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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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軍總司令遷入重慶就多次搬遷,最先是在大平門海關舊址,又因敵機轟炸,遷到江北俊彝中學,俊彝中學再挨炸,最後才遷到老鷹巖後灣。 而早在柏林期間,李孔榮就建議陳紹寬要到重慶選址,特別是防止空襲,可惜陳紹寬回國後把原來的選址讓出去了。

老鷹巖就在重慶南岸,長江和嘉陵江匯合後在這裡轉了一個近乎一百八十度彎,夾出一塊狹長的半島。老鷹巖在半島前端中心,三面臨江;常凱申雲岫樓的黃山別墅群在半島根部中心,那裡林幽谷淨、遍山松柏。一條從海棠溪至廣陽壩的公路穿山而過,不但連著黃山,它的岔路也連著老鷹巖。

直升機緩緩在海軍辦公樓前降落,螺旋槳捲起的風捲著草屑打在陳訓泳、楊慶貞、周應聰等人的臉上,陳紹寬是不在的。從美國回來他就像變了個人,臉色常陰沉著,眼睛似閉似睜,以前紐約籌備處對國內海軍每月有美元津貼,可他一回來就把這些津貼全部取消,剩下的只有軍政部每月撥付的可憐軍餉。雖然堅定的站在了黨國這邊,常凱申也多有照顧,但戰時資源畢竟有限,物價也不斷上升,中央加給的那些錢只是能維持以往的生活,而這種維持也僅僅是幾個月,到這個月,大家的日子已經不如以前了,最低等的水兵家裡只能喝粥。

物資匱乏,士氣低沉,唯一行之有效的辦法的就是加強思想教育,於是所有未入國苠黨的官兵一律補行加入黨籍,而後舉行集體宣誓,弘揚三民主義、堅定吃苦耐勞、抗戰到底之精神。同時組織也變更,提升了黨部職能,陳紹寬親任黨部特派員,又設三個執行委員,分別為陳訓泳、曾以鼎、楊慶貞。再下又設書記長、總幹事以及組織、訓練、宣傳三科。各區亦以該管長長官為指導員,另委總幹事一人,辦理黨務。變更組織後,海軍設有五個區黨部、九個直屬區分部,還有兩個團黨部、三十三個連黨部,二十三個區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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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上的曾國晟看到迎接的人當中不見陳紹寬不免有些失望,同機的軍政部長何應欽見此如此笑了笑,並未說話。此時的海軍已經不是以前那支海軍了,因為紐約和重慶兩支海軍的對立,陳紹寬支援中央,海軍的黨化的很徹底,三民主義時時講、處處講,常凱申的抗日講話也常常學習。他之所以能答應李孔榮的一些要求,就是用海軍已徹底黨化說服了常凱申,這才有了可靈活操作的空間。

直升機停穩後,艙門拉開,曾國晟第一個下機,他心中激動,沒有管身後的何應欽幾個,徑直走到陳訓泳、楊慶貞面前敬禮。看得出來,國內的日子並不好,陳訓泳、楊慶貞等人又瘦又黑,衣服也起皺不再筆挺,皮靴雖擦的黑亮,依然難言破舊。

“曾國晟見過參謀長、參謀處長。”曾國晟目中閃亮,激動的向陳訓泳楊慶貞敬禮。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訓泳心潮也難免起伏,本是一支海軍,卻因為陳季良的死產生了不同政見,一方堅決反對中央,一方堅決服從中央,弄得的是形同路人。好在兩支海軍都抗日、都愛國,這又走到了一起。

“司令呢?”禮畢之後曾國晟問道,他是想見陳紹寬的,去年去紐約他因為最後到達,這個時候陳紹寬已經打道回府了,怎麼勸都勸不回。

“司令剛好有要務,去巴萬炮臺視察了。”周應聰睜眼說著瞎話,他肩上的星星也多了一顆,不再是抗戰前的中校,和曾國晟一樣已經是上校。但不同的是,曾國晟帽徽上、肩章上是十八星,周應聰帽徽上、肩章上是青天白日。

“敬禮!”何應欽走了過來,他是軍政部長,又是一級上將,陳訓泳等人要向他敬禮的。

“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客套了。”何應欽完全清楚曾國晟搶先下機的原因,他也問道:“厚甫兄呢?我電話裡明明告訴過他今天務必等在海軍處,他是不是不在?”

“報告部長,日軍在第五戰區動新的攻勢,司令擔心巴萬炮臺有失……”

周應聰又用起了剛才的藉口,何應欽大怒:“這個陳厚甫,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想幹什麼?!第五戰區日軍起攻勢,這和巴萬炮臺有什麼關係?他是不把委員長的命令放在眼裡,還是不把我這個軍政部長放在眼裡?”

鑑於國內海軍黨化徹底,常凱申同意以中央海軍為基礎,在編入其他人員的前提下組建導彈部隊和預警雷達部隊,但這支部隊的人事任免、指揮作戰由中央全權負責。至於李孔榮以美國新中防務公司為名提出的嚴守技術秘密,政府不得仿製、更不能將實物或情報外洩給第三國,這個是沒有問題的,現在想仿製也仿製不了。

何應欽去壘允的時候見過導彈,也在昆明海軍機場參觀過雷達,他認為組建這兩支部隊非常非常的事情,所以三番五次和陳紹寬打招呼,讓他做好準備,沒想到事到臨頭人卻不見了。

何應欽怒,與他同來的第3艦隊司令謝剛哲少將暗笑不已,第3艦隊將參與導彈部隊和預警雷達部隊組建,他本人還是戰術導彈部隊的副司令,陳紹寬是司令——相比於雷達這種防禦性武器,常凱申更重視可以打到三百公裡外的導彈。

“何部長請息怒,司令應該是確實有事,現在陳參謀長在也不是不可,霧季馬上就要結束,一切當以儘早佈置為重。”因為陳紹寬不在而失望的曾國晟反而勸起了何應欽。

他的話是有效果的,一來組建部隊很多事情都要他配合,二來何應欽也知道陳紹寬這樣做不給他面子,可常凱申是高興的,這是在給常凱申面子。他苦笑了笑,“不管有什麼分歧,都應以抗戰為重,這是我最佩服李漢盛的一點。我在壘允擔心談判太久耽誤戰事,他卻說可以一邊談一邊佈置,先把東西運抵重慶。這才是國事為重啊。”

情不自禁說起了李孔榮的好話,這是在褒獎李孔榮貶低陳紹寬,點到為止的何應欽很快就改口道:“我們還是進去談吧。天黑之前談完,明天就開始選點落實部署。”

何應欽、謝剛哲、陳訓泳、曾國晟等人進入辦公室,早就圍在一邊的司令部人員湧向了兩架安靜垂翼的直升機,他們不單是看飛機,直升機下來的人他們也認得。

“喜海!”海軍軍樂隊隊長蒲聰森少校剛才一眼就看到了以前的樂兵江喜海,兩年不見當成號都吹不響的兵居然會開倒著飛的飛機。

“隊長!”江喜海還在按規定記錄飛行日誌,暫時沒想到這是老家,被蒲聰森一喊日誌一扔就下來了。“真是你啊,隊長。”

“不是我是誰。”蒲聰森拍了拍他,“看你,真長大了,個子要比我高了。”

“喜海,你這兩年都在幹什麼?李司令怎麼就讓你開上了飛機呢?”隊長蒲聰森拍著江喜海,隊附孟範泰、排長田福澤、職員黃恭威等人則在一邊問話。不想旁邊飛機又跑出個人來,他一邊摘帽子一邊大喊道:“隊長,我是慶英啊,我是慶英,你記得我吧?”

兩架直升機四個飛行員,其中有兩個是司令部軍樂隊出身,另外兩個則是馬尾司令部出身,他們雖然和蒲聰森不太熟悉,但也湊了上來,給大家香菸。

“薩伊奶!你當年是怎麼跑的?。”蒲聰森一拳打在田慶英身上。當年南京撤退時,脫隊的人很多,樂隊也不少人脫隊,身為樂隊隊長的蒲聰森暗自擔心,但上頭沒查久而久之他就不當回事了。後來傳聞說脫隊其實是上頭有意為之,目的是在海外重建海軍。海軍果然在美國重建了,自己這些人每個月能領到十幾塊美元津貼。可今年開始就不行了,津貼取消,美國海軍的事情禁止討論,直到今天直升機翩翩飛來。

“我……”田慶英當年是樂隊司書,當年他南下走了幾個月到了廣州,集中後在日本人佔領廣州前到了香港。人一到香港護照就送來了,之後再去美國……。這一路走了幾萬裡,一別又是兩年,現在蒲聰森這麼一問,他眼淚差點掉下來。“我…我……”他說不出話來。

“好了。回來就好!還能開飛機,不錯不錯。好好幹吧,把日本人趕出去!”蒲聰森感慨道。

“是。”田慶英就要敬禮,卻被蒲聰森攔住下了,“都是兄弟,敬什麼禮啊,晚上到我家吃飯,你嫂子有的時候還說起你,說好久不見你了。”

“好,好。”田慶英點著頭,以前在隊裡做司書的時候,他也常到隊長家吃飯。“嫂子現在也在重慶啊?”

“是,在重慶。”蒲聰森苦笑,他壓低聲音道:“前兩年跑出去跟陳司令建海軍的人太多,去年一點,現只剩下六千八百個人,這連開船都不夠,不得不又招了一批人頂上。上面怕我們再跑,家屬全遷到重慶集中看管。你嫂子本要回福州的,也就到了重慶。”

“福州就不能呆嗎?”田慶英剛回國沒兩個月,這還是第一次出滇。

“老家那邊的人全跑光了,就只剩早前馬尾司令部李凱濤司令幾個,還有幾個炮臺臺長。”蒲聰森笑,“福州離日佔區近,離海也近,家家戶戶又互相照應,很多時候一個晚上連家帶口全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著。再出現不是在香港就是在南洋,隔段時間拿著簽證又去了美國,上面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田慶英有些咂舌。他想象不出馬尾要塞人跑光是什麼概念,可重慶當局把海軍家眷全部集中到了重慶,看來那邊情況真的很嚴重。

田慶英如此想,晚上去蒲聰森家吃飯時,才現村口士兵荷槍實彈,人員來往進出都要檢驗證件,出村的人如果帶了物件,還要開啟檢查。出滇之前軍政部給志願海軍人員緊急製作了一批證件,驗證的士兵看了看證上的相片,又看了看人,便揮手放他進去。

蒲聰森沒說話,田慶英也沒有說話,不過進了村,到了一棟房子門口,蒲聰森說話了,“你大哥就住在這裡了,下次來別忘了門。”

房子是一幢蓋瓦的五開平房,對著的這面是磚牆,上面安著木窗,側門卻是泥牆,閣樓處也有一個透氣的小窗。房子沒有粉刷,可風雨侵蝕的痕跡還是在牆上顯露無疑。旁邊的一棟卻倒塌了,露出木製樓板以及殘瓦殘牆,幾個小孩在一邊玩耍。

“別看了。”蒲聰森笑道:“這房可是標準的別墅房,一面還是磚牆,委員長住的也沒比這好到哪裡去,不過是地方大點。旁邊這棟是去年夏天轟炸時倒的,死了好些人。”

剛才在直升機上田慶英就看見了整個黃山的別墅,說句實話,這些別墅還不如美國農民的木頭房,人家可全是兩層的。而之前田慶英在昆明聽到的小道消息是重慶要員全住豪華別墅,日機轟炸是炸不到他們的,現在真相就在眼前。

“伊爸…伊爸……”在殘牆斷瓦出玩耍的兩個孩子飛奔過來,這是蒲聰森的兒子和女兒。

“這麼髒,伊媽等下又要打了。”蒲聰森拍了拍兒女身上的泥巴,一把抱起兒子,指著田慶英道,“還認識田嘎嘎(叔叔)嗎?”

“嗯嗯。”男孩子五六歲大,目光根本沒去看田慶英,他和妹妹兩人一高一低,眼睛直盯著田慶英手上領著的東西,每每來客,客人總是會帶一些糖果點心,最不濟家裡也能吃頓肉,這已經是孩子們的經驗了。

田慶英走的時候男孩才兩歲、女孩還在吃奶,兩年成年人沒有什麼變化,孩子卻長高了一大截。他指著男孩道,“是叫…安…安志對吧?來來,吃巧克力,也給你一塊……”

“就知道吃,一點禮貌都不懂。”蒲聰森狠拍兒子屁股一記。安志和妹妹雖然沒有聽過巧克力,可錫箔紙帶著奶油香,他們抓住就急啃,連錫箔紙也吃了進去。

“這個不能吃,別吞下去。”田慶英不得不攔住他們,把錫箔紙從孩子嘴裡挑出來。

“這就是美國巧克力?”蒲聰森見兒子吃,自己嘴裡也有了些口水,他吃過巧克力,但那是戰爭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不是這種。

“是。軍裡的,大塊大塊。飛的時候來不及吃飯就啃兩塊。”小孩子有吃有喝就聽話,他把蒲聰森的小女兒跑了起來,她吃的實在太香,一抱起來就咯咯直笑。

兩人抱著孩子走向其中一扇房門,這時候田慶英才現這五間房子不是一家人住,是一間住一家。正要進門時,裡面煙霧直冒,一個熟悉的女聲問道,“聰森,去買米了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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