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院長收起兩份籤了字的補償協議，裝進了手中拿著的文件袋裡。

“出院手續辦好之後，財務人員會把補償費支票，一塊送過來。”說完，他從西服兜裡拿出一張印著金色字型，類似於銀行卡的黑色卡片遞給我。

“這是一張‘鼎’級貴賓卡。已在裡面輸入了小龍先生的身份資訊。小龍先生可以持這張卡，在全國所有‘竹鼎’系醫院就醫或者查體時，享受僅次於‘竹’級貴賓卡的所有最高等級優惠服務。”

我接過肖院長遞過來的‘鼎’級貴賓卡，翻來覆去的看著，“怎麼寫著012號？我前邊才發出去 11張卡？”

“據我所知，應該是這樣的。因為這張卡是財團總部定製的，數量不多，我們醫院就發過來這一份。上午，經過財團總部和醫院董事會授權之後，才往這一張卡里輸入了你的資訊。我說的‘竹’級貴賓卡數量就更少，大概也只有財團總裁和他的家人能夠擁有這樣的卡。”

“你有沒有這樣的‘鼎’卡？”我好奇的問。其實我的小心思就是別忽悠我，如果連院長都有，還談什麼稀罕。

“慚愧，我的資格，也僅能使用普通的會員卡。”

“那以後到你們‘竹鼎’系醫院看病住院，拿著這張卡就不用排隊了吧？”我就像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青蔥，又問起傻大白的問題。

“真笨啊，龍飛，還做記者呢，盡給四叔丟臉，貴賓就是一路綠色通道。就說找專家看病吧，還等什麼叫號啊，你去了，拿著卡，專家就是給別人看著病，那也得推掉，先給你看。”

“哦，這樣的特權就沒勁了，我不稀罕。還有別的好處沒有？”

肖院長笑著介紹：“不瞞你說，持有這張卡，在‘竹鼎’系醫院所有消費，都不用你出錢。”

我大睜雙眼說：“哇，這才叫過癮。‘竹鼎’系這麼有錢，就該這麼大方一點。這樣說來，到‘竹鼎’系醫院不只是看病，其它什麼吃穿住行，都能給解決？”

“可以這麼理解。”

我差點跳起來，“這張卡不成了聚寶盆啦，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媽在一旁說：“龍飛，你胡想什麼呢？還是把卡退給肖院長吧，我不放心，你別拿著卡再學壞了。”

“不會不會，老媽，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那種沾小便宜的人嗎？可惜就是只有這麼一張卡，如果老爸、老媽，還有伯父、四叔有什麼毛病，來醫院就不方便了。”

“欠打，說什麼呢？”伯父扭了扭我的耳朵，“不想好事。寧可不要生病，也不想圖這樣的方便。”

肖院長此時臉上再度就像綻開了花，兩隻眼睛與兩張臉皮笑的擠成了一團，說：“放心，只要在本區‘竹鼎’系醫院，龍先生所有家人都可以使用這張卡。”

“今天的好事，是不是有點太扎堆了？”伯父突然心生疑竇，說：“肖院長，我現在有點犯迷糊。龍飛康復可以出院，這個事情，就算我們追究誤診，認定屬於醫療事故，對你們醫院來說，按正常渠道賠償，也用不了多少費用，何必花這麼大的代價，又是補償又是送貴賓卡？放著省錢的事不做，你們圖什麼？”

肖院長收斂了笑容，對我們一家人掃視了一眼。

我也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肖院長站在我媽旁邊，也就與我媽差不多身高，應該有一米六吧。白白胖胖，一幅養尊處優的樣子，看來沒少使用醫院的營養資源，那個皮膚保養的細細嫩嫩，摸一摸，敢說與出生三四個月的嬰兒有一比。若論年齡，就他那老練的舉止，以及善打感情牌，靠博取同情解決問題的處事手法，能甩我伯父和四叔幾條街都不止。原本伯父與四叔來醫院，是扛著抓個醫療事故現行的殺手鐧準備打秋風，結果一個回合，殺手鐧就成了麻杆子，中看不中用了。就肖院長這四兩撥千斤的能耐，沒有中年以上的閱歷，還真不一定能夠淬鍊出來。所以，我猜測他應該在四十五歲左右，與我爸、我媽相仿。可是看看人家一頭烏黑油亮的髮質，連我都有點羨慕，說他只有三十歲，我都會相信。再看我爸媽的頭髮，間雜灰黃，完全是人老氣衰的一幅特徵。

“你們可能都不太瞭解。”肖院長頓了頓，換了一幅羞赧的表情，“在我們醫院，所有醫生和專家，都知道我是學獸醫的，到這裡當院長之前一直在獸醫站工作，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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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覺得驚掉舌頭的可就不止是我一個人了。我伯父、四叔和我爸、我媽一個個目瞪口呆。

還是我伯父人老成精，想法很解脫，說：“這事不怪你。說起來可以理解，不然，全國這麼多處理‘竹鼎’系醫院各種醫療事故的報道，也就找不到合理的說法了。你這樣坦誠，至少我們也很釋懷。”

我四叔的嘴有點太損，夾槍帶棒的說：“獸醫不就是騸豬、閹羊的嗎？這要是弄到醫院來劁割人，還真的有一瞧。難怪專家、醫生連我侄子什麼毛病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肖院長訕笑著說：“當下，正如龍先生所言，‘竹鼎’系醫院太急需正面的新聞來改善形象了。”

四叔不屑的說：“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嘿嘿，我們為什麼願意付出重金補償小龍先生？還不是因為他給我們雪中送炭，錦上添花嗎？”

我媽不解的問：“肖院長，你說清楚，怎麼又扯上我兒子了？”

“龍夫人，你想想，龍飛先生從一個生命垂危，遊走在生死邊緣上的植物人神奇康復，而且是在我們這家‘竹鼎’系醫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個月，不食不藥，這不正是可以大書特書的新聞嗎？”

“你們想拿龍飛做什麼文章？”我爸聽到這兒，有些生氣。

“小龍先生以後就是‘竹鼎’系醫院的形象代言人，在全國的新聞上都會報道，正是得益於‘竹鼎’系醫院精湛高超的醫療技術，小龍先生才能創造起死回生的康復奇蹟。”

四叔就差指著肖院長的鼻子直接開罵了，氣的在原地轉了一圈，說：“想不到‘竹鼎’系醫院這麼無恥！”

我爸說：“未經徵得我兒子的同意，你們不能侵犯我兒子的肖像權，不能隨便拿我兒子的事情為你們做廣告。”

“其實，這個補償費也是間接的廣告費，這個錢你們既然也簽收了，就不能出爾反爾。”

我媽看著我，近乎於哀求的商量說：“兒子，咱們把這個錢退了吧？你的錢不夠花，媽媽把工資都給你。咱不能收他們的錢做昧心事，說假話，替黑心醫院做坑人的廣告！”

“剛才，你們簽字的協議裡已經寫明，如果反悔，就要賠償雙倍的補償費。”

“補償費的協議又不是答應給你們做廣告的合同。”伯父在一旁糾正肖院長的說法。

“哦，忘了說清楚了，這份協議同時也是一份代言廣告的合同。內容寫的很清楚，關於龍飛先生的康復問題，他及他的所有家人和親屬，都要與醫院保持統一的口徑。也就是剛才講過的，經過我們‘竹鼎’系醫院全方位使用最先進的醫療技術，龍飛先生在遭遇車禍重創成為植物人之後，僅用三個月的時間，在我們醫院就完全康復，而且沒有留下一點創傷痕跡，成為一個完全健康的人。這一點，對於我們‘竹鼎’系醫院最創收的美容手術來說，無疑擁有最權威的說服力。我相信一定會征服全國的那些愛美的女明星和貴婦人。”肖院長說到這裡，簡直有些得意忘形，“我再補充一下，在某些細節上不明白，你們可以委託律師來查詢。不過，記住一條，即便你們不說，如果是你們的親屬，有一個講出有異議的話來，也算違約，到時候都會面臨鉅額的賠償。”

伯父、四叔看看我，又看看我媽，頓時大眼瞪小眼，折騰了半天，高興了一場，這才明白掉入了肖院長精心挖的坑裡了。

我撇了撇嘴，“你們別看我，我無所謂。反正我已經好好的了，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我媽氣的一頓足，“你真是沒心沒肺！”

肖院長安慰我媽說：“小龍先生說的沒錯。他的康復，的確是個奇蹟。我們也找不到原因。與其讓眾人猜測，莫名擔憂，引起社會恐慌，倒不如把它變成好事，充分利用這件事宣傳包裝一下‘竹鼎’系醫院，對你們也沒有什麼壞處，雙贏的事

情，何樂不為？”

我媽長嘆一口氣，有些不甘心的問：“肖院長，我想問一問，你的老母親是不是真的癱瘓在床十幾年了？“

肖院長愣怔了一會，滿臉疑惑的說：“這還能有假？”

“那就好，那就好！”

聽了我媽的話，我納悶了好一會，敢情我媽還盼著這是真的。其實，也可以理解，如果肖院長編造假話，拿著他的老母親賣慘的話，那他這個人不僅其心可誅，就是他布這個坑，也不簡簡單單的是一個坑，而是一個深淵了。再想一想‘竹鼎’系醫院的所做所為，還真值得讓每一正常人，都會為他們的醫療技術心生恐懼。

不過，肖院長聽了我媽說的話，也是揣摩了半天，竟自搖了搖頭，腆著臉憨笑起來。

……

在拿到院方送來的出院證明以及補償支票之後，我和我媽、我爸、伯父，還有四叔，就想著趕緊的離開這個地方，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匆匆向醫院外走去。大家都很沉悶，讓肖院長最後擺了一刀，搞的沒情沒緒，還又說不出到底那裡不對。

小曹護士知道我們要出院了，大概要來送一送。只不過晚到了一步，沒想到我們已經離開。她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正遇上肖院長關著門在病房裡打電話，她以為我們還在裡面，也不敢進去看一下，只好站在門外等著。

“總裁，您的這招點石成金術真是高明，他們全給裝套裡了。以後可以借龍飛這個噱頭，大張旗鼓的宣傳‘竹鼎’系醫院在全國首創醫學奇蹟，消除對我們不利的影響，龍家的人也會積極配合我們，不敢怠慢，哈哈哈……”

“你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栽培……”

“謝謝總裁，您請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為‘竹鼎’系創造更大的財富！”

肖院長打完電話，走出病房，看到小曹護士站在門處，一愣神，說：“你在這裡幹什麼？”

小曹護士拘謹的說：“我來送送龍飛！”

肖院長陰沉著臉色，上下打量著她，冷冷地說：“走了。”

小曹護士轉身就想去追。

肖院長喊住她，說：“你等一下，還有一件事，現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經被醫院解僱，下午就不用來上班了……”

我和老爸、老媽、伯父在醫院門口等著四叔到停車場開車過來接我們。

“龍飛！”小曹護士還離著老遠，就高喊我的名字。

我媽看到了，驚喜地跳著高給小曹護士打招呼：“小曹，快過來！”

我斜了一眼我媽，小聲嘀咕：“很熟嗎？”

“臭小子，人家小曹給你擦洗身子，侍侯你三個月。你是一點不覺得，要不是她，你老媽早被你累死了！”

小曹護士氣喘吁吁跑過來，站到我跟前，有些忸怩，說：“我來送送你和阿姨。”

“剛才我媽說你給我擦洗身子，是不是你對我的優缺點都給掌握了？”

我媽笑著在我後背捶了一下，說：“龍飛，人家小曹是個好姑娘，你說話有點正形。”

“沒事，阿姨，我知道，龍飛是開玩笑！”

“是吧，老媽，還是小曹護士理解我，雖然只是今天我才見了她一面，可是我在她跟前也是赤誠相見，神交三個月啦，是不是小曹護士？”

小曹護士臉上頓時映起一片緋紅。

我媽說：“小曹，我們出來時沒有見到你，正想囑咐龍飛讓他明天來看你呢!”

“不用了，阿姨，明天我就不到這裡上班了。”

“你高升了？是不是因為我這個奇蹟，你被調到‘竹鼎’系財團總部？”

小曹護士垂下頭，說：“我被肖院長解僱了。”

我破口大罵：“肖院長這個大混蛋，大騙子！”看到小曹護士眼圈裡含滿淚水，我突然上去抱住她，“別難過，他們不要你了，還有我在，回頭我就替你找他們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