅玉。"

林風仔仔細細端詳著那些字，奇道："這是詩？"

阿江道："這是我們那個世界非常著名的一首詩。"

林風問："寫的是什麼？"

這時候有人推開了院門，走進來接過話頭："這首詩寫的是兒女要遠走他鄉，母親為她趕製衣服的事。"這個人就是紅玉。

阿江聞言，臉上驚疑不定："這是你寫的？"

紅玉道："是小時候，我媽教我的。"她奇道："你為什麼說是你們那個世界的？"

阿江猶豫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穿越的事情在這裡告訴紅玉。

紅玉迫切地詢問："你是不是知道我媽的事情？"

不光是她，就連老梁、琳達和林風都盯著阿江不放。

這首詩竟好像突然引出了世界性的大問題，所有人都關注起來了。

阿江猶豫道："我們三個...是從其他世界穿越來的。"

他頓了一下，想觀察紅玉的臉色。

紅玉不置可否，看不出什麼吃驚的表情："接著說。"

阿江道："所以這首詩就是我們那個世界一首非常著名的詩，我們那兒的人幾乎都會背。"

紅玉道："你也會背。"

阿江道："當然會背。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他本以為自己早已把這首詩忘光了，但人的記憶就是這樣神奇的事情，當他看到牆上那些字的時候，記憶深處這些滾瓜爛熟的名句瞬間就用上了腦海。他一字不差就將這首詩快速地背了出來。

紅玉嘆了口氣。

她突然感覺好累。這些天的事情一樁接一樁，看上去是同一個事件，卻有太多有用的沒用的線索牽扯在一起，一團亂麻，越扯越亂。她本以為離開了師父的自己能像一把快刀，只要一刀斬下，任何事情都會迎刃而解。但現在看來，她真的高看了自己的精力。

今天之前，母親的下落已經像是一塊千斤鐵壓在她的心頭。到了今天，母親的身份又忽然成了一個巨大的謎題。

什麼世界？什麼詩？難道母親失蹤還有其他內情？

紅玉忍不住向阿江打探："你們是怎麼從那個世界過來的？怎麼回去？那個世界都有什麼？離這裡多遠？經常有人過來嗎？"

阿江為她一一解答："我們都是從不同的世界過來的。具體怎麼來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睡過去了，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流落到了這裡。我們也在尋找怎麼回去的方法。我們那個世界的東西很多，但大多和這裡相似，除了魔法和武技。據我所知，世界和世界之間本沒有距離可言，一眨眼就可以穿越兩邊。至於是不是經常有人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也是剛來，知道得不多。"

紅玉道："單憑一首詩恐怕不能確定我母親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吧？"她也是關心則亂，冷靜下來之後想想又道："我母親是隔壁村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件事應該很好查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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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江嘆道："但是穿越也分魂穿，胎穿，身穿。我們這種屬於身穿是帶著原本的身體過來的，另外兩種就說不清了。"

"怎麼分不清？"

"胎穿是穿越到女人的腹中，重新在這個世界降生。而魂穿則是穿越者的靈魂直接替代本人。這兩種都是查不清穿越者身份來歷的。"

紅玉一愣："靈魂替代本人？"

林風突然問道："男人萬一穿到女人身上怎麼辦？"

阿江聳了聳肩："好像也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說的那些都是那個世界當代的潮流，無論電影、電視劇、小說、遊戲都充斥著"穿越"的元素，像他這樣基本不看小說的人也被強行灌注了這些概念。他當初覺得這種等同被流行洗腦的事情非常噁心，穿越後也不覺得這些人腦虛構出來站不住腳的東西對他有什麼幫助。如果現在能幫上什麼忙，總歸是起了點廢物利用的效果。

他便將自己知道的一些零碎總結起來，告訴了紅玉。

紅玉嘆了口氣，只覺自己心力交瘁："也就是說，如果我媽真的是穿越者之一，她是不是回去那個世界也不按她自己的意願，也許某天一閉眼一睜眼，就已經回去了？"

阿江無奈道："是的。"

紅玉望了望天色，道："中午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三人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答應了。

望著紅玉的背影消失在門內，林風道："你對這種事這麼有研究嗎？"

琳達也奇道："你那個世界不是沒有神靈存在嗎？"

阿江道："只要有一支筆，一張紙，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神。"

...

紅玉支起灶臺，煮起飯。

煮飯做菜本就不難，她之前沒做過，但對年輕人來說要學都不是什麼難事，何況像她這樣的天才，再難的事都經不住她動腦子學。

蓋上鍋蓋，又確認了一遍火候，她就坐在灶臺前發呆。

手裡端著的是母親織給她的兜帽披肩。紅玉呆呆地看著帽子，眼淚倏地就掉下來了。

人前背後，她都是一個勇敢強悍的姑娘，但再勇敢的人在母親失蹤後三天，依然查不到頭緒，心都會崩潰。

阿江背的那首詩，母親曾在兒時抱著她教她背過多遍，她不解其意，待現在真的收到了母親織就的衣物，才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思念之情。

母親啊母親，你到底在哪裡...

紅玉的眼淚如同大河決堤，嘩嘩往下流。一雙大手按著她左右肩膀，使勁捏了捏。老梁雖然是個傻子，他也能理解女兒心中的痛苦。但他終究不懂怎樣說話，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麼做才能令女兒高興起來。

他突然憎恨起自己那顆不靈光的腦子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