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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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事情定下了前提後面就好談了。不過這個前提讓潘醒農這樣的齊家治國平天下感覺很難受,福建會館這邊像陳嘉庚心裡也不是太好受,雖然這種話他不是第一次聽,但如果日本人真的南下,華僑確實要考慮自己的後路。至於戰後,誰知道那會是什麼樣呢。

下午談完,按禮節陳嘉庚留楊纘文等人吃飯,談的時候大家就熟悉了,吃飯的時候喝酒關係越發融洽,卓獻書不知為何也在席間,他道:“請問李司令,海軍陸戰隊大概有多少人?”

“這個很難說。”下午交談得知,現在暹羅有兩百三十萬華僑,八成是潮汕人。加上法屬印度支那,整個南洋除了閩人外就數潮州人最多。“不過超過一百萬吧。”李孔榮說了約數。

“一、一百萬?!”不光是卓獻文,連陳嘉庚都很吃驚,這個數字李孔榮以前從未說過。

“一百萬很多嗎?”李孔榮不解的看著諸人,“要讓日本人投降,沒有一百萬人登上他們那幾個破島是不可能的。當然,這是趕時間,不趕時間五十萬足矣。海外華僑一千多萬,一百萬士兵並不誇張,況且真正打仗的人沒有一百萬。”

“一百萬軍隊,有……有那麼多軍官嗎?”卓獻文字想說有那麼多錢嗎,可陳嘉庚在側,海軍又會點石成金,他怕這麼問大家會笑。

“軍官?差不多吧。陸戰隊的構建和國內部隊是不一樣的。”李孔榮放下了筷子。“國.軍,特別是中央軍的軍官團是注重政治教育的,兵源五湖四海,什麼地方的都有。陸戰隊不會這樣,現在北美華僑全部安排在一個師,叫做北美師,補充的兵源也只會是北美華僑,其他地方的人一般不安排進去。

北美華僑因為人少,組織優勢體現不出來。南洋這邊就不一樣了。比如……,楊總理是潮安人,我們就以潮安為例。成軍的時候所有潮安籍華僑將全部編入一個師或者一個軍,編制當然是按軍隊的組織來,軍師團連排班六級,但華僑本身也是有組織的。假如潮安籍華僑士兵有五萬人,可以編成一個軍,不是擔心軍官嗎?沒問題,潮安軍的軍長就是楊總理,他的兄弟、堂兄弟、侄子就是師長、團長或者營長。”

“什麼?!”楊纘文手一抬,筷子蹭掉在地上,他就是個布莊商人,平時熱心公益這才被大家抬愛選為總理,怎麼一轉身就變成五萬人的軍長了。“李司令,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我殺雞拿刀都拿不穩,怎麼做得了軍長?”

“不必慌不必慌。”李孔榮笑道。“海軍當然知道楊總理不懂軍事,所以到時候會外聘一些專業的軍事參謀,參謀負責作戰方案,楊總理拍板決斷即可。打仗做生意其實是一回事,關鍵是決斷。營長以下軍官由速成軍校培養,當年黃埔軍校學制也不過九個月嘛,還是以政治教育為主。營長以下軍官除去三個月軍事訓練,半年速成足以,技術兵種麻煩一些,很多要一兩年了,可麻煩也沒辦法,趕鴨子上架也得上。”

身邊有軍事參謀,團長以下有比黃埔軍校更好的軍校生,如此在座各位才大松一口氣。卓獻書似乎有些失望,他道:“低階軍官不難,關鍵是專業的參謀難找啊。”

“這樣什麼難找的。英國美國派幾千個參謀過來是很簡單的事情,翻譯也不難找,南洋會說英語的學生可不少。我認為只要兵員充足,兩年時間即可組建百萬大軍,作戰部隊大概五十個師,每師一萬兩千人左右,其他為後勤支援部隊。”李孔榮說罷又想到那起吃狗殺人騙錢事件,再補充道:

“只有在這樣的軍隊,士兵和士兵才是真正的兄弟,長官愛護部下,部下擁護長官,沒有人剋扣軍餉。你會剋扣自己家人的錢嗎?你只會在儘可能滿足家人所需的情況下把錢儘量節省下來,但這錢不是你的,是家裡的,是留下來做大事的。也只有這樣的軍隊,吃敗仗才不會垮,這個是你表侄,那個是你表叔,再那個按輩分是你的太爺爺。吃了敗仗,你會丟下他們一個人跑嗎?你不會,因為這就是家。你只會向連部所在的地方跑,連部只會往團部跑,團部只會往師部、軍部跑。楊總理不但是潮安軍的軍長,他還是潮安籍華僑的族長,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你不和族長在一起,跑到其他地方就能保住命?

你是黃埔四期生,中央軍什麼情況不用我說。沒打仗的時候很團結,打完仗補充的軍官如果政治教育沒跟上,那就是一團糟。加上沒有預備役制度,補充進來的新兵什麼地方的都有,他們是死是活與長官何干?對軍官來說,重要的保住命、撈到錢、升到官。打仗重要嗎?一點也不重要,實在呆不下去還可以花錢買張調令一走了之。這樣的軍隊能打勝仗?能靠得住?這要是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

李孔榮諷刺辛辣,卓獻書滿臉通紅,額頭全是汗珠。陳嘉庚還有剛才掉筷子的楊纘文卻在想李孔榮描述的那種軍隊,如果這真的可行,他們說不定真能帶兵上戰場。

“李司令,這似乎與湘軍……”林子明思考片刻想到了湘軍,他覺得湘軍似乎就是這樣的。

“對,這就是湘軍,明末盧象升的的天雄軍也是如此。”李孔榮點頭。“湘軍其實就是以湖南鄉間士人為骨幹,湖南農民為血肉組建的軍隊。湘軍最開始一敗再敗,曾國藩數次要跳水自盡,可怎麼敗湘軍都沒有垮。不過也不是說任何地方都能這樣建一支強軍,能建軍的地方是很講究的。湖南多山地,農民天生就是好步兵,再則是當地民風淳樸、務實、抱團、排外,這樣軍官團才能團結,不會拆臺內鬥,更不會彼此出賣。

從這個方面說,潮州人是有優勢的,因為潮州比湖南還排外。我比較擔心的就是下午說的那兩個前提。湘軍為什麼打仗,第一是為了報仇,太平軍是從湖南過境北上的;第二是為了報效,為國殺賊嘛,還有就是儒家治國平天下的抱負。海軍不需要報效誰,海軍只為自己打仗,但我擔心有些人看不開,就像客家人,他們最喜歡最喜歡做官了,從唐宋開始就是如此,做了官就感覺光宗耀祖了,根本沒看到為了他的光宗耀祖,犧牲了多少同鄉和同袍。

如果一個軍官為了討好重慶政府或者別的什麼政府下達不該下達的軍令,犧牲不該犧牲的部下,海軍軍法處對此的定義是‘兄弟亂兄弟’,他不但要處死,他的妻兒也要處死,海軍不能容忍這樣的人。除非是海軍總司令部決定,認為要幫重慶一把。”

“打日本人也不行嗎?”卓獻書忍不住問,下午他沒有參與談判,不清楚前提是什麼。

“海軍一直在對日本人作戰。”李孔榮看了看他。“但海軍打日本人和重慶打日本人沒有關係。海軍打海軍的,重慶打重慶的,身為海軍軍官你帶人跑到重慶那邊去是什麼道理?”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彼此呢。”潘醒農也出言幫腔,“國內是打不贏的……”

“海軍和國內不是一家人,連軍旗都不同。”李孔榮提起了軍旗,這是彼此不是一家人最顯眼的特徵。“再說國內打不贏是國內的命數,和海外華僑有什麼關係?難道四萬萬人要靠一千萬人來救?他們自己為何不能救自己?”

“國內很多地方連飯都吃不飽,又怎麼能自己救自己?”潘醒農再道。下午談判的時候,他的意見最多,尤其反對李孔榮區分國內國外。

“要是真連飯都吃不飽,淪陷落到日本人手裡也不算太壞,最少日本人會做做樣子賑濟饑民,好拍些照片出來顯示大東亞共榮的美好。”李孔榮笑道。“下午我就說過,我的原則向來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命不好的人、運氣不好的人、自己犯錯的人,死了就死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天意如此。你要犧牲那些沒犯錯的人去救他們,怎麼看都有違天理。逆天而行的結果就是遭報應,最後大家一起死。這種事我不會做,海軍也不會做。”

見李孔榮又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抬出來,潘醒農已經無力重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只是轉過臉腹議李孔榮太過無情。

李孔榮的無情讓席間有些冷場,剛剛被他說的憧憬做軍長的楊纘文則故意說了些輕鬆的話題,李孔榮照樣談笑風生,唯有潘醒農悶悶不樂,卓獻書沉默不語。晚上九點多鍾,楊纘文等人在笑聲中告辭。他們也只是來打探海軍態度的,到底入不入夥、怎麼入夥,曼谷中華總商會還要反覆討論,這不是幾個人事,這是三百萬潮州華僑的事。

天福宮就在海邊,這裡椰樹林立,海風宜人,散步時陳嘉庚笑道:“我覺得潮州佬會來。你說的那種軍隊,就是我也想過一過軍長的癮頭。”

“軍中太清苦,疫情也不少,加上打仗,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嘉庚先生從軍就不必了吧,不將兵可以將將嘛。”李孔榮也覺得潮州人會來,可人數拿不準。

“我‘將將’?哈哈,不行不行。”陳嘉庚大笑,“我恐怕連槍和炮都分不太清。”

“分得清人就行了。首先在於認清形勢,再就是知人善用,這和管理商鋪沒有多大的區別。槍炮那是前線將領的事情,和統帥關系不大。”李孔榮道。“不是說三月份要回國慰勞嗎,可以藉此機會看一看國內的形勢。”

回國慰勞是去年就定下來的。說起這件事陳嘉庚沉吟起來,他道:“張楚琨給了我一本美國著名記者寫的西行漫記,建議我去延安看看。”

“西行漫記?”李孔榮笑了笑,“我知道,英文叫做Red.Star.Over.China,埃德加·斯諾寫的。他本人的立場是親**,在延安採訪之後寫了這本書。”

“美國人也親**?”陳嘉庚吃驚,他本以為蘇聯和中國才有**。

“有,非常多,特別是記者和文人,他們很多都是領莫斯科統戰經費的,像國內左聯那種。或者是控制了報館編輯,你文章的立場如果不親左,就不能釋出。”李孔榮解釋著。

“可以這樣?那他們要收買多少人?”陳嘉庚根本想不到有這樣的事情,他認為報紙、特別是大報的立場應該是中立的,必須實事求是。

“不要收買多少人。”李孔榮道,“搞定一個報館總編,那麼靠這家報紙為生的上百個記者文人就全都搞定了。不親左就不發表,不發表就沒吃飯,你要是個右派文人,家裡老婆孩子餓的急急叫,你會大罵**嗎?像張楚琨就是有問題的,他的專欄文章全是左派立場。”

“但他說他不是**啊。”陳嘉庚停了下來,他不知道李孔榮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踢掉張楚琨,不讓他在南陽日報呆下去。

“**是很聰明的,有些人入了黨就不好做工作了,所以不能入黨,他們管這種人叫做精神黨員。國內有很多這樣的人,像七君子裡的沈鈞儒,他這樣的無黨派民權人士一天就要用掉幾千塊大洋,這錢都是共產國際給的。他如果加入**,活動就不方便了。”李孔榮道。“**是世界性問題,蘇聯間諜組織共產國際是世界性組織,他們知道中國人很多時候盲目崇信洋人,所以經常把白人**調到中國來。把他們寫的文章在你面前一亮,你看,洋人都這樣說,然後本土右派就傻了眼。他們確實有些崇洋媚外,根本就不知道洋人裡的**、白左比華人多的多。”

“呵呵……”陳嘉庚笑了,他書還沒看,見是美國著名記者寫的便對書的內容信了三分,沒想到弄來弄去還是出口轉內銷,一面假西洋鏡。他笑後道:“漢盛,我聽你說左派和右派,到底什麼叫左派,什麼又叫右派?什麼又是**?”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李孔榮想了想道:“這樣說吧:要別人出錢給所有人吃飽飯,或要求別人放棄自己的正當利益以成全所有人的人就是左派,反對這樣做的人就是右派。**就是拿著別人的錢,然後說他來分配所有人都能吃飽的那個人,左派是他們的天然盟友。”

“要別人出錢給所有人吃飽飯……”陳嘉庚默唸道,“這麼說右派是一毛不拔的吝嗇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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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麼說,右派會給親戚朋友飯吃,會給同鄉飯吃,也會給流落到自己家門口的人飯吃,但施捨總有界限和限度,他不會支援沒有一點關係的非洲難民,不會貸款給去都沒去過的古巴,不會讓外人吃肉親人喝粥,但左派則認為支援越多越偉大,結果就是勤快者不得食,懶惰者坐享其成。

說到底,右派是達爾文信徒,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信奉天道。你吃不飽可能是你命不好,沒有生在魚米之鄉,天災不斷,或者是你自己好吃懶做、愛賭成性,積攢不了錢財;或者是你每回打架都不敢拼命,年年收成都被別人搶走,所以你這樣的人餓死活該。

左派則認為這人死的冤枉,他們悲天憫人,講究人道。地方太窮有錢人就應該去接濟,大家不能為富不仁,路有凍死骨;好吃懶做逢賭必輸那是因為有人在剝削和算計,他勞動的剩餘價值全被資本家賺走了,所以這麼窮;打架打不過,收成年年被搶是因為大家不愛好和平,老虎拔光牙全部改吃草兔子就安全了。”

李孔榮說的形象,陳嘉庚一邊點頭一邊笑:“這麼說漢盛你是右派?”

“不是我是右派,是我這個身份必須是右派,不然無法對大家負責。”李孔榮嘆了口氣。“我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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