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奇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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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文字實際都是一種文字,只是書寫順序、筆畫結構有所不同,類似楷書、草書、行書、隸書之間的差異。楚國文字被稱為鳥書,即以鳳鳥為緣飾,字型飾以鳥形,風格恢詭譎詭、驚霧流波,與其說是字,不如說是畫。

莊無地見熊荊低頭看了食案,隨即將四字抹去,又寫道:“請殺趙遷”。這次熊荊再也不能淡漠,而是死死看著他,目光又是震驚又是疑問。

本能上,熊荊反對這所謂的計策。趙偃廢趙嘉數年之久,不可能對趙嘉沒有所提防,對趙遷沒有扶持。趙遷確實是一個擺設,但又不完全是個擺設。如果趙遷是擺設,趙偃死後趙粱為何不自立為王,或者擁立趙嘉為王?

莊無地獻計後,一直到宴席散去,熊荊都是眉頭緊鎖。盡復趙地與遷趙人南下,當然是盡復趙地對楚國有利,但問題是真的能盡復趙地嗎?李牧在的時候,楚國已全力助趙,可因為內鬥趙國還是崩潰了……

“臣以為趙國亡於內爭。”回到楚營幕府,身邊再無一個趙人時,莊無地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直抒胸臆。“百姓、士卒皆以趙嘉為賢,若能斬殺趙遷,立趙嘉為王,趙國再無內爭,盡復趙地或可也。”

莊無地寫在食案上的話只有熊荊一人看到,現在他把事情說出來,淖信、養虺、項超、鄂焯一干人大吃一驚,他們根本想不到莊無地要殺趙遷。

“軍司馬此言何繆。”項超氣憤道:“趙遷乃趙王,我軍來此乃為救趙,非來此斬殺趙王。”

“軍司馬之計過也。”養虺也不忿莊無地的奇計,“今之天下皆知大王言而有信,若是大王斬殺趙王,天下何人再信大王?”

“大王萬不可行此計。”右史倚憲進諫道。“趙遷必有親信,今日若殺趙遷,明日趙楚趙便要交惡,趙太后、郭開等人必然降秦,此於我楚國大不利也。”

“今天下將傾,非行奇計無可挽回,大王若是拘泥於舊法……”莊無地作為郢師司馬,知道的事情不比熊荊少,並且因為細緻的緣故,一些熊荊不知道的細節他也知道。

楚軍雖然每戰皆勝,但楚國仍處於亡國的危險中,局勢沒有得到根本性好轉。燕趙之地五百餘萬丁口,大飢之後最少剩有一半丁口,將這些丁口丟給秦國,拿下漢中、巴蜀也無法彌補失去趙地所造成的損失。

“行舊法又如何?”熊荊看著他,壓抑的舒了一口氣。

“楚國必不測。”莊無地迎著熊荊的目光,如此答道。“大王必要行奇計方可挽回天下時局。”

見熊荊收回目光開始思考,他再道:“趙國失國,一在內爭,若非趙遷、趙嘉太子之爭,李牧何亡?李牧不亡,有我三國輸運粟米,趙國尚可支撐。今殺趙遷、郭開,扶立趙嘉為王,以平原君為相邦,以司馬尚為守相,未必不能復國。

趙國失國,二在缺糧。三國僅能輸運千萬餘石粟米於趙,不足也。然災年之後趙人亦可耕作,我輸運軍糧於趙即可。李牧之軍不過三十萬,三十萬加之力卒馬匹,不過百萬之數。百萬人一年需粟一千八百萬石,未必不可輸運。

趙國失國,三在井陘。李牧雖數敗秦人,然井陘皆在秦人之手。若我能以火炮、火藥復奪井陘、滏口陘,再以混凝土築之、設火炮以守,兩陘無憂也。

趙國失國,四在卒少。然卒少皆因缺粟,若能每年輸運一千八百萬石庶米於趙,趙地不缺士卒馬匹。便有不足,亦可用胡人、戎人補之,入其師旅。”

莊無地一口氣說了四個原因,但是他越是說越是讓熊荊從猶豫漸漸轉為堅定。僅僅復奪井陘、滏口陘這一條,就讓他絕了復趙的心思。井陘與滏口陘是八陘之一,邯鄲圍城之前,滏口陘尚在趙軍手中,顏聚大敗邯鄲被圍後,東西夾擊下,滏口陘也落入秦軍手中。

平原上使用火炮,確能一戰擊敗秦軍,但在山地,尤其是井陘(娘子關)、滏口陘那樣的山地,楚軍推進極為艱難。而要想短時間拿下,除了付出足夠的人命外,還要消耗足夠的火藥。而後者,楚軍暫時沒有。

“萬萬不可。”這次連鄂焯也反對了。“若秦人大舉攻我,舟楫、糧秣必要不足,又豈能再戰於趙地?且盡復趙地,趙國復強,齊國不欲也。”

“舊郢、南陽無有積粟?”後勤是大司馬府關注的重中之重,聽聞鄂焯也出聲反對,莊無地開始有些洩氣。

“舊郢、南陽確有積粟,然數年前敖倉為我軍所奪,舊郢、南陽十年積粟多數北運,倉稟無多也。”鄂焯道。“與積粟相較,舟楫更是不足。郢都至舊郢兩千三百餘裡,這是水路;郢都溯淮水西行,水陸相加,亦有一千七百餘裡,秦人大舉攻我,舟楫必要不足,如何能輸運一千八百萬石粟米於趙地?

且粟米至趙地,非至邯鄲,而當至邯鄲以北四百裡之井陘,水路逾兩千餘裡,往返或將兩月。一年僅可輸運三次而非五次……”

鄂焯一說起輸運就沒完沒了,熊荊將他打斷,他再度看著莊無地:“殺趙遷趙國便不再內亂,此確否?如何保證?

盡復趙地需多少時日、需抽調多少楚軍士卒、需消耗多少火藥,方能將秦人趕至太行山以西並奪下井陘、滏口陘兩陘?秦人增卒若何?我亦增卒?

輸運不可支撐趙國,趙地幾經戰亂饑荒,不但無可戰之卒,也少耕種之民。項師、陽夏師、越師需滯留趙地幾年?”

熊荊連續問了三個問題,莊無地的奇計太多一廂情願,他無法保證殺了趙遷趙國不會有再有內亂,內部可以像楚國現在這樣團結。他也不能確定趙偃、趙遷不是一個被他人舉著的幌子,問題是實質是趙國內部的派系鬥爭。

除了齊國和燕國,楚國、趙國、魏國、韓國、秦國都經歷了遷都,但齊國五都,燕國上下都。遷都代表著版圖的擴大,同時也意味著權力結構開始轉變。楚國從丹陽到紀郢、趙國從晉陽到邯鄲,魏國從安邑到大梁(魏國起家之地是魏地,今山西芮城)、韓國從陽翟到新鄭(韓國起家之地是韓原,今陝西韓城)、秦國從雍城到咸陽,都是從邊緣地帶遷至中心地帶。

邊沿地帶皆是起家之地,也只有邊沿地帶崛起的邦國才具有壯大所必須的勇武。然而邊緣舊地除了勇武,還有族系久遠的公族、複雜繁鎖的的習慣法、密密麻麻的先祖神龕。從部族轉變成國家必須經歷一次組織、權力結構的轉型,舊地必要被淘汰,這才是列國遷都的初衷。

但遷都之後舊地、舊公族、舊傳統未必不存在,他們仍然存在於朝堂之上,只是被新都崛起的新貴給稀釋了,新與舊的斗真貫穿整部國家政治史。

趙嘉逃亡代地,代地和晉陽一樣顯然是舊地,他必然受到舊公族的支援,那新都貴族呢?平原君、平陽君為何不過來說要殺了趙遷、擁立趙嘉?

熊荊三問莊無地的時候,自己也在想問題的答案。趙遷為王還是趙嘉為王,和以前公子章為王還是公子何為王一樣,都是新舊勢力的爭鋒。趙國胡風甚濃,其有背離中國的傾向,也有親近中國的傾向,趙嘉顯然屬於後者而趙遷屬於前者。

趙嘉為王必然會捨棄南面之地而都於代——想到這裡熊荊突然醒悟:趙嘉為王,誰能保證趙嘉會設都邯鄲,再與秦人死磕?在舊地貴族的支援下,他為何不能居於代地,對秦人綏靖?如果是這樣,那盡復趙地還有什麼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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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計無用,不佞不行。”熊荊面容迴歸平靜,再無任何波動。

熊荊的那些問題莊無地還在思索,突然熊荊就下定了決心,他很是不解,道:“大王何以……”

“你與趙嘉相熟?”熊荊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臣……”這個很簡單的問題讓莊無地揮手擦汗,他硬著頭皮道:“臣未曾與趙嘉謀面。”

“哦。”熊荊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說這件事,莊無地低頭,也不再提什麼奇計。

“大王,我軍當如何?”一旁站著的項超是個粗人,他不明白熊荊與軍司馬之間的心照不宣。

“我軍?”楚軍此前只有掩護趙人撤退的計劃,沒有與三十萬秦軍決戰的打算。現在擊退了秦軍,一些計劃當然要變更。“軍司馬,我軍當如何?”

不行奇計,自然是遷徙。但已經佔了上風,就要佔一些能佔的便宜。莊無地道:“臣以為我軍應與趙軍北上,以得更多丁口,再於大河冰封前撤軍。”

“此可也。趙人當於冰封前盡數運走,冰封後我軍可順呼沱水行至中邑港,乘海舟返楚。”這一次莊無地的建議大家都贊同。秦軍戰敗,對楚軍已生畏懼之心,那就繼續追趕秦人,打到秦人退入井陘為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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