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神色平靜的望著耶律晴，好像沒有片刻的猶豫，開口道：“沒有。”

耶律晴聽到這個回答後，只是揚了揚眉梢，似笑非笑的衝慕子染高聲道：“母后和宮中的嬤嬤都說，在宮中皇帝的寵愛才是頭一份。我是無所謂了，但你可不同，沒有個公主的身份，當心被那群蛇蠍虎豹盯上。”

她說完後勾了勾唇角，便頭也不回的帶著兩個侍女風一樣的朝外走去。徒留慕子染立在原地，無奈的扶著額角，一席話縈繞於耳畔，經久不散。

“這丫頭，究竟是無知無畏還是洞悉一切，我竟看不透了。”

汀蘭彎腰收拾著茶盞杯碟，聽到慕子染這樣說，也不盡嘆了口氣，停下手上的活計上前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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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晴妃對小主也都是好意。小主同皇上，究竟還要這樣冷到何時？”

慕子染轉過頭，眼底含著苦笑道：

“怎麼連你也這樣認為，皇上臨幸誰寵愛誰豈是旁人可以干涉的。怎的到了我這裡，他不來，卻成了我的過錯？”

“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是九五之尊。便是先前有了些誤會，但草原上應允小主去學騎馬，已是變相的讓了步，低了頭，小主為何還不肯再主動些呢？”

汀蘭好言相勸，她深知前些日子慕子染是鑽了牛角尖，說再多也是聽不進去的。可如今杏紅一事落下帷幕，始作俑者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風波漸息，總該籌謀自己的前路未來才是。

“這樣下去，還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後宮多少雙眼睛等著看小主與皇上隔閡漸深，她們好從中得益，小主又豈能讓她們如願？”

慕子染聽她說完，無力的搖著頭，垂下眼眸，黯然道：

“我豈會不明，可在宮裡的時間越久，位分越高，便覺得皇上同最初的樣子越發不同。直到金釵石斛一事，她對我的不公，對阮文君的縱容，就像一根釘子扎在心中，讓人無從忽視，更沒法做到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巧言令色，諂媚逢迎。”

汀蘭被咽的說不出話來，可她轉念一想，不由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

“順一日與拗一日，都是要過下去的。小主不為自己打算，也該未以後的龍裔考慮啊，安嬪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她偷偷覷著慕子染的神色，只見果真與方才的靜水無波不同，眉心擰緊，很是動搖。汀蘭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是說中了慕子染的痛處，趕忙趁熱打鐵，幽幽的嘆了口氣，道：

“為母的不受寵，連親自撫養皇子長大的資格也沒有。小主昔日對安嬪的種種教誨，怎麼到自己身上倒忘記了。”

慕子染聽了這番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確如汀蘭所說，她不能再嘔著這口氣，與楚越宸僵持不下。且不說未來的孩子，此時已處於風口浪尖的慕氏一族，都需要她的庇佑，同坐在一條船上，縱使不願，慕子染也撇不開身上這解不開的血緣關係。

她沉沉的將身子靠向椅背，張口吐息，一字一頓：

“閒時，請小周子來。”

汀蘭知道慕子染終於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欣慰之餘趕忙福了福身，道了聲“是”後端起杯碟，往屋外走去。

行步匆匆時，偶然瞥見謝了半樹的梔子，滿地落雪，此刻竟也不是觸目悲涼，更帶著些詩情畫意的唯美。

汀蘭會心一笑，扭頭往院外走去。

御書房中，靜可聞針。

琺琅彩繪香盤中的龍涎香沫浮起一縷青白煙氣，嫋娜而升，四散於金黃帷幔之中。小周子抻長脖子，朝那盤中一瞅，只見燃點了許久的香印如今盡數化為灰白，也到了更換的時候。

他吞嚥了一口唾沫，回頭望著眉心擰緊，面色鐵青正在批閱奏章的楚越宸，心頭一凜，更是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側過頭瞪著眼睛示意身旁的小宮女，奈何那小宮女並未看他，不得已，小周子捏著嗓子輕嗽幾聲，揚起下巴朝那香案指去。

“小周子。”

忽而只聞得埋頭批閱的楚越宸沉聲喚道，筆下的動作並未停止。

“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周子聞言往那銅壺滴漏瞅了一眼，趕忙湊過身來躬身答道：

“回皇上，戌時剛過。”他說完後，猶豫一番，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相勸道：“皇上熬夜批了一宿的奏章，今天也只休息了一兩個時辰，在這樣下去……”

“啪。”的一聲，楚越宸將面前的奏摺重重的甩到桌案上，嚇得小周子雙肩一聳，將頭埋得更低了。

若記得無錯，元婕妤有孕這事著實讓皇上龍顏大悅了幾日，可當阮相輔國積壓下等待皇上親自定奪的文書小山一般堆來時，且樁樁報災不報喜，他心頭的歡喜，只怕被這煩躁覆蓋的沒剩下多少。

“朕身子好的很呢！”楚越宸將疲累的將身子靠向龍座，仰起脖子，抬手輕柔著乾澀痠痛的雙目。

眼下的烏青，以及那青黑的胡茬，竟讓這英朗不凡的年輕帝王多了幾分滄桑。

“李德全人呢。”

“回皇上，先前進貢了一批金絲血燕，師傅他奉了您的命給元婕妤送去。”小周子說得輕鬆，可殊不知這差事是皇上交予他的，硬生生被李德全搶了過去，能在主子前露臉的事，永遠也交不到他的手上。

不過這一次，陰差陽錯，倒也不無好處。

小周子垂下的目光中，隱隱含著些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瞧著楚越宸的樣子是真的堅持不住心力交猝，便刻意鋪了個臺階給他，道：

“皇上以龍體為重，才是天下萬民之福。況且奴才愚笨，也知那磨刀不誤砍柴工，在這樣勞碌下去，莫說奴才，便是後宮那些娘娘小主們，可都要心疼壞了呀。”

“她們？”楚越宸冷笑一聲，徐徐睜開那雙凌厲的鷹眸，坐起身子，“罷了，這些混賬事一時半刻也處理不完，待明日再說。”

小周子一喜，趕忙喏喏稱是，替皇上整理好桌案上散亂的奏章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