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徐書文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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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徐三兒出工回來,他用公灶燒了一鍋的熱水,然後在院角處,拉扯了一塊不知從何處撿拾的破爛篷布圍成了三角,開始擦洗著身子。

縣裡有大眾澡堂,洗一次一個銅子。但這種事於下苦力的人來說,就是白白花費冤枉錢,還不如自己燒灶洗漱。

“後天就是少爺……書文的婚禮了。”徐三兒進了賃房,用粗毛巾一邊瀝乾頭髮,一邊說話,“咱們得送禮,總不能跑過去吃白食,你想好送什麼禮了沒有?少了,還不如不回去,遭人輕賤。”

“你是讀書人,要不去書肆買一套書送給他?”

“也算文雅。”

他道。

以往送禮的這些事,都由他自個決定,徐二愣子是插不上話的。但今時不同往日,兒子成了縣衙的老爺。外面的規矩縱然沒大過家裡的規矩,徐二愣子還得叫他一聲爹,但他亦得大事和其商量著來了。

再者說,他又不認識字,挑揀的禮可能太粗俗,不合了身份。

什麼樣的人就得送什麼樣的禮。

這是規矩。

“送書?”徐二愣子聞言,將手上的毛筆擱置在了青瓷筆洗上,然後吹乾桌上素箋的墨跡,沉吟一聲道:“買書倒是個好法子,我記得,他去年這個時候還在看紅樓的簡本呢……”

他說著,語氣多了一絲不屑。去年徐書文去麥田監割,坐在地頭榆錢樹下的歇腳石上,拿著紅樓的插畫簡本,用竹紙臨摹裡面的彩繪。這件事,他還記憶猶新。多大的人了,還這麼稚拙。

六月份,是莊稼成熟的季節。

六月初九的這一天,父子二人走到了塬坡上,打眼一望,到處都是金黃色的麥浪。徐三兒跟在徐二愣子身邊,他老了,走的慢一些,不如年輕人走的快。他走了一會,就絮叨幾句,說什麼這是他去年在包穀收了之後撒下的麥種,或者說那半畝的地本沒有那麼肥沃,是誰誰拉了一車的糞,漚肥後的產出。

徐二愣子敷衍的附和幾句。他以後不用在地裡刨食了,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屬實沒什麼趣味。

待兩人一狐走到距離堡子一百來步左右的時候,就聽到幾聲驟急的銃響。緊接著,便是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一堆堆紅色的碎紙撒在了地上。

“走慢了,吉時已經到了。”

徐三兒踮腳,引頸看了一眼,便見堡子大門敞開,烏泱泱的人頭朝著村西邊簇擁著,還有一個騎馬簪花新郎官的背影。

“三哥,哎呀,你回來了。幾十天不見,三哥你發達了?你這褂子是縐綢的,這料子真新……”

“在縣城把三哥你養胖了。”

“怎的,瞧不起我們這些族人了,啥時候也請我們吃頓好的。你看老爺,沒收禮錢,還讓我們入席。”

“這是二愣子吧?幾天不見,樣貌文氣了。”

“什麼二愣子,人家現在叫徐從,是學堂的學生……”

待二人一狐擠進人潮後,好聽的、難聽的話全部從這群莊稼人口中說了出來,認識的人和不認識的人都在和他們這兩個異類打著招呼。鄉人的衣能這麼新?不是老爺卻養出了學生?

任何一件有礙於他們認知的事,都是讓他們津津樂道的咄咄怪事。

“嚇!徐三兒這是坐吃山空,賣了水澆地跑到縣城去享福了,遲早有他的壞處吃,再怎麼也不能賣了地,你看他現在威風,日後有的是罪受……”

幾個躲在人群的鄉民,竊竊私語,評價著父子二人的富貴。

這種富貴,他們儘管羨慕,可也認為是敗壞祖宗蔭德的不孝事。千般萬般,都不如手裡有地來的踏實。千百年的經驗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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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是……”徐三兒抬高了腦袋,硬生生的將他的個頭拔高了兩三寸,從人群中脫穎而出,鶴立雞群,但他轉而又刻意壓低了聲音,用一種特殊的高調嗓子在說,“我沒什麼本事,倒是娃得到了縣衙老爺的賞識,給他轉了正,現在是一位老爺的書辦。也沒什麼前途,畢竟他還要讀書,這份差只是用以養家湖口……”

圍觀的鄉人震驚了,自覺矮了徐三兒一頭,刻意退避了幾步。但很快他們就如同聞見腥味的貓一樣,湊了上來。

一句句好話從他們嘴裡不要命似的往外說。什麼我早就見二愣子不同凡響,他出生那一天我就看他日後定能富貴,或者說七歲看老,打小看他就是個人物……。

甚至還有些人和徐三兒談起了婚事,說自家閨女如何如何。

徐二愣子望著這一幕,默不作聲。待鄉人湊近,想要套個近乎時,他再以冷澹的目光報以回應,朝四周這麼一盯,圍上來的人就訕訕作笑,自覺退後一步,不敢汙了他的衣裳。

他可不會認為這些人有多麼好,額上已隱的疤還在作痛。

老爺是錯,可從兇亦有罪!

“爹,吉時已經到了,咱們入宅子做客。”

“別誤了時辰。”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徐書文已經下馬入宅。徐二愣子上前拉了一下徐三兒,然後說道。老爺徐志用儘管請鄉人免費吃流水席,但卻不會將他們請到宅子裡去。宅子裡的席面遠比外面的好。

徐三兒點頭,意猶不盡的咂了咂舌,和鄉人中幾個有牌面的做了個別。這才和徐二愣子一起朝村西頭走去。

“神氣什麼,不過是僥倖得了好運……”

“有錢了,就不認自家人了,這種人,喪良心。”

走遠了,一群人就在背後開腔罵人了。

同族人,沒出五服的,就是自家人。

徐二愣子對此早就有所準備,左耳聽,右耳出。但徐三兒卻頓了一下步,似是不敢相信同族的鄉親們竟然這麼惡毒。是的,他此行是有炫耀的成分,但亦有瓦解以前仇怨的想法。可眼下這一幕,讓他失望了。

“一點仇怨,不至於……”

他喃喃道。

不過他的自語沒人聽到。徐宅門口,鑼鼓喧天,大紅的燈籠高掛。一排排轎子停在了門口,還有七八桌的流水席沿路一字擺開。

徐從將請帖和禮金、禮品一同遞給了賬房。

賬房是臨時請的,亦是徐家堡子的族人。一個以前的老童生,在族裡有點威望。他沒看徐從,接過請帖,開啟一看,又查探了一下禮金、禮品,念道:“徐從送禮金五錢、紅樓石印本一套……”

話音剛落,老童生就抬頭看了徐二愣子一眼,“徐從?你回來了?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都是同族的鄉親,徐老爺也幫忖過你家不少。”

徐家堡子的戶數不多,都是同族的,哪能不認識。

“叔,你說的不錯。”

“我和少爺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哪能生分,他的婚事……我還是得來看一看的。”

徐二愣子點頭,回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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