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哄騙著白槐利用白槐的執念鑄這沉淵之地，而後趁機控制了白槐，將這沉淵之地禍害成這副模樣。”搖光低頭看著地上那只紅狐狸,冷冷地說道,“我殺她總沒錯吧。”

聽了她這話，溫雲岫越發覺著有些不對勁,她總覺著搖光彷彿是在瞞著她什麼事情。而且搖光現下的態度很是微妙,因為溫雲岫本不是質問她為何要殺紅衣女子,只不過問紅衣女子死前所說的話是何意罷了，可搖光卻彷彿在擔心她會因為紅狐狸之死遷怒一般。

可溫雲岫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何搖光會有這種想法嗎？難道說她真的與那紅狐狸有舊嗎？溫雲岫活了這幾十年,自問雖懶懶散散，但絕不至於會忘記這麼一個人啊。

溫雲岫雖說對很多事情都持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但她卻並不是蠢笨之人，一旦想要將哪件事情探個究竟會將所有的細節都思慮一遭。她隨即注意到搖光的不對勁，心上隨即蒙了一層陰霾：“她所做之事的確該死,算我與她有舊，也不會因為私情偏袒她。”

搖光猛地抬眼看向溫雲岫,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失措,她艱難地開口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在你來之前,她的確與我說過一些事情——在看到我的冰蝶之後。”溫雲岫的話半真半假，她面不改色地看著搖光，“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然而搖光卻沒有輕易上當，而是堅持問道：“她究竟都與你說了什麼？”

搖光的態度近乎強硬，可溫雲岫卻注意到她眼眸之中所充斥的卻不是壓迫與威脅，而是一種幾乎不可察的擔憂。

溫雲岫心中一軟，放棄了與她試探來試探去，輕聲道：“其實她也沒說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得將自己所知曉的事情都告訴我。搖光，無論那背後的真相是什麼，都請你告訴我，我不想再像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一樣，被人愚弄。如果一開始我一無所知，那麼我也不會好奇地去探究，可你既然將我帶進了這裡面，得將一切都告訴我，無論那些事情是好是壞我都會接受，只要別再讓我那麼茫然了。”

搖光攥緊了手，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低聲道：“好。”

得了她的允諾之後，溫雲岫便將方才與紅衣女子的對話和盤托出。

其實這事要換了旁人，只怕溫雲岫早與那人翻臉了，她的確是厭惡極了那種被人欺瞞的感覺。只是對著搖光她卻無論如何都沒脾氣，一來她心中知道搖光並沒有害她的意思，畢竟她身上的確沒什麼是值得搖光圖謀的；二來，她不得不承認，看著搖光這張臉她發不出脾氣……

聽完溫雲岫的轉述，搖光略微松了一口氣，她原以為紅衣女子已經將舊事全部挑明，可如今看來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她並不想刻意隱瞞溫雲岫，可她卻也不太想讓溫雲岫現在記起當年之事，其實等到這幾處沉淵之地走遍，她將溫雲岫當年撕碎的神識拼湊完整，溫雲岫自然會知曉當年的曲折是非。

而到那時，一切便都由不得她了。

百年前的種種，連搖光自己都說不清誰對誰錯，只怕溫雲岫亦是如此，所以一人選擇了在死後撕裂神識，而另一人選擇了守著其中一處長眠。搖光原本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可她現在卻怕極了，怕這個她無法預見的未來。

搖光在百年之後終於又遇上了自己心尖上的那個人，只想百依百順地寵著溫雲岫，讓她平安喜樂再無憂慮。可溫雲岫想的卻是刨根問底，這讓她陷入了猶豫糾結，思來想去，她決定暫且先透露出一些不那麼重要的事情。

做出決斷之後，搖光向著丹情與白槐所在的那處山洞慢慢走去，眼中有著眷戀的神色：“你相信輪迴轉世嗎？”

“我信。”溫雲岫用靈力將那只紅狐狸的屍體埋了，緊跟上搖光的腳步，“若放在先前，我大約是不信的，畢竟縱然集其我與天璣她們幾個人的靈力也不可能使人輪迴轉世。可等你歸來之後，我便信了，仙道之高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輕易揣度的了，或許對於有些人的確可以做到輪迴轉世吧。”

搖光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道：“溫家掌史，你應當也是知曉這八荒之中的妖的。”

因為自小被長輩耳提面命的緣故，溫雲岫對這些史書之上記載的事情算得上如數家珍，她不假思索地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上古時期神魔之戰拉鋸多年，為了不影響人世，諸神聯合設下了不可逾越的封印，自此神魔與凡世間再無干係。後妖界崛起，人世間有修仙者與之抗衡，千百年來妖界式微各自為政，以南柳北楚為核心的修仙者暗中維護著八荒，凡塵之中的妖愈發少了。而息國則有所不同，自清溟上仙隕落於此，其身化為溟塔其魂鑄為戒律石，再加上歷代七星一道壓制著息國的諸妖，七星靈力靠著歷代相傳，並不依仗著修仙者來制衡妖物。”

“不錯。藉著清溟上仙留下的靈力，息國幾乎是將妖物壓得死死的，逼得不少妖物都回了妖界或者去了八荒。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四百多年前，一個人的出現。她叫……”搖光說到這裡時略微停頓了一下，而後方才輕聲道，“飛還。她是生在南海之上的魅，天生靈力過人，甚至不輸七星。南海橫亙在息國與八荒之間，她因為溟塔的吸引選擇了息國，可那時的人們將她視作妖物不肯接受她。她也一度因此與人站在了對立面，將自己劃入了妖的陣營，自她以來，息國的妖物終於有了容身之地，不再像先前那樣懼怕溟塔七星。”

溫雲岫先前便聽紅衣女子說過“飛還”二字，可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個一個人的名字，溫雲岫有些不解地問道：“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史書上怎麼會從來沒有提到過這樣一個人呢？”

“她是息國的‘不可說’。當年她曾下過禁制，不想讓後世流傳她的名聲，等到那一代人紛紛老去，息國便再沒人知道她的事蹟了。”搖光抿了抿唇，繼續說道，“息國群妖一度奉她為尊，只是後來她遭逢天劫魂飛魄散，群妖便再度陷入了群龍無首的散沙階段，也正因此你並不知曉她的存在。”

溫雲岫聽到魂飛魄散四字時眉尖一動：“你為何突然要與我講他的事情？你先前問我是否相信世間有輪迴轉世，然後又提到飛還，難道說……”

溫雲岫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搖光，心中的震驚猶如滔天巨浪將她淹沒，她甚至都沒有辦法說出那個猜測。

搖光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道：“你還記得最初在須彌境之時嗎，我想消除你的記憶，卻發現並不能夠做到。後來我曾經探查過你的靈力，發現了你身體內積沉的靈力，氣息與當年的飛還如出一轍。”

“怎麼會……”溫雲岫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本能地反駁道，“若我當真是飛還的轉世，那為何我會一無所知呢？”

搖光輕聲笑道：“誰知道呢？或許你並不想記得前世之事，所以才會選擇了一忘皆空。”

算如此，溫雲岫還是不能相信搖光所說的種種，不住地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太荒謬了，太荒謬了……”

“無論你信或不信，事實的確如此。先前那紅衣女子應當是你前世的下屬，她見你召出了當年飛還獨有的冰蝶，再加上你承認自己拔出了飛還的懷袖劍，自然確認你的身份了。”搖光看著不遠處的山洞，停了腳步，“自飛還死後，她的懷袖劍封劍入鞘，世上再沒人能拔出。你能夠輕而易舉的拔出她的佩劍，其中的含義豈不是昭然若揭？”

溫雲岫沉默了許久，方才無奈地笑道：“此事的確匪夷所思，我大概一時半會是沒有辦法接受的。我們還是先料理了白槐之事，而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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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之中，丹情已經守了許久，見有人來時立即握緊了手中的珠子，等到看清是她二人時方才松了口氣：“那妖物怎麼樣了？”

“死了。”搖光言簡意賅地說道，而後上前拔掉了白槐心口的那支髮簪，髮簪中的帝流漿迴環流轉，其中包含的靈力紛紛湧入了搖光體內。

丹情再顧不得其他，撲上前去抱著白槐，等著她的甦醒。

溫雲岫站在一旁等著兩人敘舊情，又看了看端坐在岸邊煉化靈力的搖光，自她進入沉淵之地便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

等到一切完畢，白槐靠在丹情肩上，有些虛弱地問道：“我知曉丹情已經將我的種種都告知於你們，那麼，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嗎？”

溫雲岫回想起白槐的種種，一時之間無言，仔細說來，的確是這世道負了白槐。

白槐回想著自己的一生，有些悽慘地笑了笑：“我可以散去這沉淵之地，可我到底有些不甘……”

“只要活著……”溫雲岫看著白槐，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活著，有無限的可能。”

溫雲岫揉了揉自己衣袖，輕聲道：“白姑娘，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我知道人死了什麼都沒了，只有活著，才會有變數。那些未曾出世的女嬰是無辜的，無論將來如何，她們的命都該由自己決定，我們沒有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世道如此，天道無常，我們不該因為自己的不幸扼殺掉旁人的人生。”

白槐愣了片刻，將臉埋在丹情肩窩：“我知曉了。”

她抬手一揮，眼前便出現了一條通向外界的路。

溫雲岫知道白槐這是做出了讓步，白槐或許還是不贊同她的看法，但卻願意給那些女嬰生路，讓她們擁有自己的人生。

搖光終於煉化了積沉的靈力，站起身來陪著溫雲岫走出了這沉淵之地。

溫雲岫看著搖光手中的髮簪，有些好奇地問道：“這髮簪之中是帝流漿嗎，我還沒見過帝流漿呢。”

“再過十三載又到了帝流漿的時候了，屆時你可以……”

搖光的話還未說完，溫雲岫便有些好奇地觸碰了一下那髮簪。

在觸碰到髮簪的那一瞬，溫雲岫覺著後腦一疼，無數記憶湧入了她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