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節 基於道義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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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倫很清楚自己國家根基目前的虛弱,絕大多數人都保持中立,根本不在乎是誰統治他們,士大夫階層更多的是懷念舊制度,這是既得利益階層的通病,更可怕的是文化上的認同,別說漢化嚴重的滿清,就是在中原放馬的蒙古元朝結束之後,都有大量的文人士大夫自殺殉國。

中國在傳統上是一個帝國,不是一個民族國家,民族並不是維繫這個國家的紐帶,文化才是,而傳統文化中有一種愚忠的觀念,他們是不分好壞,不分是非的,忠就是一切,忠就是正義的,不忠就是不正義的,這種觀念在士大夫中普遍存在,哪怕不是每個人都激烈到要自殺殉國,但是從內心深處,多數人認同清廷。

朱敬倫很清楚這一點,之前他的一系列施政,一邊極力拉攏這些士大夫階層,一邊積極培養新的既得利益者,在大明政府中掌握實權的目前也就是這兩種人,一種是陳芝廷那種傳統士大夫,另一種就是自己任命的帶有商人背景的官員。

雖說目前兩種背景的官員人數差不多,可歷史原因造成,中國商人階層早就放棄了對士大夫階層的抵抗,他在文人士大夫面前是認慫的,所以他們接受了士大夫的文化觀念,連他們自己都認為商人是一種不體面的身份,經商發財後大多賣房子置地,培養子弟讀書,力求能夠轉變為傳統士大夫家族。

所以朱敬倫的統治基礎是極其脆弱的,說不好聽點,目前就是靠軍隊,而不是人心。

但軍隊也是人組成的,是人就有思想,軍官們的意識態度決定他們的行為,一旦他們得知朱敬倫被人刺殺,誰知道他們會怎麼辦,擁兵自重?割地自雄?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因此朱敬倫很識相的“醒了”。

但此時已經到了五月中旬,距離他被刺已經過了一個月,堅持一個月是讓訊息能夠傳遍全世界,堅持一個月,是讓林肯收到足夠的壓力,林肯的壓力越大,他的記憶就越深刻,記憶越深刻就越覺得虧欠朱敬倫。

以林肯這樣一個有作為,有能力的總統,他的人情是很值錢的。

第一個發現朱敬倫醒來的是張柔,她天天守在朱敬倫的病床前,除了醫生,任何人她都不讓接近,她看任何一個人都覺得是刺客,對於她這種偏執,美國人完全沒有辦法。

“水!”

朱敬倫是真渴了,他的特殊體質,讓他能夠控制身體最低能量消耗,如同熊的冬眠,讓他能夠一個月不死,但是還是會很缺水,畢竟機械體的功能再逆天,也不可能憑空創造物質,從空氣中捕捉的水分根本無法滿足身體消耗。

他現在事實上是有些脫水的。

張柔聽到丈夫虛弱的呼喊,一股狂喜湧出,她太珍視這個男人了,沒人能夠想象一個被文化定位掃把星的女人,在絕望之中得到一個男人之後的感情,那是真的把這個男人當做自己的天的,中國女人本來就認為男人是女人的天,張柔更進一步她幾乎將朱敬倫當成她的信仰了,朱敬倫比她更重要,必要的時候,她可以為了丈夫去死。

“水,水!”

她唸叨著,看著丈夫,在窗前茫然的轉圈子,腦子忘記了思考。

“夫人,怎麼了?”

伍崇曜也守在病房外,但他卻無法在病房中,此時聽到裡面有動靜,看到張柔在慌神的轉悠,他心中頓時一驚,難道朱敬倫已經?

結果張柔轉過頭更是讓他心如死灰,他看到張柔雙眼不斷有眼淚湧出來。

“難道皇上?”

伍崇曜也覺得有晴天霹靂,忘記張柔之前的警告,大步走向病床。

“皇上,醒來了。”

張柔說完,彷彿耗盡了力氣,她自己昏倒了,堅持了一個月,她也虛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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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朱敬倫睜開的眼睛,伍崇曜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他是一個老人了,哪裡經得住這種大起大落。

“娘子!”

看到小妾昏倒,朱敬倫不由大驚,張柔就趴在他的床頭,他堅持著做起來,摸了摸她的脈搏,感情是昏倒了,身體沒什麼大礙,是情緒波動過於激烈的應激反應。

“伍大人,拿些水來!”

伍崇曜連忙跑了出去。

衝著美國警衛們喊道:“Water!”

喝了一大桶水舒服多了。

張柔還在睡覺,朱敬倫不讓人叫醒他,她勞累了一個月,該休息休息了。

朱敬倫醒來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林肯的耳中。

林肯聽到後的第一反應是,馬上發到報紙上,向公眾傳達這個訊息。

第二反應才是趕往醫院看望朱敬倫。

“總統閣下,我們需要談談。”

朱敬倫不等林肯慰問他,直入正題,他知道此時林肯的愧疚還沒有消失,這時候談判,最有利。

“我想應該讓我們專業的人員來談比較好。”

林肯不是傻子,一個從底層爬起來的總統,各方面的素質都屬上乘。

朱敬倫笑道:“不,就我們來談。您知道,我來美國不可能是來遊玩的。不管美國肯不肯承認大明國的地位,這都不重要。因為我想跟您基於人類的道德和正義,來談一些問題,而不是基於罪惡和利益。”

林肯沉默了片刻,緩緩坐在了朱敬倫身旁。

“有什麼我能幫助您的嗎?”

他問道。

朱敬倫示意伍崇曜出去,林肯擺擺手讓自己人也出去。

此時只有張柔還趴在朱敬倫的床邊睡覺。

朱敬倫這時候說道:“您知道賣豬仔嗎?”

林肯想了想,點了下頭,他基本知道朱敬倫要說什麼了,賣豬仔即不是一個好詞,也沒什麼人道可言,而美國商人是這一行的主力。

朱敬倫繼續道:“你們美國解放了奴隸,我很欽佩。全世界也禁止了奴隸貿易,但是販賣華人做豬仔,這跟奴隸貿易有什麼區別嗎?根據我們目前的調查,已經有數萬中國人被販賣到了美國。他們在美國西部的金礦、農場上做著黑人都不願意做的苦工,遭受著各種非人道的對待,沒有任何人權可言。十個人中能有一兩個活著回國就已經是上帝保佑了。”

林肯皺起眉頭:“您說的太誇張了一些。”

他不相信,也不能承認,因為這將是美國最大的汙點。

但朱敬倫一定要說,這才是他來美國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是不是誇張,美國政府可以自己做調查。我承認其中有很多讓人恥辱的事情,比如販賣豬仔的過程中,有大量中國人自己參與,而我的國家,大明國是豬仔販賣的重災區。我們的政府決心打擊這種不人道的貿易。但是我們自己的力量有限,我們需要美國政府的配合,甚至是支援。”

林肯想了想,覺得這種貿易實在是恥辱,默默道:“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朱敬倫說道:“需要美國做的並不多,我們更需要道義上的支援。在廢除奴隸制的過程中,英國政府做了大量的奴隸,他們派出軍艦打擊這種貿易。同時長久的在道義上呼籲停止這種貿易,也許讓美國派軍艦在全世界打擊這種貿易不現實,但是美國政府能不能站出來,向國際社會呼籲呢。喚醒世界各國的良知,而且這對美國的形象也是極大的維護。您能想象如果美國任由這種貿易在中美之間擴散,五十年後,一百年後,美國的國際形象將會變成什麼樣嗎?”

有一個現象,美國自從獨立之後,最開始的領袖普遍都有一些紳士道德,越是往後的美國領袖道德感就越低,就越像一個單純的政客,政治發展最成熟的時候,也是政治家道德水平最低的時候,而林肯則處在一個分解,他屬於美國最後一批古典式的政治家,大概也是最後一批被認為有道德感的政治家。

一個人有道德,那麼他就會要臉,真正不要臉的人很難對付,要臉的人總有一個底線,中國人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就是因為君子是有底線的。

林肯點了點頭,他覺得在道義上呼籲這沒什麼成本,不會損害美國的國家利益,同時還是一個保險美國道德感的好機會,就像當年英國政府打擊奴隸貿易,其實英國自己就是靠這種血腥的貿易發家的。

朱敬倫接著道:“我國並不是排斥勞務輸出,相反我們認為合理的,有法律保證的勞動力輸出,對我們這個勞動力過剩的國家來說,是有很大好處的,對美國這樣的勞動力缺乏的國家同樣是有好處的。我們需要顧慮的是,如何在這種輸出之中保護人類最起碼的尊嚴。”

林肯說道:“您有什麼好主意。”

透過朱敬倫的話語,林肯覺得朱敬倫也是一個有道德的人。

朱敬倫道:“我國會成立一個勞務輸出機構,對勞動力輸出進行規範管理,可能會造成勞動力成本的提高,因此必定有人會非法的走私。我們希望美國能夠幫忙打擊這種走私,這需要我們兩國外交部門的通力合作。”

林肯說道:“這一點我個人表示支援,但具體的還需要我國專業人士進行評估,如果在不損害我國利益的情況下,我認為我國政府應該配合貴國。”

朱敬倫點頭道:“非常感謝,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能不能請貴國派出最快的船,送我回國。”

朱敬倫不知道自己遇刺的訊息傳回國後,會有多麼大的影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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