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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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改

深夜裡,橫渡沔水的楚軍舉著火把,快速向西挺進,他們棄守的沔水左岸,轟隆隆的爆炸聲再度響起。這不是炮聲,這是炮卒在炸燬無法帶走的火炮和輜重。西去全是山道,絕大部分火炮都要炸燬,輜重則放火焚燒,幾臺魯千里愛惜不已的弗要馬也難逃被摧毀的命運。

此時為了處置政務竭力安睡的趙政再也睡不著了。楚軍往西而去,如同卡在喉嚨裡的魚刺終於拔出,收復南鄭與巴蜀遙遙在望,大秦正從瀕臨滅亡的命運裡掙脫出來,獲得新生。每每想到這趙政便免不了要打上幾個寒顫,好似雪夜裡凍得發僵的旅人剛剛進入溫暖的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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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人西亡,衛卿以為此事……”趙政在故道邑,衛繚自然也在故道邑。儘管身在雍城的諸臣一直請求趙政返回雍城甚至回遷咸陽。

“無憂也。”已經睡下的衛繚也被楚軍的炮聲驚醒,與趙政一樣,他這個國尉也沒有出邑,這本就不該是堂堂國尉應該關注的事情。“荊人西去,若我可得巴蜀,彼等永困西地也。”

“若我不得巴蜀,又如何?”臣們還在點亮膏燭,堂內越來越明亮。趙政的目光看向地圖,落在苴地、巴蜀的位置上。

“若我不得巴蜀,可攻齊魏。”衛繚究竟是衛繚,雖然戰於大澤、南復巴蜀的作戰計劃是他力推的,但冷靜之後回想全域性,他越來越覺得王翦的上書不無道理。“巴蜀乃天下之邊地,不趁荊人大敗而速攻其根基,不智也。”

“若不攻巴蜀,糧秣如何?”趙政皺起了眉頭。衛繚只負責軍事,不涉民生。他不同,他必須忍受左右丞相、朝廷百官、郡縣官吏的抱怨,將寶貴的粟米從黔首口中摳出來交給國尉府。去年到今年,各郡民變愈烈,因公而死的官吏越來越多,百官的抱怨也越來越多。

“我有戰舟,戰舟可順水南下,以入荊國東地;又可於濟水出海,經海而至荊國東地。”與皺眉的趙政相反,衛繚是笑盈盈的。大澤之戰他高興,白狄人的陣法讓越人舟師戰而不勝他更加高興,他終於拿住了荊國的命脈。“我有戰舟,齊魏之地任我予奪,齊魏之粟便是我大秦之粟……”

“既如此,何不速攻齊魏?”趙政落在地圖上的目光馬上轉向衛繚。“既如此,又何必爭奪南鄭、巴蜀?何必與荊人戰於大澤?”

“大王,”趙政有些不高興,完全忘記自己當初主張舟師戰於陳倉、秦軍死守關中的打算。“戰舟初造,何人知曉其能覆荊人舟師?即便如今可覆荊人舟師,我軍所失,也是倍於荊人。若無陣法,數十艘越人戰舟就使我軍不得南下。

舟師之勝,勝在我死十人,荊人當死五人,此陸師所不能及也。此前大秦與荊人戰,死數十人荊人也未必死一人。今年可得巴蜀最善,不得巴蜀待我軍戰舟多時,我軍也當移師齊魏,以攻荊人東地。”

“待戰舟多時……”少府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造舟,日夜不停的造府。

白狄大人那時勸自己不要將扶蘇質於羌人,正是以羅馬國的例子相說。他說羅馬國與布匿國大戰時,羅馬國舟師將率不識海上風暴,舟師全毀,然羅馬國人臥薪嚐膽,僅僅百日便又造出兩百餘艘戰舟與布匿國再戰,最終打敗了布匿國。

羅馬國沒有數十萬工匠、隸臣的少府,羅馬國百日建造兩百餘艘戰舟,大秦若不是為要嚴防荊人侯諜窺探,百日之內必能造出千餘艘戰舟。

衛繚不知道趙政是在回憶羅馬國布匿國之戰,以為他是懷疑自己的戰略,已然看到勝利的他一時激動,大聲道:“若大秦有萬艘戰舟,荊國明年必亡!”

楚國的滅亡已經看到了,當然這只是極少數人。衛繚這句豪言讓趙政心潮起伏,這一刻,他從痛苦掙扎的深淵裡爬了出來,站在了一覽天下小的絕頂,大秦終於要一統天下了。

次日,他就應丞相百官之請,返回雍城,返回雍城的當日,便下達返回咸陽的王命。朝廷便回遷咸陽,此前隱匿於水、渭水、涇水各處的少府工匠大部分也返回咸陽。造舟是眼下大秦的首要任務,除了造舟,各郡縣還要立即訓練手一艘三槳戰舟需要一百七十名手,那一萬艘戰舟就需要一百七十萬手。

趙政的計劃如此,但就在他下達王命的次日,克里門尼德斯便找來了。

“陛下,您不能那樣建造戰艦,這是完全錯誤的戰略……”毋忌的缺席,克里門尼德斯的謁見費了不少功夫,他幾乎闖入曲臺宮的。毋忌不再,趙政只好召來了扶蘇。

“父王,他、”扶蘇完全勝任通譯工作,只是他還不懂得委婉。

“如何?”趙政含笑看著扶蘇,一側的趙高則看著含笑的趙政。

“其言之,我大秦造艦之事有諸多錯謬。”扶蘇吐了口氣,試著委婉。“荊人戰舟不用轉向之槳,迅捷無比,我不當與荊人較捷,而當與荊人較力。”

“與荊人較力?”趙政不明此意,他不明白白狄舟師將軍之子口中的力,代表著什麼。

“陛下應該建造五槳戰艦而不是三槳戰艦。”克里門尼德斯說的直截了當。“希臘人酷愛建造三槳戰舟,那是因為一艘三槳戰艦要比五槳戰舟節省不少工日,可以省不少德拉克馬。並且,他們的槳手訓練有素,總能迂迴到對方的側翼發動攻擊。

坦白的說,與楚尼的戰爭中,我們做不到這一點。總是楚尼戰艦剃斷我們的木槳、迂迴我們的側翼。所以陛下不能建造三槳戰艦,而應該建造五槳、七槳戰艦,這樣才能獲得超過楚尼戰艦的速度和耐力。我們還應該想羅馬人學習,在戰艦上裝上烏鴉吊,將海戰變成一場陸戰……”

大澤之戰在趙政等人看來是一場勝利,可在克里門尼德斯看來完全是一場敗仗。八百五十九戰艦戰沉七百零七艘,另外有二十五艘帶著不同程度的損傷,只有一百二十七艘完好。然而這一百二十七艘戰艦,卻被楚尼人六十多艘逼得連連後退。

參戰的楚尼戰艦不知確實數量,有四百多艘的說法,也有八百多艘的說法,但考證下來應該是四百多艘。楚尼戰沉戰艦在三百五十艘左右,己方卻戰沉了七百零七艘,損失是楚尼的一倍。如果這不是敗戰,那什麼才是敗戰?

好在秦尼是一個強大的王國,國王對七百艘戰艦、二十萬士兵的戰死毫不在意。工匠們日以繼夜在建造新的戰艦,將軍們在徵召、訓練新的槳手。克里門尼德斯的謁見是想錦上添花,給秦尼海軍制定最重要的戰略,這實際就是複製羅馬人的戰略:

不與敵人較量槳技、比賽操艦技巧,而與敵人來一場速度和耐力的比賽;不與敵人進行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海戰,而是和敵人打一場水面上的陸戰。所以戰艦必須是五槳甚至是七槳,這樣才會有更快的速度、更好的耐力,以及更多的肉搏士兵。

被撞擊並不可怕。這樣的戰艦應該歡迎敵人來撞擊。因為一旦撞擊,烏鴉吊就會死死勾住敵人,戰艦上的士兵跳過艦舷,與敵人進行肉搏。

斷斷續續的,扶蘇將克里門尼德斯的話逐一翻譯。趙政聽後沒有遲疑,立即召見衛繚、少府大工師燕無佚等人商議。

“非也非也。”衛繚還未全部聽完克里門尼德斯的建議就連連搖頭。“五槳戰舟九千工日、三槳戰舟六千工日,造兩艘五槳戰舟可早三艘三槳戰舟,臣願多矣。”

“多?”趙政體會這個詞,漸漸領悟。

“然也。”衛繚道。“荊人手即士卒,士卒即手,戰舟造大有何益?我有陣法,荊人不勝我,我無陣法,兩舟相鬥時,其餘戰舟速將兩舟撞沉,以一換一而已。荊人不過二十萬,戰舟不及千艘,我軍何止百萬,戰舟更有萬艘。四十萬人死而荊國亡,有何不可?”

與楚國的戰爭中,迄今為止,秦軍戰死的士卒不止四十萬。秦國從不畏懼消耗,秦軍畏懼的是自己消耗敵人卻不被消耗。水戰順利實現了對楚國的消耗,這就是戰舟意義之所在。

衛繚說動了趙政,一側站在的克里門尼德斯卻又自己的不滿,“如果採取這樣策略作戰,我非常擔心士兵們對國王陛下的忠誠。”

“士卒懼法貪爵便可,何須其他?”衛繚對克里門尼德斯的擔心抱之與微笑。

“可是……”克里門尼德斯聽完扶蘇的轉述,想說什麼有說不出來。秦尼不使用僱傭兵,他以為秦尼是希臘那樣的城邦,可他又不是希臘城邦,不必在乎士兵甚至是將領的反對。

“大王,滅荊之戰,三槳戰舟即可。”衛繚繼續說道。“如今少府回遷咸陽,不懼荊人侯諜,可日夜造舟不懈。今冬大河若未冰封,臘祭便可滅齊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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