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文韜武略,帝王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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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處處張燈結綵, 太后與帝后端坐在上首,看過了諸班直的儺面舞,大家伴著絲竹管弦之, 慶賀這辭舊迎新的日子。

皇后不望一望官家,近來官家的精神日漸不濟,常會讓她感憂懼。今日倒和前幾天不一樣,吃了幾杯酒,含笑看嬪妃娘子們賽詩起舞,現在也沒有顯出睏乏之『色』。只是顴骨上『潮』紅一片, 那微微發福的身軀和鬆垮垂掛下來的腮幫子, 看著很像年畫上的玉皇大帝。

是一場角抵戲,兩個力士邁著誇張的步伐互角力,看振奮處,娘子們丟擲的銅錢像雨點一樣灑落。官家一直笑著,但漸漸地, 笑容好像有些力不從心, 不光皇后發現,連太後也察覺了。

但這樣大好的日子,不能讓大家掃了興,太后道:“慶壽殿裡也預備了好些小戲,大家挪我那裡吃酒吧!”邊說邊站起身來, 在官家的肩上輕輕壓了下,“官家才大安, 不能過於『操』勞, 就讓皇后服侍著,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接受百官朝賀呢。”

官家也確實力支應了, 便從善如流,站起身笑道:“那臣就失陪了。”一面望向貴妃,“就請王娘子等,好好替臣陪著娘娘守歲吧。”

王貴妃接了令,率領眾娘子向官家行禮,復簇擁著太后往慶壽殿去了。官家這才癱坐下來,大約是對自己的身子感能為力,有些悲傷地自解:“今日確實太乏累了。”

皇后帶著宮人上前,將攙扶起來,挪後面的福寧殿去,等一切安頓好,把跟前人打發了出去。

官家躺在榻上,一手蓋住額頭,彷彿殿內的燭火讓感覺刺眼。

皇后打了手巾來給擦拭,一面道:“今日過節,官家大可鬆懈下來。我瞧你這陣子弦兒繃過緊了,這樣對你的身子不利。”

官家搖了搖頭,“如今局勢緊張很,一人一個心,我哪裡能片刻放鬆。拖延現在沒有立儲,很多人心生不滿,譬如宰等人,五年前就諫言了,我沒聽們的,你道們沒有怨言?可是……我現在如何立儲啊,這些子侄輩正是力壯的候,只要詔書一下,社稷立刻便會『蕩』起來,趨炎附勢者、心有不甘者,紛紛粉墨登場,候只怕鬧出內外兩個朝廷,我如何能不怕!”

每個人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問題,官家眼中的江山,並沒有那麼固若金湯。尤其自己子,蠢蠢欲的人太多了,須保全這一大家子人口,畢竟自己生了變故,所有人會跟著遭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候內鬥,比外敵來犯更可怕。

也可能是自己上了年紀,再也不像年輕候激了,更多的是想著,如何讓這江山社稷保持平衡。那些不需涉的險,規避就好了,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心裡認定的後繼者,能保全就盡力保全吧!

沉浸在權力爭奪的漩渦裡,早晚會滅頂的,反倒是暫的退讓,才是上上之策。

皇后揭開錦被替蓋上,溫道:“官家為江山社稷費盡心力,我道,可你如今身子不好,還是仔細作養為宜。兒孫自有兒孫福,能庇佑一,庇佑不了一世,如今做了這個份兒上,往後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論如何,聖躬要緊。”

官家望著殿頂懸掛的宮燈,長嘆了一口氣,“我機關算盡,做夠了惡人,只怕還不著一好。譬如年前審刑院提審,也是迫於奈,被臣僚催『逼』沒法子啊。”

皇后說不會的,“四郎是個聰明人,就算眼下不情,將來也會明白官家一片苦心的。”

官家調轉視線,望了皇后一眼,“是麼?那日就憑著一個敕字,把人圈禁起來,背地裡未必不怨我昏聵。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要保全,那兩位兄長如狼似虎,現在若是下詔立為太子,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怕經受不住。”說罷有些唏噓,“什麼好,唯一一點叫我懸心的,是身子弱了些。如果沒有那支冷箭,兄弟之中誰能與抗衡?有文韜武略,是帝王之材,可惜白璧微瑕,我如今,其實也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皇后明白的意,坐在身邊娓娓道:“咱們是打從一開始就瞧準了四郎的,所以替挑了這樣一位夫人,一則是看中出身,畢竟是大長公的血脈,有根底;二則她孃家弱,江珩糊里糊塗的,將來也不會鬧出什麼外戚干政的來。早前考量人品,幽州地中能驚險棲身舒國公府上,說明她是個遇不慌張的,娘娘的意是這個姑娘沉穩,作配四郎很宜。後來成婚,娘娘話裡話外,有讓她督促夫、監察另兩位國公的意,如暗示下,換了旁人早就活起來了,可她竟是一次沒有揭發過別人。這回自願跟隨四郎圈禁,單是考察內眷上頭,魏國公已經是過關的了。不過……官家沒有再瞧瞧另兩位嗎?底四郎身子弱,也是可奈何的。”

官家道:“大郎人品矜重,但勇而謀,這些年是四郎一直替出謀劃策,才保今日,否則幾次大小情若要追究,早就被拉下馬了。郎,為人刻薄,膽子大,但心胸小,這樣的人若是用於治國,必定是國之大難。且那嫡妻也是個張揚的人,兩個湊一處,就是一對兒糊塗混蛋,把江山交們手上,萬萬不能。”言罷顯出悽惻的神情來,“我們李家,子嗣上委實艱難,兄弟六個,後只傳下個。我自己沒有兒子,只能在幾個侄子中挑選,總沒有十分合心意的,難道是龍脈受了損,氣數將近了麼。”

近來身體很不好,人也悲觀很,有候說話難免洩氣,皇后便一徑寬慰,“官家別這麼說,總是還有個四郎能夠依託。身上不好,不是孃胎裡帶來的,尚且不至於拖累子嗣。只是過於謹慎了,成婚半年沒有好消息傳出來,房裡也不曾收幾個人……”

可官家大而之一揮手,“這就是的難題了,留待自己想辦法面對吧!至於我,只等閉了眼,哪裡還管們死活。”

官家因是正宮所生,因承繼帝位順理成章,並沒有如幾位皇侄一樣入軍中歷練過,向來是一股文人做派,仁孝治理天下今日。終於步入暮年,各方爭權奪勢,頻繁在眼皮子底下發生,心肚明,量再卻沒有雷霆手段來鎮壓,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看好的孩子遠離紛爭,或者等外面的人兩敗俱傷了,再讓出來定鼎乾坤為穩妥。

“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年二月重整京畿內外兵力,將殿前司和鐵騎軍再行細分,直徹底架空大郎和郎。們手上有兵權,早晚會是四郎的心腹大患,待把們的羽翼剪除了,就能把人從角門子放出來了。”

正是因為官家早就有了打算,所以那日梁王妃和雲畔入禁中陳情,也並未起任何作用。李臣簡會用那麼低階的手段來謀反、來誣陷兄弟麼?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當太后和皇后不便說,不能將官家用意洩『露』出去,一是怕隔牆有耳,二也擔心人心變,因便緊緊捂著,直現在。

官家望向殿外黑洞洞的天,城中燃放爆竹的鼎盛期已經過了,現在偶而響起的砰砰,全是那些錯過了機,或是不願意湊熱鬧搶財神的。孤零零的爆竹躥天上,咚地一攔腰炸開,好像也有一種悲壯的美感。

將近子了,宮人端著餈團來,皇后想攙起來用兩個,搖頭叫免了。

“這些粘膩的東西,近來愈發克不,明早還要吃湯糰,留著胃口明早消磨吧!”官家說著,轉過身去側躺著,那略顯臃腫的背影,已經有了垂垂的老態。

皇后暗暗嘆了口氣,她還有太后和一眾嬪妃要應付,便命宮人放下了帳幔,從福寧殿退出來,往慶壽宮去了。

轉天就是初一日,昨晚的團圓飯因少了兩個人,確實食不味。換了往年,正月頭一日,女眷們便開始走拜年,但今年家中不便,王妃沒了出門的興致。那些往年來往很密切的親友也大不如以前,不過打發下人送些點心果子,就表示已經來往過了。

太夫人病略好了些,趁著日光大好,走出了屋子。廊廡下也能曬太陽,便讓女使搬了圈椅來,在廊子底下坐著。家裡冷清,有些悽悽慘慘地,王妃和惠存陪太夫人同坐,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心裡實則歡喜不起來,大家沒什麼精神頭的樣子。

太夫人望著廣袤的天宇長出一口氣,“人人懂趨吉避凶,如今那些人繞開了咱們的門頭走,倒也好,免扮起笑臉來,迎那些不實心的人。”

王妃說是,目光調轉過來,望了惠存一眼,“就是這麼下去,怕會耽誤了我們惠兒。過年十七了,擱在尋常人家,就是不出閣,也已經許定了人家。”

惠存不太願意說起自己的親,輒會拿耿家來反比,“要是和耿家結了親,像那等見風使舵的小人,一定不許我回來,候只有祖母和母親兩個人過年,愈發冷清。”

太夫人說還是算了吧,“我寧願惠兒在家一輩子,也不會讓孩子嫁那樣畜牲不如的人家。”

正說著,門上婆子來通傳,說舒國公夫人、娘子及親家侯爵夫人來了。

王妃一聽忙站起身,帶著惠存出去迎,等把人迎了花廳,安排大家落了座,奉了茶,才不感慨道:“現今來的是貼著心的至親,平常那些滿嘴漂亮話的,一個不走了。這樣也好,日久見人心麼,將來就是我們忌浮能起復,想必也不用來往了。”

金勝玉順嘴應了兩句,“不來便不來吧,也免登門瞧熱鬧。”頓了頓復問,“那陳國公府呢?可有什麼表示嗎?”

王妃道:“昨日下半晌,陳國公夫人還親自來送年貨呢。她是個周人,眼下有了身子,這麼大冷的天兩府之間奔波,我謝過了她,讓她好好在家養胎,不必記掛我們這裡了。這兩日禁中沒什麼訊息,角門子那頭也沒什麼向,說不上來是好還是壞。”

明夫人道:“想是正過年,朝中各項務停頓下來了。我們公爺使了人疏通大理寺和審刑院,兩頭沒有切實的訊息傳回來,可也是怪了。我想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換了真要問罪的,卷宗堆那麼老高,底下人還能不道?獨獨是忌浮,提審畫押直入禁中,外人是半點不情的。”

“官家親自過問,阿孃,沒準兒也是好。”惠存坐在一旁輕道,“好與不好只有官家一個人道,官家心裡怎麼想,暫且不論,但隔了好幾日沒有再發作,想來已經不要緊了。”

明夫人聽她溫言煦語同王妃說話,加上她這陣子也挑起家裡的大梁來,因很對這位郡刮目看。

“郡說是。”明夫人望了她一眼,復衝王妃笑道,“今日是大年初一,心裡往好處想,往後自然越過越順利。不過這陣子府上忙,太夫人和殿下病了兩日,倒是難為郡,為哥哥的來回奔波,向序回來同我說了。”

王妃含笑說是,一面捋捋惠存的頭髮道:“養兒千日,用兒一,我們惠存長大了。”

惠存赧然笑了笑,對明夫人道:“我也很感激大哥哥呢,那回往角門子上送東西,要不是,我恐怕連食盒送不去。”

明夫人嗐了道:“你是閨閣女孩兒,哪裡能同那些粗人打交道!反正向序這程子不忙,若是有什麼差遣,你只管打發人來傳話就是了。”

這樣的話,似乎有些隱喻在裡頭,但各自不曾點破,就是客套地招呼著吃茶,用點心。

金勝玉偏過頭來問梅芬:“梅娘子大婚就在眼前了吧?”

梅芬靦腆地噯了。

還是明夫人接了話,“原是定在臘月廿二,立春這日的,但如今忌浮和巳巳不在家,她整日間心不在焉地,趙郎子見了,說自己也是益於忌浮才調回上京的,因把日子往後挪了挪。”

王妃訝然,“這可怎麼好,為了我們家的,竟拖累了梅娘子大婚,罪過實在大了。”

梅芬抿唇一笑道:“我和巳巳的情,說是表姐妹,其實比親姐妹還要親。她和公爺關押在角門子,我卻不管不顧成親去了,哪裡還有半點人情味。”

聽金勝玉嗟嘆:“一樣的女孩子,梅娘子如重情義,我們家那位二孃和巳巳還是嫡親的姐妹,不說惦記長姐了,自己找女婿,反倒找歡。”

明夫人吃了一驚,“自己找女婿?柳氏的案子判下來了?”

金勝玉搖頭說:“還沒有。控絨司往深了查,把早前伺候巳巳的另一名女使找回來了。那個叫沉香的女使跟過她一陣子,好像供出了些別的罪證,說她夥同兩個兄弟盜賣私鹽,還做過販人的買賣,真真看不出來,好大的本呢!我打發人追了兩趟,控絨司的人說牽扯的案子多,一不能決斷,還要繼續審,怕是要審上兩個月了。至於那位二娘子,我不是請了宮中出來的內人教她們規矩體統麼,她一來二去地,和內人的侄子有了些眉目。那內人原就出身不低,孃家是品樞密直學士,公子現任昭宣使,二娘子是瞧中了人家門第,唯恐我不給她找好女婿,自己張羅起來了。”

在座的人很驚訝,像這樣母親被看押著,自己還有心談情說愛的,實在是少見。

“要說她沒心沒肺,倒也不是,我看心眼子多很。”明夫人嘖嘖道,問,“人家呢?就這麼認了?”

金勝玉臉上顯出難堪的神『色』來,掖著鼻子道:“別說了,怪臊的,人家覺察出苗頭,當即就回絕了,讓我們家姑娘不必再去學堂了。人家高門大戶聘正室夫人,嫡庶不論,總要找個出身清白的。柳氏眼下人還在控絨司關著呢,那頭一打聽,豈不是嚇魂兒要飛了,直說讓我管教好女孩兒。我吃了這啞巴虧,不能說什麼,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如今把她禁足在家,不許她出門一步,能關住人,只怕也關不住心。”

其實要是擱在前頭,有個當公爵夫人的長姐,倒也可以替雪畔加成些,可惜現在公府自身難保,江珩這開國侯當沒什麼份量,人家兩下裡一權衡,躲還來不及,哪裡願意結這頭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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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於金勝玉來說,卻也沒什麼壞處,她早瞧明白了雪畔不是個省油的燈,日後要是讓她了勢,那回起孃家來,還不如皇后迴鑾似的!不成器的丫頭,覓一門差不多的婚就成了,憑著柳氏的名,高是不成了,低要是還不就,那婚姻耽誤就耽誤了吧。

王妃側過頭來問:“江侯怎麼說呢?”

金勝玉道:“自然也著了惱,狠狠打了一頓板子,直說家門不幸,出了這等現眼的東西。”

那雪畔大約也是紅了眼,被父親一說,昂起了脖子反抗,尖利的線幾乎戳穿人的耳膜,大高呼著:“我就是像姨娘!爹爹當初不也是看上姨娘會來麼,不然好好的縣夫人不愛,做什麼弄出個我來!”

把江珩氣倒仰,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一個人坐在書房哭了半晌,傻了似的喃喃自語:“丟人啊……報應啊……”

金勝玉沒有勸解,心滿意足地退了出來,就該讓好好看清楚,往日愛屋及烏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雪畔的情當然是不必放在心上的,不過瞧著王妃和明夫人,似乎很有親上加親的意,便笑著問:“今日大公子怎麼沒來?”

明夫人道:“幾個同僚邀約,出去結詩社去了。原說不想去的,推不脫人家盛情。”

金勝玉意有所指,笑著說:“要是不去,那多好,一家子是親戚,聚在一起多說兩句話,不比在外頭對什麼對子強!我那裡還預備了些東西,正愁怎麼遞去呢,等大公子和郡空,替我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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