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來到急診科報道，帶著她的老師姓馮，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護士了，工作也有二十多年，是科室裡很有威望的人，也是李護士長最好的搭檔。
馮老師不會因為楊清的特殊就給她輕鬆，反而越發嚴格的要求她。
因為上班的時候都戴著口罩，所以連續一個月都沒有人認出楊清。
這天急診科突然來了一位車禍的人，馮老師讓楊清站在為那位患者清理手臂的傷口。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傷，傷口已經深的可以看到骨頭，淡淡的乳白色若隱若現，伴著血肉模糊的皮膚黏膜的暴露，她險些吐了。
楊清小心給那個男患者清理著傷口裡的髒東西，但儘管她動作再輕，棉籤碰到皮膚那一刻免不了劇痛。
“啊！！”
那名患者疼得大叫，路過的病人都被他吸引了過來，楊清越發緊張手也越來越抖。
馮老師站在旁邊看著她，一個實習生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可以冷靜已經很不錯了。
楊清深呼吸一口氣，努力集中注意力繼續小心點擦著。
“啊！”那人再次疼得大叫，他怒氣衝衝的看著楊清：“你輕點啊！會不會弄啊！”說著他便一把扯下楊清的口罩，看到她臉的時候還是有點驚訝的。
楊清來不及遮著臉連忙給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處理您這樣的傷口，經驗不足把您弄疼了，對不起。”
馮老師看不下去了，她推開圍在床邊的人走到楊清身旁，生氣的看著那個男人：“先生，哪有處理傷口的時候不疼的，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沒禮貌了嗎？”
那男人沒說話把口罩還給楊清：“不好意思。”
不知道誰走漏的風聲，病房門口多了好些人圍觀，有人拿手機拍照的，還有輕聲喊著楊清名字的，四周突然變得很吵，
馮老師走到門口：“各位，這裡是醫院，麻煩保持安靜。”
一個女生伸頭看了一眼裡面，笑嘻嘻的看著她：“楊清在裡面嗎？能不能讓她給我籤個名？”
“我也要！”
“我也要！”
馮老師抬手讓大家安靜，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各位，楊清現在正在工作，如果你們找她有其他事的話，麻煩等下班以後再跟她說，現在還請大家不要打擾其他患者休息。”
眾人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各自散去了，馮老師關上門進去，楊清小心的給那人處理著傷口，好在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血脈，不會有太大危險。
馮老師走到床旁看著，滿意的點點頭轉而看向那個男人，他正直勾勾的看著楊清，老師無奈的搖搖頭：“一會兒有人會啦給你縫，好好躺著別亂動。”
“哦哦，好。”
楊清跟隨馮老師回到護士站，幾個在那裡等著的小粉絲立馬跑了過去：“楊清楊清！能不能給我們籤個名！”
馮老師把楊清拉到身後：“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她現在在工作，你們這樣會影響到其他病人休息的，你們要簽名要拍照的，可以等下班了再找她。”
一個女生委屈的看著她：“可是我們等一下就要飛走了，可能等不到下班了。”
楊清一聽立馬上前：“那我給你們籤吧。”
“好，謝謝謝謝。”
馮老師嘆了口氣走進治療室，楊清很耐心的給她們三人籤了名還拍了照，目送著她們離開後，她趕忙跑進治療室。
“老師……”
她心想，剛才那樣做算不算是不給老師面子？老師會不會生氣？
馮老師正在配著藥水，她目不轉睛，淡淡的問了一句：“她們或許是裝的呢？根本沒有所謂的要飛走。”
楊清拿起一個針筒跟她一起配著：“但如果她們說的是真的的話，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不想讓喜歡我的人因為一個簽名，就遺憾或者委屈。”
楊清是個超級護短的人，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任何一丁點委屈。
喜歡她的粉絲守護她，那她也要盡自己所能守護她們，或許她現在沒錢沒勢，但她會努力，就算沒日沒夜的工作她也不怕。
下班，楊清來到宿舍，低下聚集了很多人，大家夥都拿著標著她名字的牌子，她走過去大家夥便把她圍在了中間。
“清清！給我籤個名吧！”
“清清，能不能和你拍照啊！”
“清清，我可喜歡你們了，要考試了你能不能為我寫一句話啊！”
“清清……”
楊清很耐心的給大家簽名拍照，用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回到宿舍後她累癱躺在床上。
一旁的電話很不近人情的想起，她沒看來電便接起：“喂。”
“surprise！”
王凱宸的聲音傳來，楊清清醒了一大半，她坐起來倒在牆上，皺眉看了一眼螢幕上的名字：早知道不接了。
“喂？楊清！”
王凱宸的喊聲傳來，楊清把手機拿到耳邊：“我聽著呢，什麼事啊？”
“你怎麼了？感覺都沒精神了？”
這邊的王凱宸正坐著車裡吃著盒飯，聽到楊清無力的聲音便慢慢放下了筷子：“吃飯了沒？”
“還沒，打給我什麼事啊？”
楊清感覺自己眼皮很重，頭天晚上組合的工作後她直到現在都沒休息過，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合過眼。
加上那麼高強度的工作，她感覺身體裡已經是一具空殼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哪還有心思去吃飯。
“沒什麼事啊，就是……”王凱宸似乎聽到電話那頭的呼吸聲，他慢慢止住話。
楊清慢慢躺下，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手機也慢慢放下了，王凱宸輕輕掛掉電話沒再繼續打擾了。
王凱煜拿著盒飯走進車裡，他見王凱宸心不在焉的樣子，便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沒事。”王凱宸沉聲說了一句便安靜了，王凱煜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知道這人一定有什麼心事，但既然王凱宸不想說他也就沒問了。
第二天一早楊清起床去上班，宿舍和醫院在一個區域但還是有段距離，天才微微亮空氣十分清爽，她戴著耳機聽著歌，時不時還隨著耳機裡的旋律哼出聲。
“救命！”
突然不知哪裡傳來一聲求救聲，楊清隱約聽到連忙摘下耳機，那個聲音卻沒了，她四處看了一遍都沒有人。
是幻覺嗎？
她繼續走著，剛要戴上耳機那個聲音再次傳來：“救命啊！”楊清這次聽到了聲音的出處，她眯眼看著不遠處的池塘，中間……有一個人！溺水了！
她趕忙跑過去，慢慢看清楚溺水的是一個小孩兒，她來不及猶豫丟下手機跳下池塘去。
楊清不會游泳，在跳出去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在池塘不深，水面剛好到她的肩膀，不然又得多一個求救的聲音。
楊清走到那個小男孩兒身旁把他抱起來：“沒事沒事，別怕啊，姐姐帶你上去。”那個男孩兒邊哭邊緊緊抱著楊清的脖子，生怕再次掉下去。
男孩兒的哭聲引來的保安和一些好奇的人圍觀，楊清把小男孩推上岸去，一個保安也幫她上岸，幸好她今天穿了外套不然一定得走光了。
一些認識楊清的人像是挖到新聞一樣拿出手機拍照，楊清走到小男孩兒身旁抱著他：“冷不冷啊？你媽媽呢？”
現在時間還不到八點，空氣很清爽，但在冰冷的水裡泡過後簡直堪比冬天。
“媽媽在病房裡。”
“那你怎麼一個人就出來了？”
“我來給媽媽買早點。”
“你為什麼要去池水邊呢？”
“我看到那邊有個球，過去就滑倒了。”
她輕輕捏了捏男孩兒的臉，很冰。
“你冷不冷啊？”
“嗯。”
“姐姐帶你去換件幹衣服好不好，然後帶你去找媽媽。”
“謝謝姐姐。”
楊清帶他來到宿舍，把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大早上的穿著這種溼衣服，一定很快就會生病。
來到醫院正門口，楊清蹲下親切的摟著男孩：“你剛剛說是出來給媽媽買早餐？那你買的東西呢？”
“掉水裡了。”小男孩兒委屈的說著說著還哭了，早餐丟了媽媽沒有東西吃了。
楊清連忙幫他擦掉眼淚：“別哭別哭，姐姐帶你去給媽媽重新買早餐好不好？”
“可是我沒有錢了。”
“姐姐有啊，姐姐請你吃。”
楊清想到了當初在火車上遇到的小男孩兒，和他差不多大，還有那位人很好的老奶奶，只是可能再也沒機會見到了。
“可是我沒有錢給姐姐啊，媽媽說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東西的。”
“姐姐是陌生人嗎？”
小男孩低頭想了想，對他來說，這個姐姐救了他的命，他喜歡這個姐姐，過會兒，小男孩兒抬頭看著她：“不是，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這麼小居然明白這個？
楊清溫柔的摸摸他的頭：“所以啊，走吧。”一路上小男孩都緊緊拉著楊清的手，很乖巧的跟著她。
楊清時不時低頭看身旁的小家夥，著實可愛：“媽媽哪裡不舒服啊？”
“媽媽胃疼。”
“胃疼啊，那就不能吃辣的東西了哦。”
“嗯嗯，醫生叔叔說要喝點粥吃清淡的東西，可是我找不到哪裡有賣的。”
“姐姐知道啊，那我們就去買粥吧。”
“好呀好呀！”
楊清買了兩盒粥跟著男孩來到病房，他進門便開心的跑到床邊：“媽媽！”病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她看著男孩兒的雙目充滿寵溺和愛：“去哪兒了？”
“我去給媽媽買早飯了！”
楊清慢慢走過去她看到床頭卡上寫著女人的名字——林蘭。
“你好。”
小男孩走到她身旁抱著她的手臂：“媽媽，是這個姐姐救了我，還幫我買了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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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你怎麼了？”林蘭聽到孩子好像受傷嚇得連忙坐起，楊清看得出她的狀況很不好，連忙扶她躺好：“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
楊清不經意間瞄到床頭卡上的一個字“癌”，她把目光投到女人身上，她得的……是癌。
雖然她不是什麼經驗老到的護士醫生，但她還是看得出來的，看她的樣子，時間可能不多了。
林蘭看出楊清下一秒想問什麼，她輕輕搖搖頭，楊清看了一眼小男孩，他還在一旁，或許是不想讓他知道吧。
她開啟一個盒子，低頭見林蘭手上打著針便親自喂她了，小男孩端著自己的那份到桌子一邊去了。
楊清看了一眼小男孩兒，她略有所思的看著林蘭：“你的病，醫生怎麼說的？”
“可能……沒多久了。”林蘭說著便看了一眼牆角的小男孩：“謝謝你幫忙買早餐。”
“沒事，他叫什麼名字？”
“小名叫飛飛，大名……易飛，五歲了。”
倆人安靜了一會兒，楊清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那他的父親呢？”
“死了。”
死了？
楊清一時有點說不出話來，爸爸走了，媽媽也走了，那不就成孤兒了嗎？
“你的父母還有你丈夫的家人呢？你生病的事跟家人說過嗎？”
林蘭許久後輕輕搖搖頭，她不知不覺的便紅了眼眶：“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楊清沒說話，安靜的看著她，這個女人看上去跟何芸差不多年紀，頭髮都還沒發白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當初我嫁給他爸，我爸媽死活不同意，可我還是偷偷拿著戶口本跟他去登記，之後我爸媽便將我趕出家門，兄弟姐妹也都不認我了，我丈夫唯一的親人便是我婆婆，但她三年前就去世了，自那以後，就只剩飛飛陪著我了。”
“那你想過飛飛以後，該怎麼辦嗎？”
“我最近找了一家不錯的孤兒院，願意收飛飛，等我死後會有人來帶他去。”
孤兒院嗎？
楊清去過一次，那裡面的孩子要麼就是生下來畸形被父母遺棄的，要麼就是聾啞人，要麼就是沒有家人被收養進去的。
裡面的環境雖然人為的製造溫馨，但孩子們因為缺愛都變得不愛說話，有些還會害怕叔叔阿姨的接近。
她轉頭看著易飛，那麼乖巧可愛的孩子，懂事又開朗，如果送到孤兒院裡，他會變成什麼樣？楊清想著都覺得揪心。
“你為什麼不去求求你父母呢？畢竟飛飛也是他們的孫子，讓他們照顧飛飛不行嗎？”
林蘭輕輕笑了笑，似是無奈又似是無助：“我當然去過了，可他們早就去世了，我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著，而那些親戚們，也沒有人願意收養飛飛，對他們來說，收養飛飛只不過是給家裡多了個累贅。”
人心竟會這樣淡薄，楊清也深感無奈。
易飛只喝了一半，他拿蓋子小心的蓋上盒子放好，楊清走到他身旁坐下：“飽啦？怎麼不丟掉啊？”
“不行，媽媽說不可以浪費，喝不完的可以留著中午喝，這樣就不用再花錢買了。”
這孩子的懂事程度楊清真的難以想象，這話說的，她感覺心被什麼東西左右反覆揪扯著，沒忍住的竟流下眼淚來。
易飛見她流淚了，連忙拿出一張紙巾給她擦掉：“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餓了？”
林蘭看兒子這麼懂事，她不敢想象自己走後，他該怎麼辦，假裝躺下休息自己在被子裡悶聲流淚。
楊清摸摸他的小腦袋：“姐姐不餓，飛飛真懂事。”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那麼幸福了，雖然爸爸出了事，但最起碼媽媽還一直陪在她身邊，她不是一個人。
但眼前這個小男孩，不久之後，他就真的只是自己一個人了，他的未來會怎麼樣？
易飛嘻嘻笑了笑，把桌上的一個蘋果遞給楊清：“姐姐沒吃早點，吃個蘋果吧！”
“謝謝。”
楊清緊緊握著那個蘋果，有一面已經軟爛了，但她絲毫不嫌棄大大咬了一口。
她看到果肉裡有半條類似蟲子的身子，嘴裡的部分嚼都沒嚼就咽下去了。
“好吃嗎姐姐？”易飛高興的看著她，小孩子的笑真的是最純真的，就像長在培養室的花草，沒有受到過任何的汙染。
“嗯嗯，特別甜！”
楊清再次大大咬了一口，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頭。
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為什麼林蘭這樣的好人偏偏就要死？
為什麼這麼懂事乖巧的孩子，偏偏就要變得不家可歸？為什麼人心會變得如此薄涼？
什麼時候開始，金錢和利益已經超越了親情和人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