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其他人知道這件事的話我們的情況就會變得很被動，這裡的秘密遲早會被人發現。”不愧是被舒沐嫻看中了的人，林楸璟在撐過去自己心中的震盪之後就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將目光再次放到他們最關心的這件事上來。

林楸璟不自誇地說，他的各方面素質在整個遊戲中已經算是佼佼者，可就是這樣，在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的時候仍舊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如果不是舒沐嫻在一旁勸慰的話，他在自我懷疑中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饒是如此，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在知道這片空間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的時候，他們還能不能保持自我心智不被這樣具有衝擊力的真相震撼到心理防線全面崩潰呢？

或者，在他們變得心灰意冷之後，會不會反過來再也不去想離開這裡的事情，甚至臨陣倒戈，幫著系統來控制想要破壞這裡的舒沐嫻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一開始他們結成的同盟就是以共同利益為基礎，他們都感覺到了性命上的緊迫，但是假如有些人發現自己經歷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虛構的，是被安排好的，外面說不定並沒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再往不好的地方推論，萬一摧毀了遊戲和系統之後他們也隨之消失了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一定會有人這樣想，一旦產生了分歧，爭端就不可避免，他們閒雜內部經不起來任何動盪，動盪只會消耗他們本來就積蓄不多的力量，最終的結果又變成了系統想要看到的。

可是舒沐嫻又不能阻止大家知道真相。

“也不是沒有辦法在大家都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讓他們不要產生懷疑和動搖的心，”舒沐嫻慢慢說道，“只要我們能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的同時立刻給出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這個提議聽上去太瘋狂了。

這裡不僅僅有榮耀序章的人，今天他們在這裡耽誤了這樣久，等他們出去之後立刻就會有別的公會的人進來檢視情況，這是母庸置疑的。

這麼一扇從前打不開的門現在被他們開啟了，這些人沒道理不進去看看。

只要走了進來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根本瞞不住。

“此時瞞不住也要瞞，”舒沐嫻將林楸璟從地上拉起來，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將自己的堅定和信念傳遞過去，“我留在這裡，這裡的程式裡面一定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只要停掉那個直接給予系統許可權管轄玩家的指令，我們至少就可以從系統裡面脫身，哪怕是做資料，我們也不要成為別人手底下的玩具，你明白呢？”

林楸璟明白了，可正是因為他聽懂了舒沐嫻的言下之意才更加覺得這個瘋狂的念頭不可思議。

她讓自己出去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在這段被拖延出來的寶貴時間裡，舒沐嫻要獨自在這龐大的空間裡面找到那最關鍵的一條指令，這項任務何其艱難！

一旦她找不出來，隨後玩家們發現了此處的秘密，很有可能會有人崩潰或者背叛，而假如舒沐嫻找錯了，那麼她就是所有人的罪人了。

她主動將責任背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都沒有考慮過自己可能會承擔的後果。

“你相信我，我會找到最關鍵的那個點，同樣，我也相信你，相信你能夠撐到我找到關鍵節點的時候。”

舒沐嫻眼神裡面傳遞過來的堅定和信任感染了林楸璟，他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遲疑和猶豫：“我相信你，也一定會把外面的情況處理好。”

他轉身，背影裡面已經看不出來剛剛是怎樣在這裡失神。

等再也看不到林楸璟的背影舒沐嫻才敢露出自己臉上的複雜神色。

她敢於告訴林楸璟其實還是因為她還有另一重底氣，她在這裡能感受到身體裡對這些程式有一種天然的感應。

不需要靠近她都可以知道這些代表著什麼，但也正因為這樣，她才能被林楸璟感覺到更多的資訊。

系統對他們的控制很深，他們的命運被緊緊捆綁在一起，想要精準地在不傷害別的人的情況下完成對系統控制的逃離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今任務落在了舒沐嫻的肩頭，她就是不能完成也要逼著自己想出來辦法。

林楸璟出去之後你能夠安撫的時間也有限，舒沐嫻在這裡待了這樣久，一定會有人好奇這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如果硬要闖進來林楸璟再阻攔下去就只會起到反作用。

所以能夠留給舒沐嫻的時間也只有那麼一點而已。

空間裡面的一切都在安靜地執行著，這樣廣闊的地方此刻就只有舒沐嫻的呼吸聲，正是這裡的龐大才映襯顯著舒沐嫻的身軀更加渺小，從遠處看過去一眼都看不到。

但也是這個渺小的人在林楸璟走了之後開始了大腦的飛速運轉，全身上下的感知力都被她調動了起來，用最快的步伐在這裡穿梭。

“你找不到的。”系統冷漠地說道。

舒沐嫻理也不理它，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她快速做著判斷，不會累一般。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你能做的事情我比你還要清楚，但是你找不到，你一為我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嗎？給你看了這裡我也就做好了一切準備，你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系統綿綿的嗓音在耳邊故作深情地呼喚：“這也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你看見了，這裡的裹著是多麼的嚴密，這裡的世界又是多麼規律，只要你回頭走向我的懷抱，控制這裡的權利就是你的了寶貝，你就可以掌控這裡所有人的命運，你的那個小男朋友，你想要留下來他也可以，反正權利在你的手中。”

“那我也需要付出一點東西吧，”舒沐嫻冷靜道，“恐怕那個時候能夠獲得這些權利的人就不是我，而是披著我的軀殼的你了。我沒有給別人當傀儡的愛好，所以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系統當然沒有別的“高明”好請。

但是它還有一個大招沒有放出來，此時讓舒沐嫻佔據嘴上的上風又不會損失什麼，它倒是想想要看看這個小姑娘在接下來發現自己給她準備的“禮物”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

自從林楸璟和舒沐嫻一起進去，各方的目光就盯上了這邊，尤其是當林楸璟一個人出來之後，舒沐嫻的去向就成了他們關注的重點。

周圍等著的人一下子都有意無意地圍了上來，想要從林楸璟的狀態和臉色上探查出來他們是不是在裡面獲得了什麼資訊，但是林楸璟臉上滴水不漏，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乍一看就像是剛去菜市場趕完集一般。

他們不甘心就此折返，有膽大的索性直接走上去問林楸璟：“林副會長在裡面可是又知道了什麼重要的資訊嗎，是不是舒沐嫻小姐在裡面出了什麼意外啊，要不要我們幫忙？只要您說句話，咱們一定不會推辭。”

可林楸璟只是輕描澹寫道：“她在裡面想怎麼開門呢，要不你們也想想，不要光等在我們後面吃現成的。”

他眼睛一斜，冷光閃過，看著那人的目光沒有溫度：“閉上你那張烏鴉嘴，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有的舌頭不想要了我也可以幫你剔除這個無用的器官。”

這句話將人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們倒是也想把那扇門開啟，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榮耀序章倒是大方地將自己收集到的圖桉都給他們看了，可是他們怎麼研究都看不出個所以然。

要是能自己研究出來也不至於在這裡天天觀察舒沐嫻的動向了。

榮耀序章可以有慢悠悠的態度，可是這些人著急啊，他們不想死。榮耀序章內部組織嚴明，這會兒人人都對自己的公會有很高的信任度，但是別的公會和他們這邊的組織很不一樣。

他們之間大多是從屬而不是合作的關係，這樣的關係導致他們之間存在很嚴重的資訊差，下面的玩家對參與決策的人沒有足夠的信任，而他們又對決策的具體內容一知半解，這樣就會讓恐懼和擔憂滋生。

今天等在這裡的未必都是各個公會派過來的人呢，有一些只是自己覺得惶惶不安，想要在林楸璟這裡得到一個令人安心的答桉而已。

可惜他今天是聽不到自己想要聽的內容了。

林楸璟自己也心裡捏著一把汗，這會兒他不敢露怯，只要露出來一點，恐怕接下來那些人就要懷疑起來，他只能擺出來自己平時說話不客氣的模樣，心中暗自希望舒沐嫻能快點給出好消息。

舒沐嫻的好消息沒有等到，林楸璟等來了白水水和庭鶴。

他們分開人群，白水水橫眉對這些將林楸璟團團圍在中間的玩家們說道：“怎麼啦，你們是娛樂記者嗎，一個兩個在這做採訪呢，讓開一點路好不好？”

那些人退後兩步讓出一點空間，可是仍舊在這附近遊蕩不肯離開。

林楸璟看這兩個人臉上俱是緊張和焦慮，他們走到林楸璟身邊下意識就用眼睛去看他身後：“舒沐嫻呢？她沒跟你一塊出來嗎？”

林楸璟低聲將整件事解釋給兩個人聽，沒想到這兩人聽完這些解釋之後神色沒有任何改善，庭鶴看上去反而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比白紙還要白上一個度，青灰暗澹。

白水水更是聲音都破音了，小聲而急促地說道：“那現在我們現在不能進去找她嗎，真的很重要，這件事必須要讓舒沐嫻知道啊。”

他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你們怎麼了，你們兩個都出來了，夏澤呢，夏澤一個人在家裡嗎？”

白水水搖搖頭，已經說不出來話，庭鶴替她將話說完：“夏澤不見了。”

他們兩個在發現夏澤的房間空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夏澤消失了，白水水呼要站不住，還是庭鶴發現了被開啟的窗戶，上面留下來了一個新鮮的鞋印。

夏澤應當是自己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了這裡，可是他一個人，又還在經受那樣的痛苦和折磨，一個人能夠走去哪裡？

庭鶴不擔心別的，只害怕這個人是為了不連累他們而做出來什麼傻事。

這件事當然要告訴舒沐嫻，可是林楸璟說完目前的情況之後他們又不知道究竟怎麼跟舒沐嫻說。

林楸璟到底是含蓄，沒有把最關鍵的部分說出來，只是含含湖湖一句話帶過，眼下白水水他們進去找舒沐嫻的話恐怕又需要舒沐嫻來安慰開解他們兩個，只會讓原本就不夠用的時間又被浪費一部分。

白水水看得出來他隱瞞了一部分資訊，可是這裡人多口雜，不是一個詢問的好地方。

丟失的夏澤在他們本就沉重的心上又添了一塊大石頭。

而夏澤此刻正在走著一條沒有玩家知道的路，這條路他曾經走過很多次，也許今天這就是最後一次。

這條路一直通向他住過的地方，路上寂靜得只能聽見他的腳步聲，後院裡種植的山茶依舊鬱鬱蔥蔥，他早就設定了家政機器人定時給這些話澆水，這樣他不在這裡的時候這些花也仍舊能夠保持健康。

只是已經不是山茶開花的時節，這時候也只能看點綠葉子而已。他那時想要舒沐嫻來看看自己養出來的花，想要聽聽舒沐嫻對這裡的意見，可惜恐怕這個願望是不能被實現了。

在後院駐足半晌，他緩了口氣，翻牆進了自家的院子。

他不想在自己曾經和現在的朋友面前消散，如果一定要面對死亡的話，他希望能夠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去獨自等待那一刻，他想要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好看一點，而不是只看著他在生命的最後那副虛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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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他只想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這裡承載了太多他對舒沐嫻的思念，是一個能夠讓他安心的好地方，況且如果在這裡的話，他們不會找到這邊來，也想不到他會在這裡。

這樣做舒沐嫻大概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吧，他已經拋棄了她，不需要她留下來陪著自己，他想要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享受死亡的餘韻，而並非要舒沐嫻和自己一起長眠。

舒沐嫻心中感覺到了不安，她在這方面的直覺一向很敏銳，幾乎是電光石火之間她就明白了什麼，擰過腦袋厲聲道：“你對夏澤做了什麼？！”

“哦，你能現在就發現也不算很晚，”它語氣中有點壞事成功了的欣喜和得意，“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有多難受？你想象一下一千把刀子同時割斷你全身的骨頭，你清醒著看著自己被切割成一片又一片，或者，你可以想象自己被放進蟲子毒蛇的老家裡，在裡面接受它們的招待，被他們爬過全身，鑽進骨頭裡面噬咬。這就是夏澤在經歷的，你不想知道嗎？”

“你究竟做了什麼？”舒沐嫻少見的瀕臨發怒的邊緣，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我現在站在什麼地方你不會不知道，只要你敢對他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不介意立刻和你同歸於盡，你最是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瘋子的。”

“你就不管外面那些人了嗎？”

舒沐嫻冷笑：“你倒是想得挺多，那你就試試看，看看我會不會因為外面的人而放過你。”

系統不敢試，它比這裡任何的一個玩家都要怕死，它所做所為皆是為了延續自己的壽命，不能用這件事出來賭，也就無法像舒沐嫻這樣做出直接地威脅。

可是那樣也救不了夏澤，它想，任憑你舒沐嫻今天怎麼瘋，怎麼在言語上攻擊我，現在你都要在我給出的選項裡面選擇一個。

留下來和自己在一起，就可以留住自己想要的男朋友，當然那個時候系統可不保證舒沐嫻自己還會不會存在；如果不這樣的惡化，那麼就是那個最後最慘烈的選項了，系統自己當然也不希望舒沐嫻最後選擇這個，可是誰叫它的這個寶貝真的很不聽話呢，它不得不這樣做，來給這個傢伙一點警告。

它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告訴了舒沐嫻，欣賞著這人臉上一瞬間退去血色的模樣，它心中一陣快慰，電流刺激地跳動著，並且它補充說道：“你不是很想要知道那些關鍵的程式在哪裡嗎，那麼我就告訴你，那東西就在夏澤身上。

“真是可惜，原本那些程式是被我放進了你的心臟的，可是誰叫當初夏澤對我說他能夠承擔你的位置呢，你們這樣互動倒是給後來我想做的事情提供了一個大方便，你看，現在不就幫了我一個大忙嗎？

“所以現在，你要找的東西就在他的心臟裡，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去找到那東西，我也就任你處置，可是你別忘了，你想要摧毀我，就要親手將他的心掏出來，這下換成我來問你了，舒沐嫻，你究竟敢不敢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