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原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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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原野猶如沉寂的大海,白日裡的酷熱早就不在,唯有下半夜獨有的清涼。 細微的風吹著田野,莊稼的葉尖似乎著光,走近才知道那是飛著的螢火蟲,它們一叢一叢的,四處飄蕩。但和以前的夜晚不同,今夜聽不到蟲鳴和犬吠,有的僅僅是刺耳履帶摩擦聲還有坦克引擎有力的轟鳴。

裝甲軍在追擊,然而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臨近黃河,菏澤以北照樣有著四五條河流,每一條河流都必須架橋,以使坦克和汽車順暢透過。沿途架橋的耽誤讓第1坦克旅旅長胡獻群少將擔心自己趕不上下午就後撤的日軍,但後方軍司令部拍了封電報過來,說是已經命令原先駐守菏澤的23師李必蕃部全力狙擊牽制日軍後撤。

23師是湘軍,師長李必蕃和參謀長黃****都是湖南嘉禾人。雖然湘軍的抗日決心不可低估,但一支連輕重機槍都配不齊的輕裝步兵師是否能延阻日軍重炮聯隊後撤,這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旅座,偵察營說前面聽到了槍聲,還看見了照明彈。”坦克1旅第1營營長董嘉瑞中校親自跑了過來報信,他騎著繳獲的東洋馬,月色下踏著莊稼地找到了旅部。

“槍聲?!照明彈?”胡獻群一直站在炮塔裡隨坦克一起北行。“是77師和日軍交火了?”

和要架橋渡河的坦克相比,摩步師的腳踏車就方便多了,遇到河流直接扛起腳踏車趟過去就是,水如果深一些那就拉一根繩子,拽著繩子過河。大半夜行軍下來,結果是摩步師跑到了前面,裝甲師還在後面。

“不是,不像。”董嘉瑞中校是屬猴的,坦克裡做不利索,非要騎馬上前偵查,來報告前他騎馬到前方去聽過槍聲,摩步師以機關槍衝鋒槍為主、步槍為輔,可他聽到的聲音基本是沉悶的步槍聲而不是衝鋒槍的噠噠聲。“很可能是23師。”

“到哪裡了?”胡獻群站在坦克上,低頭對著車裡吆喝了一聲。

“報告旅座,前面就是臨濮了,過了蔬沙河、基沙河就是董口。”參謀官報告道。

只要不等架橋,坦克行進的度還是很快的,一個小時最少能走十五到二十公裡。從張灣集到董口也就是五十公裡出頭,三個小時就能開到。可現在天都快要亮了,部隊還在董口以北十公里之外,而且還隔著兩條河。

“讓蕭平波馬上偵查!”胡獻群看了一眼西墜的明月,當即命令搜尋營前往交火地點偵查。

與此同時在鄄城南面的鄭營和富春,對日軍重炮聯隊的阻擊戰進入**,23師就在東西流向的蔬沙河和基沙河之間不到兩公裡的地段抵死狙擊日軍北撤。這一夜裝甲軍要搭橋前進,日軍也要搭橋前進,更多的時候要排除23師在路上橋頭埋設的地雷。排雷的阻礙使得日軍的推進進度和裝甲軍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日軍是順著菏澤到鄄城的官道北撤,到了鄄城後再往正西方向走十公里才到董口;88軍則是直接從菏澤開往董口,是以他們現在的位置在日軍西面十公里外。

為了不引起支那追兵注意,獨立野戰重炮第8聯隊的金岡嶠少將一開始是禁止日軍開炮——夜間槍聲傳不了多遠,但炮聲卻能傳至十幾公裡之外。一旦開炮,說不定支那軍其他部隊聽到就圍了上來。可打了半個多小時,眼前的支那軍就是死戰不退,兩次把衝過河的士兵趕了回來,知會過野戰炮兵第6聯隊聯隊長真井鶴吉大佐後,金岡嶠少將決定開炮。

兩個重炮聯隊都沒有1oomm口徑以下的火炮,只能是讓兩個15omm重炮中隊緊急展開開炮,十多分鍾後,經展開便不待試射就向河對岸猛轟。月夜裡炮聲轟轟,十幾公裡外都能聽見,而23師的陣地,頓時在重炮的密集打擊下翻江倒海。重炮的殺傷不止是直接命中,更有震顫和眩暈的效果。身在前線的士兵情況如何完全不知,但身在第二道防線的師長李必蕃在一炮彈就近爆炸後,被氣浪衝到的他只感覺天旋地轉,他感覺不到別的什麼,只趴跪在地上一個勁的嘔吐,即便想站起來也掙扎著倒下去。

“鈞座!鈞座!”一個熟悉的人在叫著他,可他就是想不起此人是誰,也聽不見他在喊什麼。

李必蕃被炮火震暈了,參謀長黃****大嘆一句,隨後代命令道:“馬上傳令前線,鬼子要打進來了,準備好白刃戰。”

日軍重炮不斷肆虐,好在電話線並未斷絕,參謀長黃****的命令很快就傳到了前線。此時前線也是一片哀鳴,重炮將臨時修建的防炮塹壕炸成一個個大坑,每一炮下去都是血肉飛濺、泥沙沖天。23師前身是北伐軍唐生智第8軍的工兵營,師長李必蕃也是工兵出身,對防炮自然注重,但開炮的是15omm榴彈炮,每炮彈三十多公斤,快趕上一個人重了;再加上在野外,守軍陣地對這種炮彈根本無所防禦,炮打到哪裡人死到哪裡,好在士兵都是老兵,不想蘭封城內的195師一樣轟一遍就潰。

炮轟了不到十分鐘,67旅旅長李嚴武就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師部,他臉上除了沙土全是淚水,這不是哭了,這是被硝煙燻出來的。他抓住李必蕃大聲道:“鈞座,頂不住了!頂不住了!再撐下去全軍都要交代在這裡!”

“頂不住也得頂住!”李必蕃拿出剛剛收到的電文,氣勢十足的道:“委員長命令我們守到天亮,我們就是死也要守到天亮!你知道麼,日本人在逃命,他們在逃命,哈哈哈哈…,他們也會逃命,哈哈哈哈……”

“鈞座!鈞座!”李嚴武只覺得師長得了失心瘋,復有看向李必蕃身邊的補充團團長李榮佐,道:“參謀長呢?”

“參謀長去了富春那邊。”李榮佐道,“68旅那邊也要頂不住了。”

“23師就是戰死到最後一人,也要守到天亮。”李必蕃把電報一拍,站起來道。他瞪著李嚴武,“你67旅要是敢私撤,那不要說我不顧情面施行軍法。”

“我……”李嚴武摸了一把淚,他哭喪著道:“我哪有啊,現在部隊兩面臨河,前後都是鬼子,你能讓我撤到哪裡去?要死就一塊死吧,下去了我跟大哥說是你把23師打光的。”

李嚴武說完話就推開師部工事的門走了出去,他的話讓李必蕃微微愣神。23師此前只是一個工兵營,之後靠營長李雲傑一點一點拉扯,又大量招收嘉禾子弟,才變成今日被人稱為‘李家軍’的23師。李雲傑前年冬天在貴州病死,死前推薦李必蕃做了師長,兩個旅長李嚴武和李嶽森未必心服,可現在23師上有最高統帥部的軍令,又身處兩河之間的狹小地帶,他們想像歷史上那般私撤也撤不了。

李嚴武這是在埋怨李必蕃,說他對不起大哥李雲傑,可當初李雲傑之所以會讓李必蕃做這個師長,就是因為他能繼承自己的遺志:和早前的同盟會人一樣,建一個民主的共和國。此時外敵入侵,李必蕃自覺問心無愧。

‘轟……’李必蕃想起大哥李雲傑時,外面日軍的炮火正在往後延伸,明顯的,日軍已經趁夜渡河摸了上來,他開始有些坐立不安。此前雖曾兩次將日軍趕下河,但那是在日軍沒開炮的情況下,現在日軍炮如雨下,前線能不能守住還是未知數。

“鬼子上來了!鬼子上來了!”炮火一向身後延伸,躲在防炮洞裡的134團團長劉冠雄就鑽了出來,134團守的是蔬沙河北面的鄭營,這是菏澤通鄄城的主幹道之一。白天的時候,基沙河、蔬沙河上的橋都被炸掉了,北面鄄城城內留守的日軍只有一個大隊,根本就不能拿23師怎麼樣,現在關鍵是要守住蔬沙河一線。

“手榴彈!手榴彈……”塹壕裡炮火雖歇,但到處都是刺鼻的硝煙,士兵們踩著一高一低的塹壕開始準備作戰。手榴彈是第一個要準備的,黑夜裡看不清敵人,要等三十節重機關槍佈置好才能打照明彈——這照明彈還是去蘭封開會時司令長官薛嶽特意下的。

“砰…砰……”並不響亮的槍聲在陣地上響起,兩照明彈打在陣地上空。宛如年節時的煙花,照明彈升入空中後立即炸開,出蒼白的光芒。它瞬間照亮了23師沿蔬沙河一帶佈置的塹壕,更照亮了正在渡河的水蛭般蠕動的日軍。

“開炮!重機槍……”團長劉冠雄看的真切,當即命令團屬迫擊炮開火、命令重機槍開火。‘啾啾啾’的迫擊炮聲起、重機槍也開始點射,河裡、河岸上的日軍頓時遭殃,但時間已經晚了,迫擊炮只能壓住河面上的日軍,已經過河的日軍端著刺刀已經衝了上來。

“手榴彈!!”塹壕裡的連排長們也看的真切,他們在三十節重機槍、捷克輕機槍的掃射中命令士兵開始扔手榴彈。黑點兒頓時飛了出去,在四五十米外炸響。爆炸聲中,鬼子好像全部炸死了,但劉冠雄知道他們沒死,他們在等照明彈熄滅,然後衝上來和自己打白刃戰。

亮如白晝的照明彈在空中燃燒了短短的一分多鍾,隨即慢慢的熄滅,伏在地上的日軍見守軍再打的照明彈還未亮起,當即起身往前豬突。塹壕就在河岸上,衝過來的日軍大多被守軍結成的人牆攔住,但也有少數人用力過猛,摔倒了塹壕裡。

為了防止暴露,夜間拼殺裡誰也不敢出聲、不敢呼喊,接著照明彈對刺之後,夜當即黑了下來,此時開始敵我難辨的肉搏——黑暗中雙方士兵只能透過摸頭盔式樣分辨彼此,當然還可以看對方軍服是否潮溼。但在團長劉冠雄的命令下,134團士兵的上衣全部浸溼,只餘褲子和鞋子是幹的,團裡的命令是只要一摸到對方褲子是溼的,就要一刀捅過去,只是戰鬥並不是馬上就結束,打著打著雙方的軍服全溼,到最後又只能靠摸頭盔和武裝帶分辨敵我。

前線的134團在肉搏,後面的預備隊因為炮火壓制根本就上不來。只有悶哼、喘息、慘叫的黑暗肉搏持續了半個小時,最終,人數更少的日軍禁不止向後退,可這些人還沒有趕出塹壕,河對面又湧過來一批日軍,在這股生力軍的衝擊下,134團節節敗退。

“不許退!不許退!啊……”團長劉冠雄最先違反搏鬥中不許出聲的死規矩,他一開口就被身邊的一個日軍捅了一刀,刀捅在肺葉裡,他的聲音像是洩了氣,‘啊’的最後已經聞不可聞。“團座!”幾個聲音當即喊了出來,拼命的要向他靠攏,但都被身邊的日軍尋聲擊殺了。

“閣下,我軍佔領了鄭營!”參謀長山田雄野少佐向金岡嶠少將報告戰況。

“呦西!”金岡嶠松了口氣,他隨後對舟橋大隊的山田松二道:“馬上架設浮橋,”

“嗨!”天馬上就要亮了,部隊不能身在鄄城之外。現在士兵一拿下河對岸的鄭營,工兵就馬上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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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座、鈞座,鄭營失守了!”鄭營北面一公里處的師部,師長李必蕃也收到了命令。

“鴻基呢?!”李必蕃急道。鄭營如果失守,日軍如果架橋,其他不說,光汽車上加上機關槍徑直衝過來自己就守不住。

“劉團長殉國了!”副官遲疑了一下方道,一團之長死在最前線,沒有給23師丟人。

“鬼子一架橋,我們就攔不住。來人,跟我去把陣地搶回來!”李必蕃霍然起身,戴上軍帽就要帶著預備隊出門。

“鈞座,真要在這裡拼光家底?”補充團團長李榮佐也是23師的老人,四個主力團都派了出去,師部就只剩下補充團和特務連,他見李必蕃自己都上陣了,張口結舌間問了一句。

“軍令如山!”李必蕃決然道,“不攔住鬼子就全跑了!重炮啊!全是重炮啊!”

“鈞座,我們要重炮有什麼用?!你就給……就給留些種子吧!”李榮佐哀求道。

“我們……哎!”重炮對23師確實沒用,可對抗戰卻又大用,著急間李必蕃來不及解釋,他道:“你要認我這個兄弟,就帶上你的人跟我上。要不了多久就天亮,我就是死也要拖在日本人褲腳上!”(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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