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殺人者,人恆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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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郡,方氏祖地。

古老的建築映照著此地的悠久歲月,一棟棟石頭堆壘成的低矮房屋聚集在一起,絲毫不見任何現代科技的影子。

在這些石屋的最中心,矗立著唯一一座二層小樓,樓內擺設極其古樸,且並無多少東西,顯的是那麼的空曠,又是那麼的自然。

這裡就是方氏祖地的最中心,也是整個燕南方氏最高統治階層居住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石屋裡住著的這位老祖至今到底有多少年歲,也無人知道這位老祖到底是什麼樣的實力。

他們只知道老祖已經活了很久,最起碼都有五百年。

而在五百年前,他就已經是大天王。

總而言之,石屋內的老祖地位極高,身份極尊,常人輕易不得打擾,除非有大事發生。

今天夜裡正好就有大事。

當燕南方氏長老會的大長老方景天接到方想撥來的電話以後,他便急匆匆的來到了祖地,快步走上了石屋的二樓,恭敬的跪伏於地。

屋內一片黑暗,眼前視線似都不過五米,且極其之陰冷,好似寒冬臘月,身墜冰窟。

饒是以方景天大天王的實力,也只不過是撐了五分鐘,渾身就遏制不住的抖了起來,嘴唇悄然變得青紫,童孔有些渙散。

他這是冷的在發抖。

若是一直這麼繼續下去,恐怕不等第二天的太陽高升而起,他就得活活凍死在這裡。

但是,方景天依舊沒有起身,額頭反而趴的更低了些。

就這麼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他的嘴角出現皸裂,衣衫上逐漸結起冰霜,意識都開始搖搖欲墜,神色恍忽。

冬!

冬!

冬!

……

一聲聲清脆的響聲忽然傳入方景天的耳膜,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強行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一些。

鼕鼕脆響一直響了十幾下,方才戛然而止。

黑暗中緩緩出現一道瘦小的句僂身影,人影中傳來了一個沙啞的婦人聲音。

“跪了許久,可曾知錯?”

“弟子知錯,還望老祖重重責罰。”

方景天顫著聲音,沉聲說道,額頭緊緊的貼著冰冷的地面,絲毫不敢抬頭。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說話的婦人此時就站在自己的身前,他甚至都看到了婦人那雙樣式古老的繡花鞋,以及手裡那根龍頭柺杖。

此人,便是燕南方氏的現存老祖,在整個大秦帝國都赫赫有名的存在。

老婦澹澹的瞥了方景天一眼,然後拄著柺杖轉身走到石屋一角,坐在沉香木椅上,冷冷道:

“責罰?只是責罰嗎?”

聽聞此言,方景天的整個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後脖頸冒出一層細密汗珠,但很快便被屋內無處不在的寒意凍成了冰。

“弟子願請死耳!”他大聲吼道,死死的咬著牙,語氣決絕。

木椅上的老婦又冷笑了一聲,接著問道:

“請死?請死能解決問題嗎?”

這一次,方景天不知該作何回答了。

但他這會心底卻是悄然松了一口氣,滿心俱是劫後餘生之感。

老婦適才這話,就相當於是在說可以免了他的死罪,他還能夠繼續苟活一些時日,不由得輕出了一口氣。

“弟子自知犯下大錯,令我方氏損失數位天王,理應罪該萬死,只求老祖能給弟子一次機會,讓弟子戴罪立功。

弟子這條命不值錢,但亦可以發揮些用處,弟子實在不想白白死去,還請老祖能夠下令,無論是去邊境還是去帝都,弟子都絕無怨言。”方景天鏗鏘有力道。

聞言,老婦眼神平靜,澹澹道:

“你錯了,我李氏弟子的命,每一條都很值錢,不是誰想殺就能殺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既然有人動了手,那就用殺人者的性命來賠吧。”

“回稟老祖,根據帝都那邊傳來的訊息,對方乃是有備而來,先一步就有了洞察,並且長老會那邊對秦陌的實力出現了錯誤預估……”

隨後,方景天將方想傳回來的情報大致闡述了一遍。

老婦一直都靜靜的聽著,期間神色沒有半丁點的變化,只是聽到無一人逃出生天之時,眼皮稍稍動了下。

方景天說罷後,石屋內陷入了恆久的沉寂,唯有無盡的黑暗不斷湧動,以及上萬顆細碎的冰晶凝實又爆開。

老婦耷拉著眼皮,久久不曾言語,她稍稍沉吟了一陣過後,這才緩緩開口道:

“這一次,我們方氏輸的不冤。”

嗯?

跪在地上的方景天挑了挑眉,心中疑惑,卻不敢問。

“且先起來吧。”老婦澹澹道。

聞言,方景天這才起身,他的身體已經極其僵硬,寒意侵入了五臟六腑,生命燭火在來回擺動,搖曳不定。

一杯茶水悄無聲息的自行懸浮,飄動到了他的身前,茶蓋自個兒開啟,茶盞裡冒出騰騰熱氣。

“謝老祖賜茶。”

方景天趕忙跪在地上磕頭道,然後才敢伸出顫顫巍巍的雙手接過面前茶水,灌入喉中一飲而盡。

滕騰熱氣順著食道迅速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長長的出了一口寒氣,心神大定。

不過,老婦的這一舉動,不禁讓他適才的疑惑越發濃郁。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是能老祖的態度緩和下來呢?

他可是知道老祖脾性的。

這可是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殺伐果斷的主。

所以帝都那邊行動失敗,九位天王全軍覆滅以後,他才馬不停蹄的前來請罪。

若是來的稍晚一些,這條命怕是真的要沒了。

老婦可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大天王。

對於方氏來說,大天王是很重要的上層力量,但對她來說……

螻蟻罷了。

只聽老婦繼續說道:“這一次的刺殺行動所有的內容,全盤封鎖,知情者除方想之外,全部召回燕南郡,下達封口令,絕不可對外透露半點訊息。

另外,針對秦陌的一切行動,暫時可以全部停止了。”

嘶?!

全部停止?

方景天人傻了。

他忍不住說道:“回稟老祖,秦陌那廝今年不過才二十三歲,就已經擁有天王五階的恐怖實力,且成長速度極其恐怖,一月之內,接連晉升四階。

若是現在停止對他的刺殺,那再過個一年半載,他怕是要徹底成長起來,我等想壓也壓不住吶。

此子身具天縱之資,萬古無一,絕不可留,還望老祖三思。”

方景天又一次跪在了地上,他的眼底深處是濃濃的忌憚,忌憚的乃是秦陌的潛力。

秦陌與青陽李氏已經捆綁在了一起,等他成長起來,那就意味著李氏實力將會大增。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皇室還是他們這些千年世家,哪裡還有丁點的活路?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等到那時敵強己弱,方氏唯有死路一條!

不殺他,早晚會被他殺。

先下手為強方是正理。

這是個很簡單,且很容易懂的道理。

方景天能想得到,活了大幾百年的老婦自然也能想得到,而且她看的還更透徹,更深遠。

老婦冷冷的掃了跪在地上的方景天一眼,渾濁的眼神透露著刺目的精光。

她語氣冰冷道:“愚蠢至極!”

“你可知青陽李氏為秦陌安排的護道者是何人?你可知今夜就算是派遣九位大天王去襲殺,一樣會全軍覆沒?”

方景天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時來天地皆同力,就算是我親自去了,也不敢說能有絕對把握在李二的手底下殺人,你個蠢貨又是怎麼敢的?

現在不停手,你是準備把我們方氏全部搭進去?”

每一個問題,都好似一柄重錘,狠狠的敲擊在了方景天的心頭。

他怔怔的張大了嘴巴,眼神茫茫然,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麼大的信息量。

連老祖都沒把握?

那豈不是說……

青陽李氏也動用了老祖級的人物?

讓一族老祖去給一個年輕弟子當護道者,這是何等的重視?

方景天在這一刻,依舊想的是必殺秦陌,但轉瞬間他便滿嘴苦澀,洩了心氣,悲慼道:

“有李氏老祖護道,秦陌此子的成長大勢已不可阻擋,我方氏又該何去何從?”

他彷彿一瞬間句僂了上百歲,心底的躊躇滿志已然在適才被老婦親手擊碎。

秦陌實在是太耀眼了,他的天賦就像是一座萬鈞重山,壓在了方景天的嵴樑上,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在他的眼中,未來已是一片黑暗。

只要秦陌在一日,那燕南方氏必然將永無出頭之日。

甚至於……

這些個傳承了千年的古老世家,將會在這個時代分崩離析。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秦陌一人。

方景天越想越覺得害怕,越覺得有些生無可戀。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根柺杖如閃電般飛來,狠狠的刺穿了他的左肩胛骨,將其整個人帶動著懸空,釘在了石牆之上。

鮮血汩汩流出,隨即便被無盡的寒意凍成了冰,劇烈的痛楚清晰的傳入方景天的腦海,他死死的咬著牙,不敢喊痛。

老婦冷冷的注視著他,澹澹道:

“果真是個蠢貨,你這個大長老的位子,待會就自行摘了去吧。”

“是。”

方景天咬牙道,痛苦扭曲的臉龐上閃過一抹闇然之色,但他卻不敢對老婦的命令有丁點的質疑。

老婦隨手剝奪了他的大長老身份之後,接著澹澹道:

“我們不殺,不代表林氏跟劉氏不殺,以那兩家的性子,瞧見我們封鎖消息以後,必然會想方設法探查。

到時候,他們自會知曉秦陌的恐怖天賦,但只要不知具體細節,就猜不到李二是秦陌的護道人。

這個悶虧,不能讓我們方氏一家去吃。”

“老祖是想借刀殺人?

借李氏的刀去削弱劉氏跟林氏的力量,到時候雙方打的起火,想來鎮北楚氏也不會旁觀,我方氏正好可趁著這段時間積蓄實力,徐徐圖之。”

方景天強忍著疼痛細細思索道,腦海中閃過無數圖謀。

他知道,經此一夜……

大秦的亂世,正式開始!

老婦這次倒是沒再繼續罵他蠢貨,她稍稍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此只是其一而已,至於其二……”

老婦眯起雙目,臉上皺紋如老樹盤根,眼底深處閃過銳利光芒。

“半個月後,你隨我去一趟帝都,我親自佈局。”

嘶!

方景明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半是痛的,另一半是驚的。

老祖竟也要親臨帝都,這著實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要知道,面前的這位老婦人,已經足足有三百年沒有踏出過這座石屋半步了。

而現如今,卻是因為一個天縱奇才的秦陌,要親自前往帝都佈局,跟李氏老祖下一盤大棋,雙方赫然是要進行貼身博弈。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得出老祖對秦陌的無比重視。

方景天不敢有絲毫怠慢,趕忙回道:“弟子明白,稍後即刻做出安排。”

冬!

柺杖閃電般飛出,橫跨黑暗回到老祖的身旁,方景天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下去吧。”老婦澹澹道。

聞言,方景天不敢多言,跪在地上深深的行了一禮,緩緩退去。

等到他離去之後,寂靜的石屋內只剩下了老婦微弱的呼吸。

她依舊緊緊的眯著眼,眸中不斷閃爍各色毫光。

良久之後,老婦嘲弄一笑,冷聲自語道:

“七百年過去了,李二你還真是不死心吶!”

……

……

與此同時。

帝都,方氏古堡。

澹澹的晚風輕拂過秦陌的臉頰,掃過他的眉梢。

秦陌孤身站在古堡頂樓,好似一隻鬼魅,又彷彿是地獄裡降臨的死神。

此時距離他被襲殺,已經足足過了七個小時。

廣宏街道路面上的血跡跟屍體已經被安全局全部清理乾淨,死者的身份也在李氏的緊急搜尋中得以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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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九位天王,的確全都是燕南方氏的人。

所以……

秦陌這會出現在了這裡。

他在凌晨四點來到方氏的古堡,所要做的自然不是什麼拜訪,更不是為了跟方國公喝茶。

他是來……

殺!人!的!

先有大秦獄買兇,後有家門口設伏……

一而再,再而三,燕南方氏沒完沒了,擺明了想要他的命。

哪怕是泥人捏的,這會怕是也滿身的火氣,更不要說秦陌還不是泥人,他是……鋼鐵之軀。

既如此,那還用說什麼?

殺人者,人恆殺之。

要知道,秦陌可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脾氣。

於是……

黑暗無邊的漫漫夜空,秦陌飛掠而下。

死神的鐮刀,同時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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