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人沙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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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流離冷冷望著對面女子,心想方才若不是這個惹事的女人,自己和陌兒也不會有此麻煩,原本想把這包袱中的東西還給馬匪,卻沒料到馬匪搶先一步燒了自己的家。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包中之物竟是師父生前的兵刃,如今這兵刃,他是絕不會還給這女人。

這蠻荒之地的馬匪雖然可惡,但卻不比女人更加令人厭煩。

想著便乾脆不去理那女人,卻聽那女人對那白衣公子道:“六弟,這傢伙拿了我們的東西卻跑到這裡抱著姑娘逍遙,真是豈有此理!”

白衣公子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沛流離不言語,就好像沒聽見女人的話一般,一種冷漠而孤傲的態度刺激著女人,女人怒火中燒,同時手中劍已出鞘。

風聲響起,女人佩劍已向沛流離頭上劈來,卻見沛流離不但沒有躲得意思,而且更加安然自得。

女人殺人如麻,若是沛流離躲開來或者抵擋一下,她的劍也就劈了下來,可見沛流離不躲不閃,她心中反而疑惑。

風吹過,劍卻停在半空,女人道:“你為何不躲閃,難道甘願受死不成?”

沛流離聞聽此言,哈哈大笑道:“只怕你殺不了我!”

女人一聽又氣又笑,心想此人真是狂妄至極,依仗自己三腳貓的功夫,便不把本小姐放在眼裡。

但她卻嬌笑道:“那好,你再接我一劍。”

說著一劍如電光劈下,劍鋒劈下的方向卻稍稍偏離了沛流離,竟向沛流離懷中的阡陌襲來!

沛流離穩穩坐在地上,卻已感覺到了劍鋒襲來,他突然右手一翻,手中鳴鴻刀閃電般向上抗去。

劍刃對刀背,如閃電交纏,驚雷一聲響,便已分出勝負!

女子手一抖,劍已遠遠飛出,而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慌張。

沛流離低頭看著阡陌,也許因為過度疲倦,此時她竟沒有被外界的喧譁吵醒,仍在甜甜的睡夢中。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沉默的白衣公子輕輕走到沛流離面前,他抱拳施禮道:“在下饒指柔,與兄臺初次相見,十分敬仰兄臺身手,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女人急紅了臉道:“小六,替我殺了這人!”

沛流離一直都在注意這個白衣素面的公子,看他比自己年紀略小,卻有不同於一般人的氣場,想必品性自然不會如那妖豔女子般拙劣。

他還禮道:“沛流離不敢當,敢問公子是出自何門何派?”

饒指柔坦然道:“在下是幽冥教弟子。”

如今聽說是幽冥教,沛流離也微微吃驚,這個教派他是聽說過的,他對江湖中的各門

各派的高手大都略有耳聞,雖然不曉得饒指柔,但卻知道饒指柔的師父,那就是幽冥教的創始人幽冥。

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幽冥老人,易容追命,殺人無形。

想到這裡,沛流離斜眼看那女人道:“那這位小姐是?”

女人憤然道:“本小姐叫幽若蘭,你最好記住!”

看著女人忿忿的樣子,沛流離笑了,他與這二人不打不交,他將目光落回饒指柔身上,忽然注意到饒指柔持劍的方式似乎有些異常。

面前並排站立二人,很明顯看出他們握劍的方式不同,幽若蘭是右手持劍,而饒指柔是左手持劍。

江湖上,很少有左手持劍的人,除非那人天生是個左撇子,或是從小便強加練習,但是後天努力的人往往成果不比原本就秉承天賦的人,所以幾乎也就沒有再刻意去練習的人。

左手持劍的人,通常大都是用劍高手,因為他們的對手往往不習慣他們獨到的劍式,可謂劍術詭異。

饒指柔持劍的左手,是一隻白皙乾淨的手,通常這是一種女人才會有的手,但這手生在饒指柔身上卻不足為奇,一個真正的用劍高手,要把他的劍和他用劍的那只手看得與自己生命同樣重要。

可是,沛流離卻用他那雙追尋飛鷹的眼睛緊緊盯住饒指柔的左手,因為他分明看到他的左手生著六根手指!

如果不是注意觀察的話,是很難發現一個人的手多了一根手指的。

與此同時,饒指柔也用冷峻的目光打量著沛流離,這個席地而坐的男子,在一整片枯死的黃沙的映照下,顯得孤獨而強大。茫茫天地間,孤獨的生活在渺無人跡的死人沙堆,他會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又會有著怎樣不同尋常的身世?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只是覺得與他似曾相識,有的人往往就是這樣,相見就會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所謂一見如故,想必就是如此。

饒指柔正想到這,卻聽到師姐幽若蘭冷冷道:“不管你是誰,把那把刀還給我們!”

沛流離懷中抱著阡陌,卻冷冷看這女人,心想同樣都是女人,阡陌是多麼樸實善良,而眼前這個女人表面上妖嬈百媚,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魔頭。

他面向饒指柔,若有所思道:“此刀是恩師在世時的成名兵刃……”

饒指柔微微一愣,道:“你的師父是大漠飛鷹?”中原鏢局總鏢頭的名號他當然熟悉,雖然他們之間從未謀面,但沛天鷹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前輩,他怎會沒有耳聞。

沛流離舉目向遠方望去,遠處黃沙連天勁風呼嘯,他輕輕點頭道:“當年師父被困死在這死人沙堆,我便來到大漠試著尋找

師父的屍骨,可是沒想到最後竟連這把刀也沒有找到。”

師徒如父子,饒指柔可以想象到沛流離此時的心情,因為他也有師父,他的師父幽冥被世人稱為幽冥老人,他自創幽冥教派,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他的教派中有幾個出色的弟子,饒指柔便是其中之一,還有就是幽冥的大弟子段箜篌……

沉默片刻,饒指柔開口道:“既然這把刀是沛兄恩師的遺物,那麼我們理應將此刀留給沛兄。”

風似乎在耳邊呼喊著什麼,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任務,就像那一次沒有聽從師父的安排一樣,他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也許他已經厭倦了不問黑白惟命是從的日子,也許他從骨子裡已經開始反抗。

風帶走饒指柔的這句話,幽若蘭的臉色變了。她想要阻攔,可六弟話已出口,就像潑出的水流過的風難能挽回。

沛流離也絕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幕,他坦然道:“如果公子執意要拿走這柄刀,沛某也絕不會阻攔,如果公子以後想要,沛某也隨時恭候。”

饒指柔疑惑道:“這是為何?”

沛流離道:“這把刀雖說是恩師生前兵刃,但師父已仙逝多年,如今我離江湖已遠,又何必讓自己因為此刀而帶入舊時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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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指柔眼中流露出欽佩的神色,有多少人為名為利掙得魚死網破?又有多少人為了恩怨情仇拼得你死我活?一個人能夠做到這般灑脫實屬不易,他想到了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他才能像眼前這個人一般退隱江湖,過上平凡人的日子。

但是,自古英雄執快刀,勇者配名劍,而沛流離這等人物,與鳴鴻刀倒也相稱。

饒指柔笑笑,沒再說什麼客套話,他轉身將幽若蘭拉上馬背,回首道:“沛兄,後會有期!”

沛流離望著饒指柔漸遠的身影,又低頭看著手中刀,一把好刀在他手中緊握,就像他的一個夥伴,而在他心中已經把饒指柔當成朋友,刀有時會落在別人手中反過來屠殺自己,但他想饒指柔卻不會這樣做,也許這就是夥伴與朋友的區別。

忽然,他覺得懷中一動,原來阡陌不知何時甦醒過來,她的臉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蒼白,經過休養精神已然有些好轉。

想到此時自己與阡陌已無家可歸,不禁萬分感慨,自師父死後,自己本想與阡陌在這大漠之中長久安歇,遠離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如今家園破敗,只好帶著阡陌離開此處再尋一個安寧之地……

天空蒼鷹呼嘯,地上黃沙滾滾。

一匹賓士的駿馬,兩個相互依偎的人,漸漸消失在這大漠的風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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