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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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溫雲岫已經淚流滿面。

她自問並不是一個柔情千轉的人,但當白槐的一生彷彿走馬燈一樣在她眼前掠過時,當她看著白槐臨死前向著這個世界質問的不甘心的眼神之時,她卻再也忍不住眼中早已盈滿的淚。

溫雲岫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是溫柔鄉中長大的姑娘,算溫家的長輩對她寄予厚望百般鞭策,可讓她看到的卻仍是這個世上美好的一面。她也不是不知人間疾苦,可是卻沒能想到原來人的一生可以到這樣的地步……

單是看著白槐經歷的種種,溫雲岫都恨不得能夠撕裂時空救她一命,可是溫雲岫也明白,真正毀掉白槐的其實是這個世道,算她能幫白槐一次又一次,可只要改不了這個吃人的世道,白槐照樣會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入深淵。

苦海難度,回頭亦無岸。

搖光將溫雲岫攬入懷中,低聲在她耳邊嘆了口氣:“別這樣難過了,看得我也難受。”

溫雲岫不爭氣地將自己的眼淚都抹在了搖光肩上,勉強笑道:“可我止不住眼淚,怎麼辦?”

她心中千迴百轉,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眼中的淚怎麼都止不回去,最終只能選擇了這麼一種近乎撒嬌的方式跟搖光抱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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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雲岫說這話時並沒有什麼旁的意思,畢竟她一直以來私下裡性情都算得上是跳脫,對親近的人更是百無禁忌,這種小女兒情態雖不常見但也算不得什麼。只是搖光卻愣了,搖光從未見過溫雲岫這般模樣,無論是百年前的前世亦或是百年後的現今,搖光都沒想到溫雲岫私下裡竟能到如此地步。

因為溫雲岫這句話,搖光只覺得自己心中軟得一塌糊塗,向來冷若冰霜的心輕而易舉地被她這隻言片語攪弄成了一池春水。

兩人這麼愣在了這裡,直到溫雲岫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她才終於察覺到兩人現下的姿勢彷彿有些太過了。

溫雲岫不由自主地紅了紅臉,難為情地輕輕推了一下搖光,終於從搖光懷中掙脫站直了身子。她看著眼前的場景,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解釋道:“自我入了這夢境,便彷彿能夠感受到白槐的喜怒哀樂一般,所以也難免會被這場景觸及,情難自已,倒是讓你見笑了。”

搖光看著溫雲岫泛紅的眼角,溫柔地笑道:“不妨事。”

“白姑娘,你想讓我們看對我們都已經看完了……”溫雲岫頓了頓,向著虛空之中輕聲道,“所以你究竟想讓我們做什麼呢?”

四下靜寂,許久之中天際傳來一聲嘆息。

兩人眼前的種種破碎開來,恍若三月漂泊無依的柳絮,紛紛揚揚無枝可依。

不知怎麼,溫雲岫忽然想起了無意中在古籍之上看到了幾行詞,那時候的她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家閨秀,難以體會詞句中深藏的情感,如今卻有了幾分瞭然。

那詞說的是柳絮: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

嘆今生,誰舍誰收?

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待到夢境散盡,兩人重新站在了西屏山那山洞的入口之處,眼前憑空凝出一個荊釵布衣的女子——不是白槐。

溫雲岫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只覺得眼前這女子有些似曾相識,但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她?

“你是死在雪夜中的那姑娘。”

搖光的記性明顯比溫雲岫好上許多,一眼便認出了眼前這女子。

女子向著兩人一拜:“是我,我的名字叫丹情。”

溫雲岫有些無措:“你不是……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這沉淵之地是白槐執念凝成的夢境,她想讓我活,我自然活了。”丹情在空中轉了一轉,無奈地笑道,“不過兩位應當也看到,我與尋常之人並不相同。”

溫雲岫問道:“所以說方才是你給我們看了白槐的過往?你想做什麼?”

溫雲岫完整地看完了白槐的一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丹情的死亡開始的,只是她卻對丹情沒有太多的印象,腦海中殘留的對丹情的回憶是那個雪夜之中滿身鮮血的紅衣姑娘。

如今丹情站在了兩人面前,溫雲岫才算對這個薄命的姑娘有了幾分清楚的認知,她開朗善良,無論生活何等的艱苦,她心中卻總是有著希望,笑語盈盈間彷彿能給人無盡的希望。怪不得當年在怡紅樓那樣的狀況之下,她能夠在白槐心中佔據那樣的地位。

對於身處絕境之中的白槐來說,丹情像是照進她生命之中的一抹陽光,彌足珍貴。也正因此,丹情的死亡才會對白槐造成那麼大的影響,在她生命中留下了近乎濃墨重彩的一筆。

聽了溫雲岫的疑問後,丹情抬手撫了撫鬢髮,臉上帶了些懷念的意味:“當年阿槐還活著的時候,曾有過一番際遇,也正是這番際遇讓她在死後用執念凝成了眼前這沉淵之地。她用沉淵之地捏造出來了我,可是她自己卻漸漸地迷失在這沉淵之地中,不得解脫。最初之時,她還會聽著我的勸告,可到了後來她連我都認不得了,此地逐漸變成了一副人間地獄的模樣。而我因為她最初所給的特例,所以對這沉淵之地有一定的掌控能力,是以方才才能將阿槐的生平給你們看。”

“一番際遇?”搖光追問道,“你是說眼前這沉淵之地並非是由白槐自己早,而是藉助了外力?你是否知道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丹情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曾經試著去探究此事,可阿槐卻說這是不能透露的秘密,我見她不願說出口,也不再追問。”

搖光與溫雲岫對視了一眼,都覺著此事非同小可。

丹情並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而是自顧自地向下說道:“因為阿槐被這沉淵之地反控,一切徹底失控,我只能竭盡全力幫著這裡的人活下去。很多年前,一位仙人的神識莫名降臨了這沉淵之地,用一支髮簪將阿槐釘在了這西屏山中,沉淵之地的境況方才慢慢好轉。我本想求著那位仙人救一救阿槐,只是那位仙人很快便進入了沉睡,我便只能守在這西屏山守著阿槐。”

溫雲岫意識到丹情話中所說的仙人是搖光的師父,於是轉而問道:“你說想讓那位仙人救下白槐?可若放了白槐,這沉淵之地不是還會陷入先前那般境地嗎?”

“不,不是這種……”丹情搖了搖頭,解釋道,“白槐雖對這世間懷有怨恨,但她本性是良善之人,並不會想要殺掉所有人陪葬。你們也看了當年之事,她在掌控怡紅樓之後的所作所為你們都在眼中,難道你們真覺得她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惡人嗎?”

溫雲岫搖了搖頭。

“這裡的一切並不是阿槐造成的,最初之時,她只是想要造出這麼個世界,讓我死而復生,讓這裡的苦命之人都能有自己的歸宿,而不是漂泊無依流離失所。”丹情抬手掩住了眼,嘆道,“可漸漸的,她彷彿被什麼東西迷惑了心智一樣,心中的那點惡念被無限放大,甚至壓過了她心中的善意。也正因此,沉淵之地才變成後來那副模樣,若非那位仙人的到來,還不知道要發展到什麼樣的境況。”

溫雲岫本以為沉淵之地是白槐造,為的是心中那些憤懣不甘,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姑娘算經歷了那樣絕望悲慘的一生心中殘存的竟還是善意,之所以會到後來那副模樣竟完全是被旁的東西給控制的!

她詫異地看向搖光,心中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若有人能控制沉淵之地,那麼她該是有怎麼樣的本事,又到底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思?

搖光沉默片刻,而後道:“這沉淵之地是白槐因著當年的一場際遇才能鑄的,那麼能夠影響沉淵之地的關鍵必然也在那場際遇之中,現下看來,唯有出白槐才能知曉這背後的原委。”

“可是該怎麼救呢?”

溫雲岫一頭霧水,這一天內發生的事情實在已經超過了她的認知,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沉淵之地既然有可能是旁人所操控的。

那人藉著白槐的執念造了沉淵之地,等到過段時日再動些手腳,將白槐心中的惡念無限放大壓過善意,徹底將沉淵之地變成一副人間地獄的慘況。而白槐被囚禁被控制,被扭曲了自己的初衷,完全為那人當了墊腳石!

一想到此處,溫雲岫便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她的直覺告訴她,此事背後必定藏匿著一些令人震驚的陰謀。

丹情帶著兩人向山洞之中走去:“兩位請隨我來,只要你們毀掉令阿槐迷失心智的那塊血玉,我便能夠勸她將此地恢復原樣,並且擔保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溫雲岫看了搖光一眼,見她點了點頭,便隨著丹情一道向著山洞走去,搖光加快腳步走到了溫雲岫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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