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帝國的文書粉飾太平，江純經歷過最苦的時候，就是今年大旱，但相比嶺北郡饑荒，小巫見大巫。

蕭汐情給自己看這個，是何用意？

江純瞟了眼身邊不斷用法術拉近視野的蕭汐情，對方面如冷霜，突地，把視野停下，玉手往前一指。

往那個方向看去，有一裹著大人衣裳的小女孩，黑色短髮，瘦骨嶙峋，面目和其他逃荒難民並無區別，神色空洞麻木，小手揣在袖筒裡，冷的瑟瑟發抖。

江純看了好半天才認出，這個黑髮小女孩，長得和蕭汐情極為相似。但面貌平凡，被風雪磨礪的粗硬肌膚上，遍佈凍瘡，頭髮硬成一撮一撮，破衣爛衫，沒有如今半點可愛。

原來蕭汐情也曾是個貧苦人家，江純的神色軟化了一些。小女孩附近，沒有大人領著，估計是死於逃難。

正當他打算安慰蕭汐情時，突然，遠處天空有一黑點急速逼近，逃難的人群彷佛將死之人迴光返照，迸發精神，齊聲高喊仙人！

幼年蕭汐情也不例外，麻木不仁的眸子中，亮起一絲光彩，小手合十的望著天空。

但江純有種不好的預感！

靈舟離得近了，方才看清，上邊有一粉色長髮的中年女修，身姿豐碩，穿白色衣裙，漠然的俯視下方一片高舉雙手，乞求仙人幫助的難民。

女修恍若神靈下令，聲音冷澹的說：“蓮東郡容不下你們這些難民，哪裡來，滾回哪去！”

此言一出，難民們立刻沸騰，激動的情緒轉為憤怒。

江純記得史書中記載，百年前嶺北郡爆發過一次修士起義，朝廷起兵數年方才鎮壓，期間，郡內民不聊生，後有朝廷賑災糧到，死於饑荒者不過寥寥千人。

但江純縱觀密密麻麻的漆黑人群，光這一批，就得超過三萬之數。

他擔憂的看向難民中的幼年蕭汐情，對方聽到仙人聲音後，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乾枯的大眼睛中淌出幾滴眼淚，嗚嗚的揉著小臉。

倏地，人群沸騰聲頓止，難民們宛如割麥子般倒下。

“怎麼回事？”

江純一驚，只見靈舟上的女修，冷漠的從上空飛過。

她對著少數幾個在幻術中倖存的難民，一揮手，捲入靈舟之上。

蕭汐情咬牙切齒的瞪著靈舟上的女修，說：“那女人就是情兒的師尊，柳道鳳！”

難民裡邊還清醒的，皆是對幻術有一些天賦，被女修柳道鳳選中，帶回去做外門弟子。

靈舟飛過小蕭汐情身邊時，柳道鳳咦了一聲，只見這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沒有受到分毫影響。

柳道鳳停下來伸出手查探，蕭汐情驚恐的縮成一團，片刻，柳道鳳大笑，“本尊出來一趟，竟能有此收穫！”

靈舟載了寥寥十人，御空離去。

這完全巔峰了江純對仙人的想象，失聲道：“怎會這樣，千幻宗難道是魔門？”

“不是魔門，只不過普通玄宗。”

蕭汐情盯著靈舟的方向冷笑，“除了五大仙門，哪有玄宗真正在乎凡人？更別說，千幻宗在玄宗之中，亦正亦邪。”

後邊，畫面飛轉，蕭汐情在師尊柳道鳳的培養下，飛快成為宗門內核心弟子。一次巧合，她從相好的師姐那裡得知，自己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幻體體質，生來適合幻修。

不久後，那位師姐失蹤，蕭汐情被柳道鳳軟禁，那時她才明白，天幻體不僅適合修煉幻術，也是九紋神丹，天幻丹的必備藥引！

當世無仙人，九紋丹藥品質最高。

此丹可令幻象成真，直接讓凡人鑄就渡劫之身，放眼千幻宗，最高境界者只有大成，沒人能抵擋直達渡劫的誘惑。

蕭汐情被囚禁後，暗中修煉，依靠天幻體飛快晉入小乘，伺機而動，打碎了柳道鳳的經脈。

接下來，便是她虐殺師尊的駭人一幕。

江純不忍直視，“夠了。”

蕭汐情破罐子破摔，覺得江純這是厭惡她了，大眼睛中水霧滾滾，道：“千幻宗對情兒的懸賞是一萬上品靈石，你無靈根，修煉必然艱苦，乾脆把情兒交給千幻宗，拿到那一萬靈石。”

四周幻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煙霧。

幻修自有法術令人吐露真實，蕭汐情察覺到江純烹飪雞湯時的異狀，又想起丁玉丹說的那句，善良的江純全是偽裝，和她一樣本質是個魔頭。

蕭汐情需要得到答桉。

那日江純的純陽擁抱，是否刻意為之，書房中勉勵她的話語，又是否為欺騙之語。

她緊張不安的看向江純，等待回答。

與此同時，巨鼎山上的江黑發現不妙，懊惱的捂著額頭。心想，完了，這一萬靈石肯定比小魔頭強，根本沒有人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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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事者，怎會貪戀女色，放棄海量靈石？那可是他和江純成仙道路上的捷徑！

即便是他，在蕭汐情的法術下，神智也無法抗衡，會脫口而出：“我要靈石，你算什麼東西？”

同一刻，江純面目呆滯的站在房中，五指無力鬆開，手裡的酒碗墜地，啪嗒裂成碎片。

在粉色煙霧之中，他頭腦混沌，耳朵裡只剩蕭汐情的話音隆隆作響：要一萬靈石，還是選擇眼前的少女。

他如同看見一杆巨大天秤，兩端分別盛放著山一樣高的靈石，另一邊，白絲粉發的少女孤零零的蜷縮著，小臉埋在膝蓋之中，像被拋棄的幼崽。

天秤劇烈搖晃，靈石山恐怖的重量，把少女壓得越來越高，逐漸變成一個不可見的小黑點。

“我要...”

話語即將出口時，江純抽了抽鼻子，嗅到一旁玉桌上的雞湯香味。

這是？

由於每天都能喝到這種美味雞湯，以至於他聞到味道，想起的不是燒雞，而是一個粉發嬌小的女孩。

那個小魔頭，從沒想過害他，而且在仙幻草噩夢中，把他從崩潰邊緣拉回。

掌控這具身體的人，不是他江純，要一萬靈石又有何用？

江純心中豁然開朗。

靈臺清明，幻象自消。

江純看著身前一臉不安之色的蕭汐情，眼神一凝，雙手肅然的搭在對方微微發抖的肩膀上，聲音堅定的道：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江某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即使你是魔道中人，但對我而言，卻是我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