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紅塵嬉戲無數,寒廬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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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好景, 就冷得厲害,能久站。終於屋子裡的濃煙散了,兩個人夾裹著寒意進門, 看見砂鍋和炭盆裡一片狼藉,禍李臣簡闖的,當然由他來收拾。目前彼還面臨一個巨大的難題,這炭生,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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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生,夜裡洗漱的熱水都沒有, 生活上有;若生, 燃起的炭容易熄滅,一燒就得好幾塊,晚上睡覺能放屋子裡,鬧得好要出人命的。新燃的炭移到外面去,實太浪費了。

雲畔的意思生了, 今夜湊合一下, 問題也大。李臣簡的意思還生吧,姑娘家精細,總要擦洗擦洗的。現跟著他,連盆火都捨得生,自己作為男人, 失敗得無以復加。

雲畔想了想,“那就挑幾塊小的。”蹲一旁看他引火點燃。

黑炭嗶啵燒起來, 雲畔盯著炭盆上的架子看了半晌, “我明白了,砂鍋離火太近,所以光揭蓋子沒有用, 得想辦法讓砂鍋升高,火勢小了,裡面的粥湯才會沸出來。”

剛洗乾淨鍋的李臣簡聞言,上外面院子裡轉了一圈,撿回三塊磚來,扔炭盆前,很服輸地說:“再試一次,反正火已經生了,物盡其用。”

過這次學乖了,加了適量的米和水,鍋裡眼看要沸騰起來,將那三腳的支架墊高。這一招果真好用,可以把翻滾程度控制得剛好,伴著鍋蓋頂起的“咔咔”聲梳洗完畢,等坐到炭盆前時,他已經把做好的粥湯盛碗裡了。

這寒冬臘月,半夜還能喝上一碗熱乎乎的粥湯,何等快樂的事!看出材質的木桌上擺著兩隻小碟,裡面僅有的一點醃菜,薄粥伴著瓜條兒,嚼得嘎嘣直響,像那尋常的農家,過的清貧簡單的生活,苦雖苦了點,裡卻充實的。

一頓加餐吃罷,人有懶懶的,想洗碗,浸泡水裡,等明日一早再洗。趕緊刷了牙上床,兩隻腳凍得冰涼,他將她的腳捧進懷裡捂著,彼好像也沒有睡意,偎一起聊聊天,聊聊小時候的事,聊聊婚前各自上京的生活。

當然這個話題李臣簡發起的,他對她舒國公府的一切很好奇,大有水滴石穿的精神,問她閨中的歲月怎麼度過。

雲畔把平時怎麼制香,怎麼『插』花,怎麼和梅表姐消閒都告訴他,他聽罷笑著說:“原來閨中也有很多有趣的事物,以前我以為們只會下棋彈琴呢……那制香的配料,家中都常備的嗎?萬一缺了,那豈製成了?”

雲畔說會呀,“可以出門採買。瓦市上有很多香料鋪子,專做娘子們的生意。”

他哦了聲,“可梅娘子那時候足出戶,初來乍到,獨自一人出門,很方吧?”

他帶著高深的笑,很真誠地望著她,一點都沒有醋海翻騰的跡象。

雲畔察,老老實實地說:“成婚前,我只去過瓦市一回,還向序帶我去的呢。那次原本想纏著梅表姐一去的,可惜她死活願意出門,我也沒法子,本打算就作罷了,後來聽向序說南橋瓦市的蜜浮酥柰花好吃,就跟著去嘗了一回。那酥柰花呀,吃著爽口,看著也漂亮,說上京七十酒樓,各家都有拿手的甜食,那廚子怎麼有那麼好的手藝!像我們,煮個粥都弄砸了,明日我還想做蝌蚪粉呢,知會做成什麼樣。”

李臣簡的注意力並蜜浮酥柰花上,也蝌蚪粉上,他一隻想探究向序,旁敲側擊著說:“那日我隨緹騎出門,看見向序了,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雲畔:“諫議大夫入禁中參奏的時候,他恰好場,可惜據理力爭沒有成效,所以他最早知公府出事,還他通知了姨丈,姨丈才匆匆趕來的。”

他聽了說難怪,一面探手擁了擁她頸邊的棉,笑,“向序個重情義的人,都說他兩耳聞窗外事,一隻讀聖賢書,可我瞧著,他也有一腔熱忱。”

雲畔說,“過人內斂,平時外『露』罷了。”

誰知說完,發現他臉『色』淡漠,冷冷望著房頂說話了。雲畔隱約察覺了什麼,畢竟個遲鈍的人,向序對她的情義,她裡明白,雖然早已經過去的事了,但冷丁提起,多少還有虛的。

他這模樣,會發現了什麼端倪吧!為了那朦朧的少年情懷,難還吃味兒了?

她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樣辦大事的人,圈禁於小小的一方天地後,閒來無事,開始意那雞『毛』蒜皮了。

過能直接解釋,彼領神會就好,迂迴:“其實大哥哥眼裡,我和梅芬一樣的。我阿孃只生了我一個,侯府裡雖有幾個弟妹,但有也誠沒有。姨母和我阿孃姐妹情深,大哥哥也護著我,我裡拿他當親哥哥一樣對待。”

他含糊嗯了聲,“拿人當親哥哥,人家未必……我男人,我知……”

他嘀咕著,明明斤斤計較,卻還要裝出意的樣子,目空一切般放眼望向別處。

然後懷裡的人說話了,半晌抖起來,他嚇了一跳,忙垂眼看她,發現她正無聲啞笑。

他一下子紅了臉,正『色』:“笑什麼?”

雲畔說沒什麼,閉上了眼,“睡吧。”

這種懸的事到了嘴邊再問,今晚還能睡好嗎?這時候好像也乎什麼臉面臉面了,他搖了她一下:“裡究竟怎麼看向序?我知,若沒有我,會嫁給他。”

雲畔想起有一回姨母同她說話,姚嬤嬤一旁幫腔,那時候話裡話外確實有結親的意思。只後來那麼巧,偏偏太后宣姨母入禁中,提了授命梅芬的事,姨母自覺梅芬無法勝任,這樁婚事才落到了她頭上。

她仰起臉,他下頜上親暱地蹭了蹭,“覺得咱們有緣麼?就算我險和向序結親,最後還嫁給了呀。我個輕易沉湎兒女私情的人,阿孃的前車之鑑一直我裡的結,我原以為一輩子會和丈夫交的,即成了婚,也打算像金姨母那樣,盡好自己的本分足矣。可誰知後來遇見了,這麼好,幫過我,以真待我,我石頭,哪能知好歹!”

他聽了,眉間隱約浮起一絲欣喜,“所以就算向序娶親,與也沒有關係,對麼?”

雲畔這才發現,原來他裡竟盤算了那許多。所以之前提起向序和念姿的婚事成了,也隨口的閒話,他有意的試探。

她說對,“還有關係的。”

他蹙起了眉,“剛才還說拿他當親哥哥。”

她作勢苦惱地說:“向序哥哥娶妻,我的忌浮就日夜懸。裡裝了那麼多的事……我看看,難怪人愈發消瘦了,所以怎麼和我沒關係!”

他氣惱她的調侃,翻身賭氣地吻她,邊吻邊:“反正我以後再也必為這種事煩了,就算他愛慕,也會選他的。”

她探出兩條雪白的臂膀,交叉著挑他頸後,冰涼的空氣裡也覺得寒冷,笑著說:“我已經成親了,怎麼還能選他?其實知,我總怕自己夠好,配上……”

他的成了一灘柔軟的水,耳鬢廝磨著,將自己置身於她的溫暖裡,輕漾著,抵著她的唇:“胡說,世間哪個女子有的膽識和決絕,願意陪著落魄的我,屈身這小小的禁地。”

也許苦難才提升彼情的良『藥』,原本的相敬賓,逐漸變成相濡以沫,陋室之中春意盎然,偶有黃鶯恰恰啼。

累極,一覺睡到天光大亮。今日出了太陽,推門起床,站簷下四顧,高牆還依然荒涼,牆頂上生長的野草也枯萎了,寒風中招展著朽敗的枝幹,看上去無依無傍。

雲畔招呼他,把褥捧到背風的地方晾曬晾曬,自己則蹲炭盆旁邊準備『揉』面。

先少量地試一試,往裡面加水,一小水過量了,麵粉沾了滿手,『揉』起來了。於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原先雞蛋大的一團,逐漸變成了拳頭大。

他收拾完床鋪,過來看她,看了半晌,見麵粉僵澀得很,出了主意,“加熱水試試?”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將面攏起來,往中間的小洞加了熱水。這下子『揉』捏好像變得容易了,雖然最後還溼答答糊手,但她堅定地認為已經成功了,並且充滿艱辛地把面搓成一個個蝌蚪大小,待中晌外面送湯進來,放砂鍋裡重新燒熱加進去……味雖然很一般,但裡很得意。

他說:“這樣下去會發福的。”

雲畔嘬著她的麵疙瘩慨:“圈禁還圈禁胖了,官家看了知作何想。”

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含蓄地笑了笑。

下半晌閒來無事,可以作畫,李臣簡畫黃雀圖,卻一般構思的那樣,蕭條的枝丫上站著兩隻纖瘦的鳥兒。他畫了枝繁葉茂間兩隻相互依偎的黃雀,肥胖肥胖的,一隻正張嘴啄蟲,另一只臉頰富態,正眯眼半倚著同伴……工筆畫,畫得纖毫畢現,最後還邊上提了兩句小詩:紅塵嬉戲無數,寒廬琳琅滿目。

雲畔拿麵粉調了漿糊塗上四角,小翼翼貼床頭,歪著腦袋欣賞半晌:“等咱們出去的時候再揭下來,讓人把畫兒裱好,將來一輩輩流傳下去。”

這畫裡滿含童真,也許每個男人裡都住著個少年吧!圈禁於雖然幸,但給了她徹底瞭解他的機會。以往一直覺得他矜重、穩妥、高高上,卻從未想到,他也有那樣有趣的靈魂。

他盆裡盥手,笑著說:“我還會畫像,明日若天晴,坐日光底下,我替畫一幅《李忌浮夫人圖》。”

雲畔說好,正要與他調侃兩句,忽然聽見院門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院落雖然小,但院門與正屋相距總有兩三丈遠,該多大的動靜,連屋子裡都能聽見。

她惶然轉頭望向李臣簡,他的笑容從唇角隱匿下去,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門環落鎖,嘩嘩作響,然後院門推開了,穿著甲冑的長行,一個個苟言笑的樣子,李臣簡悄聲告訴她:“審刑院的人。”

審刑院,簡直就這段時間的噩夢。雲畔緊張地拉住了他的手,看著那個為首的擁隊大步邁進來,到了門前向內拱手,“魏公爺,請隨卑職走一趟。”

李臣簡回了一禮,“知錢擁隊受誰指派,前來提審我?”

那位錢擁隊還稱呼他為公爺,但這種表面的客套只習慣成自然,並切切實實的忌憚,這點李臣簡知,雲畔也知。

錢擁隊漠然拉著臉:“卑職受知院事差遣,請國公爺移步審刑院,還有要事要向公爺討教。”邊說邊向一旁讓了讓,比手,“公爺請吧。”

嘴上說得客套,其實哪裡相邀,分明就押解。雲畔本以為人已經進了西角門子,最壞過了,卻沒想到還有提審的一日。自己好容易才到他身邊,這下子他他們帶走了,自己一個人忽然就像落進了海中央,讓她到無邊的悽惶。

他見她泫然欲泣,溫聲說:“審刑院掌複核已決案件,及官員敘復、昭雪等事,也許官家要重審那個‘敕’字案。放,會有事的,先靜下來,別自己嚇唬自己,我很快就回來。”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再三地確認,“很快,天黑之前能回來麼?”

他沒有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說準,今何去何從,全掌握別人手裡。

他鬆開她,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的長行讓開了一條路,過提審一個人罷了,竟一下子來了七八個人。這人簇擁著他往外走,雲畔一直跟到院門上,茫然喚著:“忌浮……忌浮……”

他回身望她,只這次沒等他開口,一個長行推了他一把,粗聲:“快走,別磨磨蹭蹭!”

就這樣一個動作,放何時何地都能令她崩潰。她含著淚欲追上去,然而院門轟然一聲闔上了,這地方禁地,哪怕自願進來的,得准許前,也能離開。

一次的生離,她真恨透了這樣的現狀,可她無能為力,只有扒著門縫,看他漸漸走遠。

夾筆直,深而長,她看見他掩唇咳嗽,身子微微躬起來。那冷血的人會乎他冷冷,受沒受寒,大概因為寒冬臘月執行公務,裡本就有怨氣,但凡他腳下略一蹣跚,迎來那人的刀柄杵背。

雲畔癱坐下來,他一向做慣了人上人,今卻要受這下等長行的作賤,怎麼能叫她疼。他們帶走了他,自己困了這角門子裡出去,就算想託人斡旋也能夠。

什麼也做了,只有祈盼著會出事。但這次的提審耗時特別長,她從下午等到天黑,從天黑等到深夜。出門看看月亮,一輪圓月掛天,已經子時了,還見他回來。

究竟什麼事,要這樣長時間地審問呢,難光因那個“敕”字嗎?雲畔開始自責,當初太后安排她與李臣簡成親,明著說讓她監督丈夫行止,其實想讓她檢舉另兩位國公。自己總抱著害人的宗旨,但願其他公府上的女眷也別來胡『亂』指證李臣簡,大家相安無事最好。但她好像做錯了,爭奪皇位本就一場死我活,若自己早早使手段,妥善敷衍好太后,也許今日就會動了。

這一夜想了好多,一夜沒有閤眼,城裡雞啼了第一遍,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她靠牆坐著,抬眼看看床頭的黃雀圖,明白為什麼要沒完沒了遭受這種痛苦。官家大概聽信了誰的讒言,一個人頭上動了刀,一發可收拾起來。

好容易捱到天亮,她實等得,問那個送飯的解差,能能讓她出去。

解差當即搖頭,“咱們只有收人的份兒,沒有放人的權。小的就拼著要自己的命了,也還得顧念全家的『性』命,請夫人體諒。”

出去,怎麼辦……她站那裡茫然發呆,解差覷了覷她,笨拙地寬慰著:“夫人別著急,再等等吧!若到今日入夜還沒送回來,小人下職之後去審刑院外打聽打聽,看看能能打聽出點訊息來。”

雲畔忖了忖:“衙門外打聽中用,還勞煩替我去陳國公府上一趟,將人一天一夜未歸的訊息告訴陳國公。再往南橋晴窗記,帶話給掌事的嬤嬤,請她託付知院事夫人,看看能能問出公爺現狀。”

解差好,拍著胸脯說:“包小的身上。”

過萬幸,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把人送了回來。

院門開啟後,他自己邁進門檻,雲畔忙迎上去,起先他過步履沉重,待院門重新闔上的一瞬,忽然癱軟下來,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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