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小主垮了身子這些事情便能迎刃而解，那奴婢定不攔著。只可惜不能，雖然難，可必須由小主去做，去想盡辦法的完成。這樣說小主可能明白？”

瞳孔裡倒映著鮮紅肚兜上精心繡成的金龍，慕子染想到蒙氏臨去時對自己的叮囑，竟再度陷入痴怔，薄唇輕啟，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汀蘭瞧著床上那人，直起身子長嘆一聲，心中即是不忍，又覺氣惱。

“沈夙，將桌上的米粥給我。”

聲音堅決而不容質疑。

沈夙知她有自己的道理，趕忙將清晨才送來的粥遞過，憂心忡忡的立在一旁，只盼慕子染能稍吃上幾口。

“小主。”汀蘭舀起一勺放在慕子染的嘴邊，只見她眼神微微晃動，還在猶豫不決。汀蘭眸子一沉，輕掐著她的下巴竟將那勺粥毫不留情的硬生生塞了進去。

此時的她遠不是尋常時候溫柔寬和的模樣，沈夙稍驚過後，卻並未上前阻止，或許慕子染差的，正式有人強逼她一把。

“你恨奴婢也罷，今天好歹要將這些吃完。莫怪奴婢狠心，許多事情沒有了結，容不得小主就此頹敗清閒。”

起初慕子染還有牴觸掙扎，溫熱的湯粥順著嘴角躺下，可謂一片狼藉。汀蘭一邊留著眼淚替她擦去，一邊喃喃自語，仍舊不斷的嘗試讓她吃下去。

望見她面上的淚水，慕子染忽然一愣，眼眶泛起水霧竟當真慢慢咀嚼吞嚥起來。

“小主，小主終於肯吃東西了……”沈夙立在一旁，喜出望外。

慕子染撐起身子，主動拿過勺子，顫巍巍的舀粥送入口中。閉上眼，急促的呼吸，只覺自己終於感受到了飢餓，周身的血液好像也重新流動起來，變得溫熱。她會痛，會喜，會悲，她又再度活了過來。

這些日子的怨氣委屈悉數上湧，

哽咽一聲，慕子染陡然抱住床邊坐著的汀蘭，嚎啕大哭，直到哭的聲嘶力竭也未曾停下。

今年的雪遲遲不來，將近臘月才得見那漫天鵝毛般的大雪，紛揚而下。到了第二日，便已將偌大的楚宮覆蓋，銀裝素裹，靜謐而沉靜。

“吱呀――”一聲，斑駁的木門被推開，只見一席稍顯單薄的月白色衣裙逶地，外套著雪青色蘭紋棉襖，只有領處縫著些絨毛，以求最大限度的保證溫暖。

三千青絲以簡單的玉簪綰起，眉間繪著的花鈿，算是整張面容唯一的一抹硃紅。

慕子染立在門邊，望著滿地厚厚的積雪，一時竟不是該往何處落足，似乎踩在哪裡，都對這天地交融的美景是一種破壞。

思慮了半晌後，拿過一旁放置的掃帚，順著鵝卵石鋪成的路，小心仔細的清掃起來。

聽到屋外的動靜，汀蘭探出頭來一驚，趕忙拿著棉手揣與披風而出，替慕子染披上後奪過她手裡的掃帚，那原本蒼白的手已凍至通紅。汀蘭呵了幾口氣後替她套好手揣，細聲埋怨道：

“小主原先還說不要，總這樣胡來，沒有個暖和的手捂子可怎麼成。”

“棉絮布料都短少，自然該用在緊要的地方。”慕子染望著汀蘭那單薄的棉襖，嘆了聲氣，擔憂道。

“小主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給我們這些當奴婢的省心，可比什麼都強。”一邊說著汀蘭一邊又替慕子染扶去落雪戴好帽兜，說道：

“安嬪娘娘送來的幾床棉被，還有莊婉儀分出的幾十斤炭火可都費了好些功夫，小主還是莫要辜負她們的心意，在屋裡暖著養病才是。”

慕子染無奈的笑了笑，似乎很是委屈：

“我不過悶的太久，今年又頭一次見這大雪覺得欣喜，卻要被你這一通的數落。”

雖口中不願，慕子染還是聽從汀蘭的話，臨走時還不忘回頭望著院中，放下不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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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記得叮囑沈夙，順著掃出的路走，莫要踩了其他。”

“是了是了，奴婢記下了。”汀蘭笑著將慕子染推回屋內，關門時瞥了眼外面的銀裝素裹，亦不免慨嘆：

“這宮裡頭，也只有落了雪才能同一般好景。”

沈夙將炭火燒的極熱，慕子染將打溼的衣物換下後交給她烘烤，而後望了眼桌上越發清淡簡陋的飯食，蹙眉道：

“味道已是敷衍，好歹也將份量給足，這些東西可如何夠我們三人吃呢？”

“我與沈夙拿進來時便吃過了，小主莫管我們，總有辦法的。”汀蘭笑著剝開炭火，那裡擱著幾個正烤著的芋頭，瞧她如獲至寶的模樣，慕子染心中更是酸澀，望著面前的飯食如何也下不了口。

“你只會說這些寬我的心……”

“既是真話又何妨說？年關將至，又有瑞雪兆豐年，皇上皇后高興的不得了，大肆恩賞了一番。就連咱們這處也終於下了鎖，奴婢外出備些東西總算方便不少。”

慕子染勉強勾了勾唇角，彎下腰一同翻動著芋頭，淡淡道：

“至少你們不必關在這北三所裡，還能講些外面的新鮮事予我聽。這人啊，知足些才最歡喜……”

“小主能這樣想奴婢便放心了。”

望著窗外升騰而起的輕煙霧氣，熟悉的藥味穿入鼻息，酸澀的味道原本刺鼻，可聞了這些日子竟也覺習慣，再不覺什麼。

“他送這些東西來，真的不要緊嗎。”

白洛行如今極得賞識，按理說冷宮不歸他負責，可他還是想法設法的給那主僕送來養身常備的藥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遠超過慕子染如今應當享有的規格。

“身為太醫為宮中妃嬪診病開藥乃是本分，誰能說什麼？況且小主只是不得外出，也沒規定規定不得進來。”

“難為他還總掛心著這些。”慕子染心中亦很是動容，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她淪落至此卻能得到旁人的備至關懷，實屬難得。

也這正是這點滴的溫柔，如三春暖陽，慢慢融化了她冰封住的心魄。

“說起來，前幾日你去內務府結果如何，足待了一個時辰，讓我與沈夙好生擔心。”慕子染擱下火鉗，就著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暖著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