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節 大明第一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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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皇帝,竟然還需要跟臣子進行這種內鬥,朱敬倫感到自己很失敗。

他追溯歷史,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發現,在秦代之前的歷史上,從來還沒出現過君相之爭,朝堂上爭鬥最嚴重的,無非是將相之爭,從沒有發生哪個國家的內政混亂,是因為皇帝跟丞相之間的衝突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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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流行的是拜相、拜將,君主將內政全權委託給丞相,垂拱而治,也不擔心會發生什麼謀朝篡位的事情。燕國的丞相子之倒是想壞了規矩,誘導燕王噲禪讓君位給他,然後就爆發了子之之亂,最後齊國、中山國聯合干涉,攻破了燕國都城,將子之剁成了肉泥。

也有成功的例子,齊國田氏取代了姜氏,趙魏韓三家瓜分了晉國。但這些都還屬於是權貴之間的傾軋,純粹的文官集團尚未形成。相權往往把持在高等貴族的手裡。

直到商鞅變法,改變了權貴把持朝政的傳統,一大批底層士族,甚至平民,獲得了晉升的渠道,透過激發底層士族的士氣,秦國政權得到了爆炸性的力量,一統天下,同時也終結了一千五百多年的中國古典貴族統治。

打破了思想禁錮的老百姓,才能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種雄音,又透過這種方式葬送了秦國,實現了拔劍者死於劍下的箴言。

秦漢時期還能勉強保住權貴政治,新的貴族依然在政治上有巨大的優勢,雖然屢屢有強勢君主破格提拔平民的事情,但壟斷文化傳承的貴族和大宗族天然控制了權位,到了曹操時代,為了籠絡完全取代了先秦貴族集團的大宗族勢力,出臺了九品中正制制度,給天下宗族劃分等級,按照品級讓這些宗族勢力瓜分國家官職。

這段時期,政治傾軋變成了皇權跟大家族之間進行,司馬氏取代曹氏,東晉門閥政治,都是這種表現。

傳統意義上的君相之爭,以及君相之爭背後反應的官僚集團和皇權的權力鬥爭依然沒有形成。

唐朝奠定了科舉制度,從此底層文人開始取得規範性的上升渠道,可以透過科舉晉升,唐太宗盛讚這種制度,得意洋洋的表示,“天下英雄盡入吾轂中”。

科舉制度爆發的力量,徹底讓文官集團形成,武則天夫婦利益文官集團,徹底剪除了長孫無忌為代表的關隴貴族集團,從此門閥政治徹底終結。

到了宋代,科舉制度完全成熟,從此政治徹底變成了皇權和官僚集團博弈的結果。

宋神宗時期,想要變法,與大臣議事,神宗說:“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名臣文彥博回答:“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文官可以當著皇帝的面說皇帝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代表著皇權與官僚集團政治平衡的形成。

但唐朝時候士大夫剛剛形成,宋代的時候,士大夫以初升之勢,壓過皇權一頭,都形成了某種平衡,到了明代,朱元璋不願意看到宋代君權衰弱的現象,廢除了兩千多年的宰相制度,結果沒有形成皇帝專權的現象,反而讓文官集團和皇權之間的平衡打破,皇權與官僚集團之間的權力鬥爭格外激烈,層出不窮的黨爭就是這種現象的體現。

到了清代,透過殺戮,從關外進來的滿清權貴集團,徹底撕碎了文人士大夫的榮譽感,失去了氣節的文人,從此以奴僕的姿態服務於皇權,在滿清的政治語境中,“皇帝聖裁獨斷”這樣的語言,竟然帶有了褒義味道,而在宋明時期,這代表著皇帝的昏庸,聽不進諫言。

不得不說,儘管清代的文人士大夫開始向奴僕化發展,但奠定了皇權至上的原則,事實上清代的政治,是比明代要穩定的,沒達到君權跟相權能夠鬥爭的程度。

大明的政治制度雖然是新建的,柔和了現代管理制度,但政治文化毫無疑問是從滿清承襲過來的。理論上講,是不可能發生君相之爭的,可卻因為朱敬倫大膽的放權,導致文官集團獨立意識的恢復。這種獨立意識,慢慢促使他們開始否決皇帝的態度,在政治上開始形成自己的思路。

從大方向上看,這是一種進步,是開明的君主與強幹的文官相結合,可問題是,朱敬倫能做到開明,官僚卻未必強幹。

從奴僕化士大夫走來的文官,骨子裡帶著陰柔,卻擁有了至少是宋明時期的獨立意識,於是又造成了另一種政治失衡。

這才迫使朱敬倫導演了這次政變。

政變的結果是陳芝廷辭官。

後繼者是九月多回國的。

正是出行歐洲長達半年之久的赫德。

赫德受寵若驚,卻早有預謀,或者說圖謀許久。

國際上震動,一個外國人,做了另一個國家的首相,這種現象,從腓特烈大帝之後,歐洲政治中就很少發生了,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自詡開明,當政期間,任用了大量的法國人,尤其是財政領域,幾乎被法國人把持。

之後隨著民族國家觀念的形成,尤其是拿破崙戰爭之後,歐洲政治徹底送別了客卿政治時代。

現在大明這個東方國家,竟然任命了一個英國人,立刻就讓整個西方社會轟動了。

雖然赫德出訪歐洲的時候,為了自抬身價,向西方人介紹自己的時候,都表示自己的地位相當於首相,歐洲人感到驚奇,但僅此而已,他們理解的首相,還是主持政府事務的陳芝廷,甚至在英語中,尚書令的翻譯就是首相。

現在赫德成了尚書令,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丞相了,不由得歐洲人不震驚。

但總體來說,西方人是持讚許態度的,主要是因為高人一等的心態,讓他們從中國人選擇白人作為首相一事上,感到了心理上的滿足,好似證明了西方人確實高人一等一樣。

可朱敬倫選擇赫德,難道只是為了向西方人諂媚嗎?

顯然不是,選擇赫德,當然有更深層次的理由。

首先赫德無疑是一個上進心很強的人,而他的平民身份,在歐洲這種帶有濃烈貴族政治遺風的地區,不可能讓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甚至受到貴族文化影響,赫德來東方發展的最大目的,就是重新恢復祖先的貴族身份。

赫德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用丞相之位激發這種人內心的力量,一定能夠讓他爆發出超常的力量來。

但朱敬倫也不可能是為了一個洋人的上進心就給他這樣的重要職務。

選擇赫德的第二個原因,則是相對目前這種開明君主加文弱官僚的政治形態進行變革,任用赫德來清洗政府中殘存的舊官僚,徹底讓大明政府職員職業化、專業化,是最合適的,因為赫德說到底不可能擁有複雜的人情網路,即便他娶了一個中國人,即便他努力融入士大夫階層,培養了自己吟詩作對的雅趣,他也不可能徹底變成一個中國人,因為他身上有一種白皮。

沒有太多的政治牽絆,會讓赫德在改組政府機構中,更能不受干擾。同時用他來進行政治革新,一旦出現失衡狀態,也更容易收尾。他一個洋人,沒有複雜的政治背景的情況下,只能依靠皇帝,皇帝免了他,他就毫無權勢,他的情況,類似明朝時期的閹黨,只要皇帝不再支援,哪怕是魏忠賢那樣強勢的宦官,也會頃刻間倒臺。所以用赫德,是因為拋棄他的時候不至於尾大不掉。也類似於先秦時期的客卿,戰國時期的秦國,就是任用客卿的典範,秦始皇的祖先對客卿,都是用完即棄,從來沒有發生過因為免除那個客卿而導致政治崩潰。

但如果只是因為赫德的能夠隨時拋棄而沒有隱患,朱敬倫就大膽任用他,也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因為這種拿過來用用然後扔掉的一次性用品,其實備選答案多的是,找幾個沒什麼背景的官僚,捧他們上位,將他們當作傀儡擺佈,朱敬倫還是有這種能力的。

所以任用赫德還有第三個原因,因為他是一個洋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英國人。

英國是一個政治極為成熟的現代國家,他有自己的政治原則,不可能因為大明用了一個英國人做首相就對大明另眼相看。

可是政治是一個敏感的領域,在任何國家都是爾虞我詐,在國際政治中,更是沒有任何誠信可言,唯利益是圖。

那麼現在大明任用了一個英國人當首相,英國或許不會給大明額外的好處,可別的西方國家會怎麼看?他們看到一個英國人在當著大明的首相,除非大明跟英國開戰,否則很難讓他們相信大明跟英國之間是完全清白的。

法國人肯定會對英國充滿戒心,哪怕英國抱著真誠的態度在明法之間調停,法國人天然的也會以為英國是偏向大明的。

所以任用赫德這個英國人做首相,最大的意義在於國際政治上,會在法國和英國之間,橫阻上一道互不信任的鴻溝。

有這樣的利益,在面對不可避免的明法戰爭局面前,朱敬倫認為是十分划算的。

最大的困難是,如何讓赫德這個洋人,成為大明首相之後,不會引起大明文官集團的全面抵制。西方人很難接受外國人在本國做高官,中國人其實更難接受,中國人結束客卿政治時代,可比西方要早的多的多。

任用赫德是為了給明法戰爭贏得國際外交方面的優勢,那就不能在明法戰爭期間,讓大明內部權力失衡,否則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委任赫德之後,朱敬倫當夜就跟赫德進行了一番長談,對他的執政提出一些建議,或者也可以理解為是皇命,文弱的陳芝廷可以對抗皇權,強幹的赫德卻絕對不敢違拗,不是他比陳芝廷圓滑,而是他的地位遠沒有陳芝廷穩固,他需要皇權的支援,才能執政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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