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寧市。
深夜。
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張牙舞爪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座城市在昏黃的燈光下慢慢停止了尖叫與歌舞,同整個星辰一起沉沉睡去。
這裡有一家略顯破敗簡陋的小商店,隱藏在鬧市的喧囂中,用它髒兮兮的招牌與昏暗的燈來訴說著城市間小人物生活的樣子。
夜深人靜,小商店的捲簾門上貼著幾張辦.證與通馬桶的小廣告,門上的小掛牌在小風的鼓動下慢慢搖晃著。
一對青年男女一前一後地來到了這條寂靜的街道。
男的手上拎著幾個購物袋,裡面裝的是小有牌子的衣物與米麵;女人手上也拎著袋子,裝的是超市的生活用品。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似乎經歷了一場大戰。
女人一言不發地抹著眼淚走在前面,速度很快,腳下的高跟鞋交替頻繁;而男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時不時加快步伐,為了追上女人暴走的速度。
走了一陣子後,男人終於忍耐不住,加快了腳步追上前面的女人,一把扳住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來。
女人並不領情,一把將自己丈夫的手甩開:“你別碰我!”
男人接著伸手去拉她:“行了別鬧了!大半夜的在街上丟不丟人!”
兩人的爭吵已經引起了夜行路人的注意,每個人都帶著狐疑的眼神看他們一眼再離開。
“我丟人?怪我嗎?”女人將手裡提著的東西往身邊的地上一放,回手指著男人的鼻子就罵。
男人見女人來了架勢,差點崩潰:“你能不能懂點事?”
這句話不說還好,說了便是完全觸了黴頭。
“我不懂事?”女人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家裡照顧孩子的是誰?照顧咱媽的是誰?你跟個甩手掌櫃一樣還嫌我不懂事?”
男人實在是經不住女人的叫喊聲,只想伸出手將自己的耳朵捂住,腦子裡一片亂麻。
“你幹什麼?不想聽我說……啊!!!!”
轟……
就在女人繼續數落自己丈夫的時候,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炸沒有任何徵兆地從路旁小店捲簾門中引爆,將女人說話的聲音變成了尖叫。
捲簾小門被巨大的能量撕成了碎條,如同觸手一般,帶著亮紅色的焦黑邊緣向周圍延伸。
火舌自門內向外張牙舞爪地噬出,舔舐.著周圍的招牌,地面,將門口停放的一輛電動車完全地吞了進去。
承受不住如此熱量的電動車在街上形成了二次爆炸,碎片如萬箭般向四面八方射出,擊打在路邊停放的車輛上,激起了一連串的警報聲。
路過的代駕車被爆炸的氣浪衝到了路旁的電線杆上,索性司機沒事;夜班公交在路中間緊急剎車,引起了乘客的一片尖叫。
方才那男人反應很快,一把將自己的妻子狠狠地推了出去。
妻子只是摔倒在地,但是男人自己卻被爆炸的氣浪狠狠地衝飛了出去,撞到馬路邊的護欄才停下來,額頭上被劃了個大口子,血呼啦啦地往下流。
女人驚叫一聲撲倒在地,顯然已經被嚇呆了,在看到自己丈夫受傷才逐漸回過神來,連跑帶爬地撲到了男人的身邊,抱著他不斷地喊著:“老公!老公!”
不斷有人從他們的身邊跑過,但是無人前來幫忙,女人跪在地上抱著自己丈夫的上半身,也堪堪只能做到讓他不要被踩踏到。
大部分的目擊者要麼驚聲尖叫,要麼呆愣在原地,只有幾個人理智尚存,哆哆嗦嗦地將手機摸出來,下意識撥打了火警電話。
“喂,喂,火警嗎?”
“喂,消防隊嗎,著火了,著火了”
……
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消防支隊特勤大隊。
“老譚,你到底什麼時候退役?”
今夜輪到特勤一中隊值班,然而中隊隊長譚舒同卻並沒有與自己的隊員們一起去休息,而是獨自一人守在消防車的旁邊,打著電話。
他長了一張標準的國字臉,五官端正,濃眉大眼,不怒自威,常年的專業訓練帶來了黝黑的皮膚與強壯的身體,看上去彷彿用自己的肩膀便能扛起一整片天。
然而就這樣人高馬大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居然蜷坐在裝備架與牆根的連接處,將自己縮在陰影裡,那張充滿著威懾性的面龐上滿是愁容,眉頭也擰在了一起,眼裡附著層沉重的哀傷。
他盤著腿,腿彎處放著一個頭盔,正在被他用力擦拭著,那力道甚至像要把漆擦下來。
握著手機,聽著對面的質問,譚舒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在消防員前線工作已經有將近八個年頭了,但是回家的次數用兩隻手就能數的清。
如今國家開始進行武警消防改制,消防員將退出現役部隊,從武警部隊劃歸為應急管理部,而入職消防滿五年就可以申請離職。
譚舒同已經不記得了,這是自己的妻子付清第幾次來勸他離開最前線,從忙碌辛苦的工作中迴歸家庭。
但是……
譚舒同捨不得自己奮鬥了如此之久的前線,若是讓他直接給出一個答案……
他做不到。
付清聽不到譚舒同回答,便笑了,那笑容中似乎夾雜了一點哭腔。
“我知道讓你做這個選擇很難……老譚,你知道嗎?剛才箐箐問我,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她,是不是不要她了。”
箐箐是譚舒同與付清的女兒,今年七歲,剛剛上小學二年級。乖巧可愛的女兒一直是譚舒同的心頭肉,雖然與家裡聚少離多,但是他心裡無時無刻不掛念著。
聽到付清說女兒的事情:
“我知道你忙,我也知道你在救人,但是……”
“五年裡,你重傷二十四次,輕傷一百二十六次,還有五次險些人就沒了,我一次一次數著。”
譚舒同能聽出來,付清很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想對自己的丈夫吼出來。
“箐箐的家長會你沒時間去,我去就行了,箐箐生病住院沒人陪,我請假去陪就行了,但是……”
譚舒同聽到電話對面傳來淡淡的抽泣聲,彷彿有人用手捂著嘴,不想哭給他聽。
“箐箐說,同學們都嘲笑她沒有爸爸。”
說到這裡妻子頓了很長的時間,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緒,猶豫了一陣子才說出了下文:
“你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了?三個月?五個月?”
譚舒同脫力地靠在了牆上,嘴唇嗡動,半天才說出幾個沙啞的字:“三個月。”
“你上次回來的時候……”
付清話未說完,刺耳的警鈴聲便響起,譚舒同便再也聽不清妻子的話了。
“我要出警了,回來再聯絡你!”
譚舒同別無選擇,只能掛了電話,將手中頭盔用力地扣在自己的腦袋上,開始穿戴防護服。
妻子的控訴就如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卻無從宣洩。
自己在消防隊工作的這段時間,的確忽視了自己的妻子與女兒,他也是清楚的。
但是……
“隊長,你飛過來的嗎?怎麼這麼快!”
夜間的出警鈴就像一柄大錘,將昏昏欲睡的疲倦全部擊碎,往心臟裡打了一股雞血。
待中隊的隊員們衝到裝備旁時,譚舒同已經將裝備穿戴完畢,站在消防車旁邊等著他們的到來。
隊員們手裡不停,但是並不影響嘴裡調侃。
譚舒同見自己的隊員穿裝備還不忘了耍寶,出聲笑罵道:“有時間廢話就給我抓緊穿!”
隊員們動作一點也不慢,譚舒同話音剛落,他們基本上也穿戴完畢,齊聲喊著:“是!”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拉上最後一條拉鍊,隊員們一個挨著一個,井然有序卻十分迅速地跳進了消防車。
待所有的隊員們都準備完畢,譚舒同兩手抓在了消防車上的把手,最後一個進入了消防車內,與自己的隊員擠在一起。
消防車警報拉響,三臺車依照順序迅速出動,趕往目的地。
“火災等級,一級。是一家小商鋪裡面著火發生爆炸。”消防車行進在路上,通訊員向譚舒同彙報著情況。
“商鋪的店主找到了嗎?”譚舒同問。
通訊員點點頭:“找到了。”
“好。”譚舒同瞭解到大致的情況,便在對講機裡給自己的隊員下令。
“到了現場,一班救人,二班救火,明白了嗎!”
一班班長張宇與二班班長王利煒的聲音出現在了對講機中:“明白!”
“現在都好好休息,養好精神,下車又是一場硬仗。完畢。”
放下對講機,譚舒同從自己的防護服裡掏出了手機,開始撥電話。
雖然隊長說了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但是方才那警鈴早就讓隊員們清醒了,昏暗的車內一雙雙晶亮的眼睛全都看著譚舒同。
譚舒同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入了狼群,看向了身邊的隊員:“怎麼了?”
“隊長,你有心事。”張宇十分認真地說道。
其實他就在車裡,不過王利煒不在這輛車,所以還是透過對講機回應命令。
“我……”譚舒同不知該如何回答。
“跟嫂子吵架了?”張宇再問。
點點頭又搖搖頭,譚舒同道:“算……也不算吧。”
“氣管炎。”
張宇話一出,周圍的隊員們都笑了。
譚舒同迄今為止已經被說過無數次氣管炎,早就習慣了,只是無奈笑笑,仔細聽電話裡的內容。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