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邊圍繞的妃嬪們不免對蒙古主評頭論足一番, 看她大刀闊斧上前來行禮,先是覺得她姿色平平,但待她照著中原習俗跪拜下來, 不免感慨主的腰真細,那鑲寶石的腰帶勒出寬寬的一, 主的臀部就顯得圓翹。
“哎喲, ”愉嬪偏頭, 悄聲對婉貴人,“看來咱們要迎接新姐妹啦,還是個蒙古人呢, 怪有意思的。”
婉貴人捏著帕子掖了掖鼻子, “外埠人天牛羊為伍,不身上有沒有味兒……”
可是蒙古國主那截小蠻腰是真不錯,頤行瞅瞅主伏地的背影,瞧瞧皇帝,他閒閒調開視線, 望向繁星如織的夜空,似乎確實對蒙古姑娘不感興趣,只是礙於發小的情面, 不好表現得太明顯罷了。
皇太后只是笑著,快起來吧, “你們母親早年間隨你們父汗進京, 我瞧著,主長得像母親。”
蒙古女子不興小家子氣, 哥哥引薦之後,娜仁便落落大地應太后的話,含笑:“額吉也常提起當年來京城的聞, 多次我,將來長大,一定要來中原開開眼界。這次逢哥哥朝,我就一塊兒跟著進了古北口,不得宣召自行入關,還請太后恕罪。”
大家都嘖嘖,這位主口齒真伶俐呀,想必蒙古早有皇族聯姻的意思,因此從小就以漢話教導主。
太后笑得很歡暢,“這有什麼失禮的,你們都是貴客,千里迢迢趕赴熱河,是你們對朝廷的一片心。這可要多待兩天,看看我們中原的美景,也嚐嚐我們御廚的手藝。”
主是,笑得燦爛,尖尖的虎牙透露出一絲俏皮之感,那健美的身子相映成趣。
珣貴人離主站立的地最近,下意識比了比,自己竟比主矮了大半個頭。
謹貴人掖著手嘆氣:“不這位主身手怎麼,蒙古人不是愛摔跤嗎,萬一動起手來,咱們哪個是她的對手!”
大家都為兔子堆兒裡來了只鬥雞而感到憂心忡忡,老姑奶奶雖然讓人忌憚,但大家閨秀出身,能動腦子絕不動手。這位可不一,不定拳頭掄起來,比她們腦袋都大,文戲唱不純妃就算了,武行不及娜仁主,到時候兩座大山壓在頭頂,豈不是要把脖子都舂短了!
於是眾人拉下面子來探:“純妃娘娘,萬歲爺有留下娜仁主的意思嗎?”
最怕就是一文一武聯手,那大家可徹底沒活路了。
頤行笑了笑,“這我哪兒呀,留下不也挺好,人多熱鬧。”
可是如今人多熱鬧,感覺已經不大一了,帶著點酸,滋味兒不太好。想是不能喜歡上一個人,越喜歡心眼兒越小。
皇帝呢,鄂爾奇汗談笑風生。
宗室裡年紀差不多的這一輩兒,以前同在上書房讀書,大家一塊兒挨罰,一塊兒賽馬,一塊兒布庫,因此感情都很好。聚在一起聊聊這幾年境況,務怎麼,家裡頭怎麼,養了幾房妻妾,生了多少孩子……男人在一塊兒,不管地位多尊崇,無外乎就是那些。
原本女眷這頭,是算好好接待娜仁主的,畢竟來者都是客,嬪妃們預備讓她體會一下什麼叫大國風範,一向以老好人著稱的康嬪向她堆出了笑臉,“主……”
結果話還沒完,人家竟然轉頭走了,上爺們兒跟前去了。康嬪碰了一鼻子灰,臉色都變了,大家便同仇敵愾起來,憤懣:“外埠女人這麼不講究的,不咱們在一處,倒上男人堆兒裡湊趣兒去了!”
“這叫豪爽。”有人半真半假地,“豪爽的女人討爺們兒喜歡呢,咱們深宮中人,哪兒明白這個理!”
“喲,她盯上萬歲爺了!”嬪妃們湊成一堆,一致咬著手絹較勁,“她還給萬歲爺拋媚眼兒!這浪八圈兒,蒙古沒男人了?”
“我最瞧不上藉著豪爽名頭勾搭男人的,要巴結,就巴結個明明白白。”
比如老姑奶奶。
想當初,老姑奶奶在御花園裡靠撲蝴蝶一戰成名,後宮之中誰人不,誰人不曉。人家就是要上位,就是矯揉造作了,也比這位著豪爽之名胡亂男人攀搭的強。
主給皇上敬酒了!貞貴人瞧得眼睛都直了,“好手段!好手段!”
皇上盛情難卻,幹了一杯,結果她來……
大夥兒忍不住了,齊齊將目光投向老姑奶奶,“您就這麼看著呀?頭萬歲爺叫她灌醉了,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老姑奶奶也已經忍無可忍了,於是一咬牙一跺腳,“我去!”
眾人目送英雄一,看著老姑奶奶大步流星而去,到了皇上面前,一把接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很艱難地想勾住萬歲爺脖子,但因為對人太高,沒有成功,轉而摟住了萬歲爺的胳膊。
大家忽然賓服了,看沒有,受寵有受寵的理,這留守的十幾個人中,誰有這氣魄膽量,敢衝上前給萬歲爺解圍?只有老姑奶奶!
那廂皇帝看她這麼幹,心裡雖是暢快了,但不免擔憂,“這時候怎麼能喝涼的?”
頤行沒事兒,“一杯酒而已。”復對娜仁,“主,太后那頭設了酒宴,席上都是果子酒,沒那麼烈,更適合姑娘飲用。我們萬歲爺前兩天偶感風寒,不宜飲酒,主的好意,只能我代為領受了。”
邊上的宗室們面面相覷,要是換了兩個普通女人明爭暗鬥,他們倒還願意湊湊熱鬧,可惜這兩位都不尋常,因此旁觀也顯得格外尷尬。
娜仁是蒙古主,但凡是主,都有傲,居高臨下睥睨頤行,“不這位怎麼稱呼?”
頤行個頭比她矮,氣勢上略有不足,便倚著皇帝墊了墊腳,:“我是皇上寵妃,你可以稱呼我純妃娘娘。”
簡直了,世上哪有人好意思自己是寵妃的,邊上人聞言都訕訕摸了摸鼻子。不山谷那晚一嗓子把眾人引去,就憑她吊在皇上身上的架勢,寵妃其實也不為。
可惜蒙古主不買她的賬,“純妃?我記得大英後宮的等級先是皇后,其次皇貴妃、貴妃,次輪到四妃。要是按照我們蒙古的習俗,連第一斡兒朵都進不去,寵妃?寵妃是什麼?”
頤行心頭頓時一喜,這是天降神兵,來助她晉位來了?
她扭頭,眼巴巴看著皇帝,意思是您瞧,因為位分不高,您的寵妃遭受蒙古主歧視了,您怎麼看?
皇帝是聰明人,清了清嗓子安慰她:“朕算宮晉你貴妃,等遇了喜就晉皇貴妃,沒辦法,晉位總得一步步來。”
她點了點頭,衝娜仁主一笑,“你看,這就是寵妃的待遇。你們一個斡兒朵裡是不是住好些人?我們大英四妃之上也就三個位分,擱在你們蒙古,我現在就可以統領第四斡兒朵,也不算太差。”
以娜仁主的地位,在蒙古一向沒人敢她叫板,這遇了一個什麼純妃,成心她不去,她一氣之下不算理她了,轉頭對皇帝笑:“皇上,我看那兒設了好多箭靶子,請大英巴圖魯我們蒙古勇士比射箭吧!”著朝頤行看去,“不純妃娘娘擅不擅騎射?我們蒙古女子弓馬個個了得,若是純妃娘娘有興趣,你我可以切磋切磋。”
頤行心想這蒙古人夠雞賊的,拿自己的長處來比別人的短處,真是好心機啊!自己呢,別弓馬了,連彈子都從來沒有贏,她比射箭,不是雞蛋往石頭上碰嗎?
於是她:“我們中原女人對弓馬不太講究,我們做女紅。”隨手牽起皇帝腰間的葫蘆活計示意她看,“就是這個,我親手做的。”
娜仁看了一眼,鄙夷地皺起眉頭,“手藝不大好嘛。”
頤行不悅了,“哪裡不好?看看這配色,還有繡工針腳,我們爺很喜歡。”
娜仁不解地望向皇帝,“皇上,您喜歡這種東西?我雖然不會做,但我會看,堂堂的一國之君用這種荷包……”邊邊搖頭,“太委屈了。”
這下子觸到了頤行的痛處,她指著這活計:“你仔細看看,哪裡不好?哪裡叫人委屈了?主殿下自己不會女紅,卻如此詆譭別人的匠心,實在有失風度。”
這話一罷,所有人都看向皇帝腰下三寸,皇帝不自在起來,實在因為這個位置有點尷尬,便微微偏身子,示意大家適可而止,一面還要給檻兒掙臉,:“大俗即大雅,這活計上通天靈,下接地氣,沒有十年八年功底,做不出來。”
“看吧。”頤行坦然一攤手,雖然不他在胡八些什麼,但她聽得出來,他是在毫無遮攔地偏袒她。所以她的底氣更足了,對娜仁主,“我們大英地界上不時興舞刀弄槍,我們玩兒撞柺子。什麼叫撞柺子嗎?單腳金雞獨立,抱住另一只腳撞擊對,誰的腳先落地,誰就輸了。”
娜仁圓圓的眼睛不住眨巴,立刻抱起一條腿站立,“像這?”
邊上的人都讓開了,祁人姑奶奶不像漢人小姐養在深閨,她們從小嬌慣,能當家,能出門,有句諺語“雞不啼,狗不叫,十八歲的大姑娘滿街跑”,的就是祁人姑娘。
姑奶奶要拾掇人,天上下刀也攔不住。況且是蒙古主先挑起的,要是不應戰,失了老姑奶奶的臉面。
娜仁呢,不愧是蒙古人,有血,不愛退守,愛強攻。鄂爾奇作為哥哥,沒有要叫停的意思,反倒樂呵呵看著,覺得女人男人一,都可以有好勝心,都可以為榮譽而戰。
終於娜仁攻來了,然而發力太猛,被頤行輕巧躲,到底收勢不住,抱住的那只腳落了地。頤行狀輕蔑地一哂,開玩笑,這麼長時候的花盆底是白穿的嗎,她如今單腿都能蹦上臺階。這是礙於信期裡不便,要不非頂她個四腳朝天不可。
娜仁輸了,勇猛的蒙古主氣湧如山,“不行,來。”
頤行不來了,“以武會友,頭客氣,二就成械鬥了。我是大英朝端莊的純妃,不能老人撞柺子,有失體統。”罷很體面地撫了撫袍角。
皇帝鄂爾奇相視笑起來,鄂爾奇縱容妹妹,蒙古人不愛扼殺天,所以姑娘快意人生毫無顧忌。相對而言大英宮廷不是這,祁人家的姑奶奶進了宮,卻要開始遵守各項教條,變得謹小慎微,不敢喘大氣。
究其原因,還是爺們兒不寵,沒有底氣的緣故。可這位純妃不同,鄂爾奇從老友眼中看出了不一的感情,作為一位帝王,輕易是不會如此外露感情的,但照他現在的反應來看,這純妃怕不止寵冠後宮這麼簡單。
“娜仁,”鄂爾奇喊了一聲,“不許在純妃娘娘面前放肆。”
娜仁是年輕姑娘,心高氣傲一輩子沒吃虧,這不單言語上沒佔上風,連撞柺子都輸了,那份生氣,大力地跺腳走路,發冠上垂掛的紅珊瑚綠松石珠串沙沙一陣撞擊,到鄂爾奇身邊的時候,簡直像只面紅耳赤的鬥雞。
不管她怎麼,反頤行是痛快了,她長出了一口氣,就是剛那杯酒有點上頭,要太后身邊個盹兒,便叮囑皇帝,“可別喝啦,這酒那麼辣口,我嗓子眼兒裡這會兒還燒著呢。”
皇帝點了點頭,“要是肚子不舒服,即刻發人來我。”
頤行噯了聲,邊走邊招呼:“娜仁主,來呀,上我們這兒來。做什麼老爺們兒在一處,怕我們款待不好你麼?”
娜仁無奈,畢竟是遠來做客的,既然有心要宇文氏聯姻,就少不得皇帝後宮那幫女人共處。
沒辦法,純妃娘娘盛情相邀,她只得脫離哥哥,跟著往女眷們圍坐的篝火堆那兒去。半上她問純妃:“我聽大英後宮的女人在皇上面前,個個都像愣頭鵝,為什麼你那麼自在?”
頤行頭看了她一眼,“我們中原是禮儀之邦,講究尊卑有別,妃嬪們只是謹守本分罷了……我就不一了,我皇上是老熟人,老熟人做了夫妻,就比較隨便。”
“那其他人呢?”娜仁問,“其他人皇上熟不熟?她們在皇上面前也能這麼隨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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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行當然不能,然後開始竭盡全力地向她曉以利害,“大英後宮嬪妃雖不像你的,都是愣頭鵝,但等級森嚴是真的。皇上是天下之主,怎麼能每個人都嘻哈笑鬧,今兒你連敬他兩杯酒已經是犯忌諱的了,因為你是鄂爾奇汗的妹妹,是遠而來的貴客,皇上賞你面子,要是哪天你我們成了姐妹,那你就得她們一,走一步看三步,管你是蒙古主還是蒙古可汗,都得給我老老實實在那兒呆著。”
娜仁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們蒙古人從沒有這種規矩……”
頤行眯著眼,含蓄地笑了笑,“你漢話得挺好,可惜沒學會入鄉隨俗的理。誰在家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進了宮最後都得變成那……”
她拿眼神示意娜仁看,果然那些嬪妃個個想看熱鬧,憋著不敢上前來,這讓娜仁主有些怕了,擔心自己萬一進宮,也變得像她們一,那可怎麼辦?
然而看看純妃,娜仁主的小圓臉上露出了精明的笑意,“既然純妃娘娘她們不同,就明後宮也不是人人會活成那。”
頤行咧了咧嘴,“皇上喜歡我,所以我膽大妄為,可世上能得聖寵的有幾人?只有老姑奶奶我!“
她完,揚眉吐氣式的搖晃著身子,往太后身邊去了。
太后跟前留有她的位置,等她一來,太后就笑著問:“一杯燒刀子下去,腸胃受得住?”邊問邊嘴上招呼娜仁,“快坐下吧,只等你了。”
眾多嬪御們這時候齊心協力發揮了作用,剛她不是追著爺們兒敬酒嗎,這會子好,總算落到她們手心裡了。於是十幾個人,著招呼貴客的旗號,不住輪番敬酒,雖果子酒力不大,但十幾杯下肚,喝也喝撐她。
頤行則倚在太后身邊咬耳朵,:“昨兒萬歲爺奴提起鄂爾奇汗帶妹妹入關來著,在花園子裡問奴的意思。”
太后嗯了聲,“你的意思怎麼呢?”
頤行:“要是往大義上,奴覺得挺好,蒙古人身子骨好,將來要是生小阿哥,必定也健朗。”
太后點點頭,“那要是往小情上呢?”
“往小情上,我自然是不高興的,人家好好的姑娘,白耽誤人家青春,多不好。”
太后:“倒也是。不我還是那句話,帝王家子嗣為重……你懂吧?”
現在於太后來什麼都不重要,反宇文家歷代帝王到了一定年紀,遇上一個對的人,都免不了走這的老路,自己親身經歷,很能理解皇帝現在的心意。只是這種一心一意來得太早,雨露不能均沾,子嗣上頭就略顯艱難。畢竟一個女人一輩子能生幾個兒子呢,不著急些,對不住列祖列宗。
頤行心裡也明白,這是趕鴨子上架,為了不讓別的女人進宮,就得把重擔大包大攬來,壓力不可謂不小。
但她依舊很堅定地向太後保證:“奴爭取三年抱倆,一定不讓太后失望。”
太后好,“我可記著呢,明兒開始吃些大補的,把身子養好。聽我的,地肥苗也壯,準錯不了。”
頤行諾諾點頭,可剛那杯酒下肚,熱氣好像一點點翻滾上來,先是臉頰發燙,後來連脖子也燙了。她偎在太后身邊,悄聲:“我怎麼瞧著天上有兩個月亮呢?”
太后訝然,雲嬤嬤忙上來檢視,那小臉盤子紅撲撲的,鼻尖上沁出汗來。嘴裡著話,眼神卻愈發迷離,東倒西歪一陣子,最後還是含珍攬來,笑著:“我們主兒不擅喝酒,剛替萬歲爺喝了一杯,這就醉了。”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太后:“這會子去怪冷清的,大夥兒都在這裡呢。越兒讓她靠著你睡會子,一小杯酒不礙的,等睡醒了,酒勁兒就散了。”
含珍是,讓她靠著自己,一面仔細替她扇子驅趕蚊蟲。
頤行間或睜開眼瞧瞧,這好山好水呀,還有星月皎潔的夜,明兒是一個大好晴天。
隔了好一會兒,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聽皇帝的聲音,問:“怎麼了?喝了一小杯,就這副模?”
頤行掙扎了下,沒掙扎起來,最後還是作罷了。
後來聽皇帝向太後稟,明天要鄂爾奇他們一,上獅子溝那頭獵去。話還沒完,老姑奶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袍,“我也去。”
皇帝有些嫌棄她,“帶著你,多累贅。”
頤行不答應,“蒙古主去,我也得去……”
這是吃味兒了,決定看住男人呢。皇帝心裡明白,所以勉為其難地松了口,“明兒你身上不便,我他們一聲,後兒去。”
頤行不解,“後兒就便了嗎?”
皇帝掰著指頭,矜持地微笑,“我算了算時候,好像應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