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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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塬抽空反省了一下,反省自己為什麼沒辦法沉迷花叢。得出的結果,和曾經後來的曾國藩戒除女色時採取的方法異曲同工。

簡單來說四個字:事情太多。

想到了,就要用。

知行合一嘛。

於是,既然老朱把吳良和胡惟庸給自己丟了過來,朱塬的選擇就是,讓兩人忙起來,忙到事情足夠多,也就沒心思再管什麼亂七八糟。

這是設在定海縣衙的海事學堂。

時間是六月十六。

吃罷早飯,朱塬就帶著兩人趕了過來,觀看營海司前段時間招聘的吏員在這邊上課,今天負責授課的是劉璉,課程內容是‘力學’,還是朱塬之前講過的與營海相關的各種初級力學知識。

朱塬、吳良和胡惟庸,三人悄悄站在一處窗外旁聽,兩個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分列兩邊,朱塬則是很沒形象地趴在窗臺上,饒有興致地聽劉璉參照之前自己給出的那些‘PPT’侃侃而談,還夾雜一些他自己的感悟。

照例每節課是一個時辰,朱塬可待不了那麼久,觀看了一會兒,主要是讓身邊兩人有所印象,然後就轉去了課堂附近的一間辦公室。

傳統叫‘公廨’,朱塬堅持‘辦公室’地叫啊叫,不知不覺也改變了很多人。

來到書桉後,朱塬顧自坐下,找出紙筆就開始書寫,一邊示意跟進來的兩人坐下,隨口道:“相關的課程,根本目的其實只有一個,讓人認識海洋。這是來自我最初的一個理念,恐懼源於未知,開拓海洋,最大的障礙,就是人們對海洋知道的太少,為什麼會有風浪,為什麼會有潮汐,為什麼會有漁汛,如此種種,知道的多了,哪怕漂泊遠海,也不會再恐懼無措。”

和自己弟弟一樣同樣一臉大髯的吳良微微點頭。

胡惟庸則是拱手:“下官在金陵就仔細研讀過翰林的《數學基礎》,感悟良多,近幾日在定海,再看翰林其他諸多學問,實在歎為觀止,翰林不愧奇才。”

吳良聽胡惟庸這麼毫不掩飾地對一個小少年拍馬,微微皺眉。

朱塬只是一笑,說道:“這海事學堂每日開一堂課,主要教授近期招募的營海司吏員,其他海軍都督府或地方官吏也可來旁聽。今天帶二位來這裡,算是一個展示。兩位離開時,我會分撥一部分吏員給你們,同時,到了地方,開設學堂,也是二位重點要做的事情。“

說著寫完了一頁紙,朱塬把炭筆放回筆筒,把那頁紙收起來,起身道:“咱們再去看看小學吧,呵,當下說法,叫蒙學。不過,我已經給祖上進言,今後大明的教學體系將分為三個階段,小學、中學和大學。”

兩人跟著出門,內心頗為好奇,朱塬剛剛寫了什麼。

注意到兩人目光,朱塬繼續走著,隨手把那頁紙遞給右手邊的吳良:“看看。”

吳良邊走邊接過展開,另一邊的胡惟庸也好奇湊了過來。

紙上是一些簡單又古怪的名詞和符號。

諸如有用功、無用功、機械效率、摩擦損耗……

朱塬走在前面,解釋道:“剛剛聽劉璉講課時想到的,機械效率,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昨天我們去看過那艘輪船,兩位覺得,不依靠風力的話,相比槳船,它好在哪?“

吳良還在琢磨,胡惟庸看著紙上’機械效率=有用功/(有用功+無用功)‘的公式,他是真的認真研讀過那本《數學基礎》,因此大概明白,想想說道:“翰林,下官若沒猜錯,或應是……這甚麼機械效率,輪船比槳船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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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塬沒有回頭,只是抬手打了個響指:“回答正確。透過傳動裝置,輪船上的人力直接轉換為槳輪的轉動,從而帶動輪船的前進。相比起來,槳船……二位想象一下,沉重的大櫓通常要數人合力反覆搖動,但只有撥水那一瞬間,才給槳船帶來前行之力,其中大部分力道,其實都浪費掉了。若是給一個大概數字的話,輪船的機械效率能達到70%,但槳船,或許只有30%,這其實就意味著,同樣的人力做同樣的功,輪船能走70裡水路,槳船就只能走30裡。二位,可有感悟?“

吳良若有所思。

胡惟庸再次對著朱塬背影拱手:“翰林所慮,實在我等愚鈍之輩無法想象。”

朱塬搖頭:“要想的,既然到了我們的位置,關係社稷民生,涉及‘治平’二字,容不得我們不多想。比如,將來你們若能透過提高各種相關海捕環節的效率,將一年100萬擔魚獲的產量提升到200萬擔,多出的100萬擔,就足夠再額外養活十多萬人一年時間。這就是咱們的責任。想想看,元室若能做到百姓皆有所養,這天下,還有咱大明的事情嗎?”

胡惟庸亦步亦趨地回到朱塬另一邊,這次卻是道:“翰林此語下官不敢苟同,主公開創大明,此乃奉天承運。”

朱塬笑道:“胡大人太過小心了,剛剛的話,哪怕到祖上面前,我也敢照說。以祖上胸襟,也只會認同。何為天運,天運,不過就是民心,如何得民心,也不過是兩個字,養民。”

胡惟庸也笑著拱手:“翰林所言極是,下官淺薄了。”

“我突然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好了,”朱塬拍了下手:“今晚寫日誌就把這段記下來,送給祖上瞧瞧。”

還在認真琢磨那頁紙的吳良微微搖頭。

沒眼看。

胡惟庸則是羨慕,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專門派了一堆親衛,定期負責與明州這邊的傳信,這份待遇,連正在南征北戰的各路主將都沒有。

出了海事學堂所在院子,朱塬上了轎,一行人轉到縣衙西側的明州市舶司衙署。

定海知縣薛戍一直很關心朱塬許諾辦學的事情,糾纏幾次,主動討了這份差事,然後就選中了曾經是方國珍私設鹽課司駐地的明州市舶司衙署,如同設在縣衙的海事學堂那樣,直接從市舶司衙署劃出了三分之一,開設了定海小學。

名字當然是朱塬起的。

朱塬都答應了,作為明州市舶提舉的常報當然也沒意見。

衙署的三分之一,主要是大小兩座跨院,修了圍牆,開了大門,算是完全隔離出來。

再然後,按照朱塬的要求,大院招男生,小院招女生。

當下資源有限,暫時只有限招收海軍都督府、營海司和地方衙門的官吏子弟,多出名額才往下流通。至於年齡,雖然朱塬有所規劃,但暫時也不做太嚴格的限制,只要孩子聽話懂事,哪怕只有五六歲,也可以送來。

男生200個名額,很快招完。

倒是女生,有些問題。

稍微有頭有臉的人家,這年代,可不想讓自家姑娘拋頭露面,不僅如此,還有人跑來勸朱塬,認為開設女班有些亂來,連薛戍都不太贊成。

朱塬不理。

既然上層不要,機會就往下送。

普通士卒民夫還有定海百姓可沒有太多顧忌,聽聞學成了可以去金陵,成為吃皇糧給權貴治病的女醫者,短時間內,100個名額,擠來了數千人,前些日子,甚至整條街都是帶著自家女娃來面試的人。

面試,當然也是朱塬安排,而且是讓之前制定的暖娘負責,只挑選最聰明伶俐的一些丫頭。

沒辦法,暫時地方有限。

等陳山下的新城區域逐漸建造起來,學舍就不再是問題。

而且,表面上打著培養女醫者的名頭,朱塬卻不打算僅限於此,將來,各個專業,各個領域,都培養一些。這還是出於曾經最樸素的某個觀念,女子,可是半邊天。

只要儘量放開一些,將來,那可是多少的勞力啊。

嗯……

真是個根深蒂固的合格資本家。

看過了大院裡的男生,幾人轉向隔壁,到了門口就被兩個婆子攔住,雖說都是小丫頭,但除了幾位教書的老先生,其他還是不方便男人隨意出入的,不過,認出了是營海司大人,兩個婆子立刻就趴在了地上。

朱塬讓兩人起來,顧自進了門。

比剛剛要小很多的院子,來到院中,立刻就聽到了不太一樣的清脆讀書聲。

周圍打量一圈,注意到一間課堂外也守著兩個僕婦,走過去,那兩個僕婦已經主動施禮。

自家的。

課堂內也可以想見,是暖娘。

朱塬來到窗邊向內看去,堂前的暖娘正在講著乘法口訣,堂下的丫頭們各個正襟危坐,倒是一看就比隔壁院子那些小子要認真許多。

暖娘很快注意到朱塬,微微點頭,發現又有兩個中年人出現在窗邊,才有些慌,默默暫停了講課,從旁邊臺子上取了面紗戴上,才又繼續。

吳良和胡惟庸不知道暖娘的身份,乍一看都有些意外,既意外於這裡竟然有女先生,還意外於……這女先生,實在是好模樣。

朱塬還是很沒形象地趴在窗邊聽了一會兒,等離開時,才笑著朝堂內示意:“我女人,漂亮吧?”

聽朱塬突然這麼說,本來還在看堂內的吳良連忙轉過頭。

非禮勿視。

胡惟庸也收回目光,還朝朱塬拱了下手。

只是忍不住想著,這小少年……金陵城傳出的趣聞裡……反正,那傳聞,看來是真的呵。

課堂裡那女子,應是有三十歲無疑。

離開定海小學這邊,既然到了,就近又拐入明州市舶司,常報不在,去了城南碼頭,朱塬阻止了吏員去叫人,只是帶兩人到處看看,講了講市舶司的運作,還讓吏員取了兩份依舊還處在暫行階段的《大明市舶法令》,吩咐兩人私下仔細研究一番。

將來到了地方,市舶司也是他們要重點關注的物件。

這可是營海司的一大財源。

隨後離開,趕往城東的營海衛駐地。

胡惟庸不說,吳良這邊,軍權是被老朱一剝到底,朱塬是希望吳良哪怕轉了文官,也能兼理一些軍政的,畢竟是征戰十多年的老將,經驗豐富,如果不用,實在就有些浪費。

沒想到,老朱那麼乾脆。

朱塬也只能再次佩服一下自家祖宗的果斷,就像之前的劉基那樣,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打算有始有終。

朱塬也遺憾。

這一次,劉基大機率會如同朱升一樣,不會再在後世留下太多印記。提出了大名鼎鼎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三策的朱升,因為年老,大概最近兩年就會辭官。

或許,若是大明的營海策略堅持下去,將來劉璉的名頭都能壓過自己父親。

偶爾又想想,這樣也不錯。

好聚好散,有始有終。

總比強把劉基拉出來,再被毒死要好。

不過,當下歷史的偏差已經足夠大,朱塬覺得,就算劉伯溫再出山,也不會重蹈曾經覆轍。就像曾經指使太醫毒死劉基的胡惟庸,現在,來到了自己身邊。

朱塬能理解老朱的想法。

胡惟庸也是定遠人,屬於淮西系,早早地投靠了老朱,這些年雖然一直只是文官,沒有軍功,但也兢兢業業,一步步做到之前的正三品太常寺卿。

無緣無故,老朱也不能因為朱塬的《天書》就直接把胡惟庸拉去砍掉。

更何況,老朱應該也明白,胡惟庸,終究只是一個引子。背後是皇權與相權之爭,甚至是皇家與文官集團的矛盾,若是不做出某些改變,只處理一個胡惟庸,將來還會有馬惟庸、劉惟庸出現。

因此,當老朱看到《天書》的那一刻,胡惟庸的命運就已經改變,不可能再有某些機會。

當然了,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於是,老朱就把人丟了過來。

朱塬覺得,大概是自己這幾個月表現的太好,讓自家祖宗覺得吧,完全可以給這孩子再加一些擔子嘛。

祖宗,我謝謝你!

營海衛駐地。

朱塬跑來,照例還是陪練,至於另外兩位,下官當然要配合上官的日程,而且,就算接下來手裡沒有直接的軍權,兩人想要開展營海事務,也是要與地方駐軍密切配合的。

朱塬為此特意問過南邊各衛的情況,主要是泉州衛和廣州衛。

按照老朱之前的安排,凡是沿海衛所,都歸海軍都督府轄制。這條命令其實是有些模湖的,就像之前的淮安衛。但,泉州衛和廣州衛,肯定沒有異議。

兩衛與分司的合作,朱塬也打算好好歸置一番。

朱塬的軍職是營海衛指揮使,理論上是不能插手另外兩衛事務的,但,海軍都督大人可以啊。

道理就是……

海軍都督大人可以,營海使大人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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