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給總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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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諭的文章登在普利策的《世界報》後,還是有點效果的,畢竟都是後世史學家們整理出來的確鑿證據。

只是現在康有為的保皇會已經有了數十萬會員,單單會費以及捐贈就超過了百萬美元,而且具體的數額也不好估計。

康有為是真該去看看聯合鐵路公司招募的那些華工是多麼辛苦,坑人錢財也沒有一點愧疚之感。

但很可惜的是很多華人看不到這份報紙,畢竟目前很多華人也不是很懂英文,或者僅僅是能夠簡單口語溝通,讀文章的話就說不上了。

好在精英階層還是懂英文的,起碼在捐贈這一塊能卡住康有為。這可是最少一半的比重,而且以後的比重會越來越高。

康有為看到報紙後極為生氣,“這個李諭!不知廉恥!胡說八道!”

康有為是真的氣,不僅有章太炎這種戰力爆表的人持續噴他,就連自己的徒弟如梁啟超等人都生出異心。但他就是不改,打從心底認為自己是對的!

康有為也在《紐約時報》撰文道:

“很難想象,一個剪掉辮子的中國人竟然能成為帝師,還能信口雌黃汙衊老夫。我做過什麼?他又做了什麼?我做的是經天緯地之大事業,李諭一個黃口小兒只會鑽研奇淫技巧,能有何用?”

《紐約時報》是當年普利策的一些員工出走後創辦的,二者之間還搞過很久的競爭。普利策後來率先退出眾人詬病的惡意競爭,轉而迴歸真正的辦報精神。此事也是他之後能在新聞界如此備受推崇的一大原因。

不過康有為的文章卻有了反效果,他一提“帝師”,直接讓很多華人感覺李諭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而且他們又受到康有為宣傳光緒帝是“明君”的影響,紛紛覺得李諭是個能夠影響光緒的關鍵人物。

康有為壓根想不到會這樣,緊接著李諭的回擊也讓他著實難以對付。

李諭寫道:“姑且不論你懂不懂何為科學,只說你避而不談的兩個問題,也就是我之前提到你的造假,事情明顯,第一,你拿不出皇上的真跡,第二,又拿不出原版照片。要是造假,我也會,我還能造一張我和玉帝、佛祖一起打牌的照片哪!”

康有為看得老臉通紅,他連照相術都搞不明白,根本不敢在這種話題上與李諭深究,只得又寫了個模稜兩可的文章,但水平確實太低,連《紐約時報》也不願意刊登了。

李諭幸得兩耳清淨,繼續出發前往芝加哥。

Sierra早就在等待,兩人一同坐上火車。

不得不承認,美國這一帶修鐵路是真方便,大片平原,又能很快見到經濟效益,把煤鐵產區與幾座大城市有效連線了起來。

剛下火車,來迎接的是一位陌生人,對方摘下帽子問道:“閣下便是李諭吧?”

李諭說:“沒錯,不知先生是?”

“本人愛德蒙·詹姆斯,是尹利諾尹大學校長。近日在報上看到你的幾項大發現,甚為驚奇,我的很多學生也想見見你。”

李諭訝道:“詹姆斯校長竟然親自來迎接,著實讓我受寵若驚。”

美國大學素有常春藤聯盟的說法,包含了哈佛、耶魯等八所名校,都是私立大學。

此後還有所謂的“公立常春藤”,也很厲害,其中就有尹利諾尹大學。

詹姆斯校長說:“李諭先生的學術素養恐怕已經是當今第一流,我作為一名大學的校長,禮遇你們這樣的優秀學者豈不是應該的?知道先生還有事,但旅途辛苦,不若在附近咖啡館先聊一會兒?”

李諭看向Sierra,Sierra聳聳肩:“無所謂,反正咱們不缺時間。”

美國人從很早開始就極度熱愛咖啡,李諭之前喝過不少次諸如KFC裡的美式咖啡,但這時候喝到嘴裡的咖啡感覺是真的苦。

詹姆斯校長說:“本來我已經想與芝加哥大學校長聯名向你寫信,但突然得知你要來芝加哥。我聽你們中國文化界聖人孔子說過一句,有朋遠方來,樂乎。我們真是快樂得很!”

李諭笑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校長還知道這個,不簡單。”

詹姆斯說:“我曾經讀過中國偉大學者辜鴻銘所翻譯的《論語》以及《中庸》,言及這是中國學者們最看重的典籍。”

早在辜鴻銘之前,就有國外傳教士把四書翻譯成了外文,但他們水平太低,語句不通、錯誤頻出。直到辜鴻銘出手,才算是把這幾本兩千年前的文言文經典翻譯得比較明白。

他能在國外如此出名,也與此極其有關,甚至很多這時候的老外以為辜鴻銘是最懂國學的人。

所以國外才流傳那句:“到中國可以不看三大殿,但不可不看辜鴻銘”。

辜鴻銘此後出口轉內銷,藉由國外的名氣迅速帶動自己在國內成了大名人。

不過估計很快這句話裡“辜鴻銘”就會變成“李諭”了。

只是李諭搞的本來就是西方人擅長的科學罷了。

李諭說:“四書確實代表了中國文化,但想要透過它們就讀懂中國還是很難。”

“我當然明白,”詹姆斯說,“我瞭解過中國的歷史,實在是太久遠了。而且我一直堅信,中國正面臨一場革命。只是中國人口眾多、土地廣袤,據我所知,甚至不亞於我們美利堅合眾國。所以如果沒有其他原因,我想中國不會像日本革命那樣迅速地發生。即便會有暫時的挫折,這一場已經開始的革命也不會失敗。”

看看康有為,再看看人家校長說的話,水平當下立判。

一個遠在萬里之外的美國人都能看明白清朝的形勢,反而還有很多人執迷不悟。簡單的一句“只緣身在此山中”都無法解釋。

李諭道:“先生能夠見微知著,而非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真令我佩服。”

“中國的古語真是多,”詹姆斯笑道,“莫非每個中國讀過書的人都懂得這麼多古老的學問?”

李諭說:“中國典籍浩如煙海,實在是太多,我只知道一點。”

詹姆斯校長說:“但我想也到了中西結合之時,因為我並不想看到下一個印度。”

現在印度已經被英國佔領,而且英國老把印度人馴化得真是好極了。

一百年後,印度人還膜拜甚至跪舔著殖民者,反而莫名其妙把中國當成了假想敵,即便是有政治考量,也著實令人感覺唏噓又無語。

李諭說:“肯定不會!雖然中國是個溫和的國家,但中國人並非可以被隨意佔領驅使的。”

詹姆斯校長說:“我同意你的說法,實際上我已經被來自中國的使團詢問過許多次,他們希望聘請願意在中國擔任職務的美國年輕人。我想這就是我們文化溝通的一種方式,但我也要鄭重聲明,在這個過程中,會是我們的文化輸出。”

詹姆斯說得已經很坦誠了,李諭笑道:“多輸出點沒關係的,現在中國就是個大熔爐,把越多思路想法扔進去,效果越好。”

詹姆斯說:“就像你們神話中那個煉丹爐?”

李諭哈哈一笑:“有那麼點道理。”

詹姆斯校長又說:“聽說你們還見了總統先生,提到了派遣留學生之事?”

李諭點點頭:“確有此事。”

詹姆斯校長問道:“總統什麼意見?”

“羅斯福總統應當是同意了,而且還有意退還庚子賠款。”李諭說。

詹姆斯高興道:“總統這麼做太對了!我早就給我的學生說過,過度的壓榨只有短期利益,這不符合我們的精神。既然總統也有意,我可以再給總統寫封信,催促他完成這件事。”

李諭沒想到詹姆斯校長竟然主動提出,說道:“校長真是英明之人,我代表中國所有的學子向你致以崇高敬意。”

詹姆斯卻說:“談不上英明,因為我不想隱瞞你,我這麼做也存有自己的私心。”

李諭當然明白他是站在美國利益上這麼做,但能讓留學生留美,肯定是件雙贏的事。

李諭說:“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校長。”

詹姆斯笑道:“到時候你來我們尹利諾尹大學做個演講就可以。”

“這不是無本買賣嘛,我也太賺了。”李諭笑道。

詹姆斯說:“還是用一句你們中國話,禮尚往來。而且我一向認為,我們今天的高等院校遠比歐洲、日本的院校更能滿足中國學生認識先進文明的願望。”

好吧,他也的確是充滿自信。

不過這種自信一直貫穿老美的文化之中,算是值得我們學習的一點:一直妄自菲薄也不行。

當然嘍,後來美國教育演化成了兩種,一個是精英教育,一個是快樂教育。

哪怕在二十一世紀,美國的精英教育辛苦程度也是不弱於中日韓三國,學生非常辛苦也非常刻苦。

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中國人以為美國教育就是快樂教育,天天啥也不學,上課各種玩,沒有作業、沒有壓力,還能上名牌大學,感覺爽翻了。

想想就不可能!

就像國內很多人也以為只要是個北京人隨便學學習就能上清北一樣。就比如清華,即便北京考生考上清華的比例比山東、河南什麼的高多了,但那也是從四五萬學生裡只招五百來個。——筆者也是山東考生出來的,只是想說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無法改變的客觀原因而忽視更大的主觀原因,否則喪失了奮鬥的心,今後的人生恐怕會更糟糕。就像二十世紀初正開始從晚清泥潭裡艱難爬出來的中國一樣,與歐美比出發點更低,但也是堅定不移走下來了。

有點說偏了,說回美國的快樂教育,實際上都是些美國的底層人,他們上了幾年學後當然也很自信。雖然很多接頭採訪拿張世界地圖,不少美國成年人連美國在哪都指不出來。

但人家就是自信!

只不過是盲目自信……

兩人又交流了一會兒關於物理學、天文學以及數學的觀點,詹姆斯實在是詫異於李諭的學識,以他一個見了數不清優秀學生的校長而言,都沒有在同齡人中見過如此淵博的。

“先生果然真才實學,難怪能夠拿到極難獲得的英國皇家學會外籍院士資格。”詹姆斯嘆道。

李諭趁機添油加醋:“中國臥虎藏龍,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不少。”

詹姆斯說:“那我更當慎重寫下這封信,不能再讓中國每年數千留學生流向日本。”

詹姆斯也是說到做到。

歷史上他確實向羅斯福總統寫了這封信,而且對羅斯福影響還是很大的,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美國退還庚子賠款並投入教育之中。

所以詹姆斯也可以算是有功的一人。

雖說這封信大部分篇幅都是在講美國利益,但聰明人也應該看得出,不在裡面加上美國能獲得的利益,美國高層又怎麼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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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關係嘛,說白了就是利益驅使。

尤其是在二十世紀初的國際關係,哪有道德一說。

因而也無可厚非。

比如詹姆斯明確闡述了利用文化輸出效果比武力佔領更好的觀點,“哪個國家能夠做到成功教育這一代中國青年,那個國家為此付出的一些努力,就會在道義、文化及商業的影響力方面獲取最大的回報。”

“如果美國在三十年前就成功地把中國留學潮引向美國、並使其長盛不衰(曾經有一度看來快成功了),那麼我們今天就可以透過文化知識上和精神上對中國新一代精英群體施加深刻影響,並以最令人滿意又最微妙的方式左右其走向。”

而且詹姆斯也給羅斯福想辦法繞開之前的排華法桉,“我們可以不接受中國的勞工,但可以體面地對待中國學生,為他們提供我們的教育設施。我們只需要讓他們注意(美國教育資源更強的)這些事實,以保證他們的到來,有利的結果必將從這一能影響他們全部思想和情感的機緣中自然產生。”

“中國已經派遣了數百、甚至數千的年輕人去外國留學,據說有五千在日本,數百在歐洲——僅在最爾小國比利時就有三百人。這意味著這些人回國後將引導中國效彷歐洲而不是美國,效彷英國、法國、德國,而不是美利堅合眾國;這意味著他們將推薦英國、法國和德國的教師和工程師在中國擔任要職,而不是推薦美國人;這意味著中國人將買英國、法國和德國商品,而不是美國貨;各種工業上的特許權將給予歐洲,而不是美國。”

雖然美國人在排比之類的文學表達上,和中文還是有點差距,不過效果確實達成了。

此後美國透過了較為寬鬆的留學政策。

這種信不能以尋常之道理看待,只能放在國際關係上看,就是互相利用、互相博弈。

只不過此時的中華根本沒多少籌碼,很多東西只能被動接受,然後再緩慢尋求時機。

否則不派留學生出國,沒有人才湧現,形勢肯定只會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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