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節 候補官選拔制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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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道理也很有力,歷朝歷代很多名臣都注意到科舉出身的官員缺乏歷練這種事,下放到地方上,往往容易被地方上的刁滑小吏們矇騙,所以很多有名的名臣都整肅過吏治,明朝甚至直接給即將上任的地方官發放為官指南,名叫《新官軌範》。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小吏們的手段是無窮無盡的,單憑一本書是不可能讓官員跟小吏的鬥爭中處於上峰的,能拿得住小吏的官員,要麼是蠻橫不講理的,要麼就是老官僚。

所以朱敬倫說的,讓吏員成為候補官,確實是能夠大大提高新官經驗水平的辦法。

只是這種辦法,侵害了士大夫階層的利益,就是在有道理,他們也不能接受。

“朝廷的候補官,最多也是捐官,從沒聽過直接讓胥吏做的道理,胥吏哪一個不是刁滑的小人,朝廷命官,怎麼能從這些人中候補?”

各縣派來請願的鄉紳們反對,可是只拿胥吏的身份說話,拿風俗中對胥吏低人一等的觀念為藉口,絲毫不肯提這影響他們自己利益的話題。

朱敬倫笑道:“現在這些胥吏可能有一些臭毛病,但是我看到廢除了他們的胥吏戶籍後,很多人都開始讀聖賢書了。我想聖賢書是能教化人的,你們說對不對?”

既然這些人跟自己玩虛的,朱敬倫也擅長此道,誰敢說聖賢書不能教化人,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一個個老頑固憋的臉通紅,卻一時找不到機會反駁。

“總之就是不能讓胥吏當官,讓這些人世世代代把持政令,其非兒戲?”

一個激動的老家夥激烈的叫喊,一群人紛紛附和,越說越激動,好似如此一來國將不國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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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情緒越來越憤怒,即將失控的時候,朱敬倫才慢條斯理站起來,這些人看著他,慢慢聲音低了下來,知道朱敬倫要說話了,或許是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說過讓某一些人世世代代把持官位了嗎?現在在廣東已經沒有胥吏了,他們也是讀書人。跟你們一樣的讀書人,他們的子子孫孫能不能把持官位,還要看他的本事。我打算制定章程,日後所有的官府吏員選拔,都必須透過考試,跟科舉一樣的考試。農民子弟可以考,商人子弟可以考,地主、鄉紳的子弟也可以考。以後也沒有小吏一說,吏員就是候補官員,官府中只有官員和候補官員之分,再無命官和胥吏之分。”

說完朱敬倫擺擺手:“你們自己先商量吧,飯後我們在議,你們要是有什麼高見,本官洗耳恭聽!”

說完扔下這一群還在消化朱敬倫的說法的老家夥們,徑自出了班房,他知道這些人現在需要互相商量了,他們會商量出一個結果,然後拿給朱敬倫的,他們是有底氣跟朱敬倫提要求的,因為他們在鄉間組織了數萬鄉勇,用這些鄉勇給朱敬倫施壓,他們才會派人來請願,他們以為他們有說話的資本。

這倒是朱敬倫沒想到的,沒想到這些人這麼快就學會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讓他欣喜的是這些人沒有蠻幹,沒做出圍攻縣城的行動,否則說不得要血流成河了。果然有組織的力量,才是負責任的,如果是一群沒有組織的流民,恐怕早就開始暴動了。

當然這也跟他們是鄉紳,一向都有較高的政治地位有關,也有向官府請願的傳統,這種傳統很好,朱敬倫覺得有必要維持下去,至於他們會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強大,更有組織力,動輒威脅官府,朱敬倫一點都不擔心。

透過利益集團組織化的方式來參與和影響政治運作,這是現代政治的一個基本特徵,朱敬倫既然要推動中國社會走向現代,又怎麼會壓制這種利益集團的組織化,何況還是一些比較理智,比較能負責任的老鄉紳的組織化,唯一該擔心的是那種野心家煽動流民的組織化。

這些比較理智的老家夥們最後商量出了一個章程,他們提出要求:

第一,朱敬倫不能從現在這些胥吏之中選拔官員,他們的理由是這些人身上有刁滑小吏的習氣,會汙染官場風氣,但是他們不阻止這些胥吏的後代考試做官。他們算是做出了一點讓步。

第二,官府如果要考拔吏員(候補官),一定要一視同仁,不管是小吏的子弟,還是良善子弟,都必須一體考試,不考試不得成為吏員。而且他們要求考試的時候,由他們進行監督,並且閱卷也必須有他們見證。

這些人的擔心不是毫無根據的,明清的科舉考試雖然是吏治中最為公平的制度,但清朝跟其他朝代有些不同,八旗子弟擁有各種特權,其中一種就是可以不透過考試就能做官,比如實在是考不上的,可以先從筆貼式做起,這筆帖式的工作也是辦理檔案、文書,跟衙門中的刀筆吏做到一樣,但是卻不是胥吏,而是正經的官員有品級,雖然只是七八九品之類,但是升遷速度快,是清廷專門留給“八旗的出身之路”。

顯然這種制度是很不公平的,漢人縉紳階層不是沒有意見,但卻毫無辦法。現在他們擔心那些胥吏的後代也擁有類似的特權,因此要求所有人一起考試,他們對他們的子弟考試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

第三,他們提出,廣東官府不能任用捐官!

捐官,這打擊的就是商人階層了,商人階層擁有龐大的財富,更容易就能給子弟買到一頂官帽子,但大多數時候,捐官只有一個候補的頭銜,能不能得到實缺,反而不是金錢能解決的事情,而是需要相當的人脈,十三行行商個個富可敵國,個個頭上都帶著紅頂子,可是沒有一個能夠任實缺,全都是空架子,真正能夠透過捐官得到實缺的,往往還是鄉紳子弟,因為他們擁有人脈,在官場的人脈。

三條章程,不但堵死了老胥吏們做官的道路,而且堵死了給他們子弟開後門的路子,又打壓了富商階層,誰說這些鄉紳迂腐的,給自己爭取權力的時候,他們明明很精明。

對於他們的要求,朱敬倫答應了。不但答應下來,而且生怕他們反悔一般,馬上喊來筆吏,立約為證,讓所有鄉紳簽字畫押。

其實朱敬倫本來是有挑選一些聽話的老吏當官的想法的,但是既然鄉紳們反對,願意用這種商談的方法來解決複雜的政治問題,那麼朱敬倫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改革中以後會不斷的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都能採用這種和平和文明的方式來解決,會大大的降低成本,減少不必要的流血犧牲,如果真的最後透過各種協商,讓朱敬倫和平的完成改革,這是對他政治智慧的極大褒獎,這場變革必將跟英國的光榮革命一樣,載入人類文明的史冊。

另外有一點,這些人之所以願意跟現在已經開始割據一方的朱敬倫商談,至少說明了他們在一定程度上考慮過朱敬倫控制廣東的想法,或者說他們看到了清王朝的軟弱,發覺只要朱敬倫不造反,清廷就允許他一直這麼割據下去,那麼他們就有必要在自己的家鄉,對朱敬倫的官府形成影響力,哪怕朝廷失敗了,他們影響之下的官府,不也可以透過投誠,透過把自己打造成心在曹營心在漢的忍辱負重,繼續掌握權力嗎。

朱敬倫覺得,這些鄉紳雖然態度上依然是中立的,在自己和清廷之間保持中立,但是天平已經小小的向朱敬倫這邊傾斜了,因為朱敬倫才是現管他們的,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他們很懂。

朱敬倫認為,很有必要在他們傾斜的天平上,在加上一份有分量的砝碼,那就是真的讓他們的子弟成批次的進入各級官府,加入到自己的統治集團中來,成為自己旗下的既得利益集團的一份子,任何改革之所以會失敗,往往就是因為沒有培養出一群既得利益者。

王安石是這樣,張居正也是這樣,王安石變法沒有早就一個掌握權力的既得利益集團,所以他被守舊的既得利益集團給鬥倒了,張居正是一個權臣,也培養出了大批的心腹手下,但這些心腹並不是新法的受益者,他們只支援張居正,而不是支援新法,所以張居正一死,他的法也就廢了。

只有商鞅成功了,因為商鞅死的時候,朝中大部分官員,已經不是舊貴族,而是透過戰功爬上來的軍功集團,這些人是新法的既得利益者,他們自然要維護新法,哪怕在商鞅死了,商鞅的法也會由這些人繼續執行下去。

朱敬倫未必能拉攏到全部的鄉紳階層,但是只要有一部分鄉紳階層在自己的改革中,轉變成了新的既得利益集團,並且將權力放到這些人的手裡,朱敬倫認為自己的改革至少就成功了一半。

所以他跟鄉紳代表們商量完後,立刻就宣佈,年底之前就會進行第一次候補官員考試,而考試的內容,將跟科舉有所區別,比如會考一些數學之類的知識,朱敬倫的理由是,這些候補官員將會處理最具體的政務,工作內容跟過去的小吏沒有太大的分別,他們將負責紀律錢糧賬冊、土地登記等工作,如果連賬都不會算,怎麼進行這些工作呢。

因此一定的數學知識是很有必要的。

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朱敬倫才將自然科學悄悄的塞進了科舉這個框架中來,如果這些人依然想要他們的子弟透過科舉做官的話,那就必須讓他們的子弟學習自然科學知識,否則根本無法跟其他階層的子弟相比。

但是話剛說出來,這些老家夥立馬跳起來反對,他們說歷來考試考的都是四書五經,哪門子考試會靠記賬算盤這樣的商賈末術。

這一次,朱敬倫也變得不好說話了,他希望舊勢力能保持理性,在改革中協商解決利益問題,但是他是有底線的。

立馬揮舞著剛剛簽完字的規約,厲聲呵斥他們,白紙黑字,墨跡未乾,就要反悔!

同時告訴他們,歷朝歷代科舉,要考什麼,不都是朝廷說了算,小民什麼時候還有權力決定朝廷科考的大事了。

這個權力就是他的底線,他不能丟,因為這個權力是制定規則的權力,在改革中,朱敬倫會採用制度來引導、鼓勵甚至逼迫舊勢力轉型的辦法,那麼他就必須牢牢掌握住制定規則和制度的權力,那一次改革,不都是新勢力制定規則嗎,讓舊勢力制定規則來改革,就沒有成功的例子。

老家夥們一看朱敬倫發怒了,面面相覷覺得硬頂也不是辦法,反正他們得到了公平考試的保證,他們相信他們的子弟讀書的水平,遠遠高於任何其他階層,不管是窮苦的農家子弟還是刁滑的胥吏子弟,還能考的過他們的子弟?

如果真的考不過的話,到時候在想辦法。事實上,誰會在乎讀書讀什麼,讀書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道德的,早就脫離了儒家修身的目的,而變成了純粹的考試工具,讀書唯一的目的就是做官,就是獲取權力,就是讓自己家族光耀門楣。

所以當朱敬倫不耐煩的走出去後,鄉紳們也三三兩兩一起離開了,之後也沒鬧出什麼動靜,撤掉集合起來的鄉勇,一場風波就此平靜。

很快他們就發現,朱敬倫竟然在每一個縣,就開辦了一座學堂,名曰縣學,告訴胥吏們,讓他們的子弟來上學,將來考試就考縣學教授的內容。

學堂的老師當然是第一從廣州學宮裡洋人開辦的師範學校培訓出來的書生,而他們授課的教材,則是直接翻譯的美式教材,暫時只包括小學階段的數學、幾何內容,以及高中階段的世界歷史教材。

朱敬倫認為,對於已經年紀不小的胥吏子弟來說,數學、幾何知識是沒辦法取巧的,只能直接從小學學起,但是歷史這種人文的學科,哪怕從高中、甚至大學開始講起,他們也是能夠理解的,大不了死記硬背,目的不過是讓他們瞭解一下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有中國,是讓他們開開眼界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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