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節 丁憂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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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進剛才喝酒的時候,都強調了好幾次,讓馬老三不要叫自己猴子,說現在他也是手下八百人的官,得叫他大人。不過馬老三就是記不住,現在竟然還敢直呼朱敬倫的小名,他就更不樂意了,如果這傢伙以後對朱敬倫都是直呼其名,那隨便叫他,他還能說什麼。

“不礙事,都是自己兄弟。就叫名字,聽著親切。”

馬老三倒是自在,呵呵笑了下,唉了一聲,顯得很高興。

“三哥,有什麼要準備的嗎,我們該出發了!”

馬老三表示自己沒什麼準備的,光棍一條說走就走。

朱敬倫的東西也在剛才跟赫德談話的時候,讓縣吏收拾好了,船也等在碼頭了。

即刻出發。

朱母就在南海縣城,南海縣跟新安隔了一條江,新安是後世的深圳,南海則是後世的中山和珠海,相距並不遠。

縱橫交錯的水道可以直通南海縣城,進橫門水道,又進入石岐河,最後在南海縣西碼頭登岸,一直往東,從西山寺下進登瀛門。

香山其實也是一個產茶的大縣,每年產出的茶葉也多達八萬擔,並不比鶴山少。因此本地做茶葉生意的商人極多,五口通商之後,很多都跑到了上嗨做了買辦。近代史上,出了不少人才,比如第一個留學生容閎,比如鬧革命的孫大炮。

朱敬倫很快就到了林家,林家大門一如往常,不過好似換過了匾額。

天珒條約簽訂,廣州收復之後,黃宗漢等人以為廣州安全了,論功行賞,保舉林福祥升了官,但是調到了茳西,在贛州做同知,終於當上了文官,這個匾額就是他當官之後,請名儒寫的。

朱敬倫叩響了大門,很快就有人開啟了門,馬老三上前介紹,護院沒像上次那樣,而是極為恭敬,連稱大人,然後熱情的把朱敬倫請到家中。

沒空搭理林福勇,也就沒去客廳,讓人帶著直接去了後宅,去看老太太最後以免。

聽馬老三講,老太太已經迷糊了,兩天沒有進食了,嘴裡一直唸叨著兒子。

但是剛才聽帶他們進來的管家講,老太太今天早上精神突然好了,吃了一大碗飯,還說他兒子要回來了,真是神了。

到了房門前,朱敬倫有些躊躇。

吸了口氣,喊了一聲:“娘!”

推進進去。

是一個大屋子,外邊是花廳,裡間才是臥室。

徑直轉向裡間,掀開紗簾,就看到一個老人在一個丫頭的攙扶下,剛剛站到地上,眼睛出神的望向門口。

朱敬倫走上前去:“娘,我回來了!”

朱敬倫本想上去扶著老太太,可是還沒碰到老太太,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眼睛無神。

嘴裡唸叨著:“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死了,真的死了。”

“我娘的眼睛?”

朱敬倫問一邊的丫頭。

丫頭道:“老太太的眼睛前幾天就不好了,看不見東西。”

朱敬倫嘆道:“娘,是我,我回來了。”

老太太很執著:“你不是我兒子,我聽得出聲兒,我兒子走路不是這樣的。我兒子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老太太不斷的唸叨,聲音越來越弱,朱敬倫正不知道怎麼安撫呢,突然發現老太太不說話了,怔怔的坐在床邊。

吸了口氣,耐心道:“娘,是我,我沒死。”

朱敬倫一直知道,這個老太太一直再說他兒子死了,堅持這麼認為,起初還以為是老太太的氣話,朱敬倫多次打算來看看老太太,今天到了跟前,卻不想老太太的眼睛不好了,還是認為她兒子死了。

當然他兒子是真的死了,但是她眼睛好的話,起碼能看看她兒子的模樣。

“娘。娘?娘!”

朱敬倫叫了一聲,發覺不對勁了,馬上上前,嘆了下鼻息,老太太已經嚥氣了,僵硬的坐在床邊,滿臉是失神的模樣。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太太臨終還以為自己兒子死了,不知道是母子連心還是她迷糊了。

朱敬倫愣愣的看著眼前的老太太,突然發現心中有一種沒來由哀傷湧出來,彷彿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渾身不自在起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身體的記憶嗎?跟母親血脈上的聯絡?

眼睛不由自主的一酸,淚水不由的往下落,人整個都呆了。

喉嚨裡彷彿堵著什麼,努力咳出來,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同野獸的嗚咽。

旁人都嚇壞了。

大聲叫著‘大人’,朱敬倫卻感覺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一股熱血往頭上湧,昏昏沉沉的就要跌倒。

馬老三一把保住了朱敬倫。

朱敬倫咳了好久,才在眼睛發黑的時候,咳出了卡在喉嚨裡的東西,是核桃大小的一個血塊。

大聲喘著氣,眼裡爆湧。

喘著氣大喊:“快,請林二爺,厚葬我娘。”

說完渾身都沒了力氣,身體根本就不由自主,如同死了一樣。

林福勇回來的時候,朱敬倫還沒有緩過勁來,林府的丫頭、婆子們,已經給老太太穿上了壽衣,也給幫朱敬倫戴上了孝,船上了麻衣,跪在老太太的窗前哽咽。

“朱大人,節哀順變!”

地位的提高,讓林福祥對朱敬倫也恭敬起來。

朱敬倫回禮:“林二爺,感謝你這些日子照顧我娘。還有一事相求,懇請二爺幫襯,選上好的棺木、風水寶地,停棺三日後,我要厚葬我娘。”

林福勇道:“朱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安排妥當。棺木已經派人去拿了,前些日子定做的,就怕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本沒想著要用,還想著用壽材壓壓小鬼的。不成想,唉!老太太的陰宅這就去辦,保準不會耽誤了時辰。”

辦喪事這種事,大家族的管家都拿手,不用林福勇親自出面,林家的管家就找來了風水先生,在城西的石岐山上望風定穴,找了一塊好地,向地主出錢買下,就馬上給老太太修建陰宅。

朱敬倫這三天,真的是相當悲傷,這跟感情無關,完全是身體的自主表現,眼睛早就哭腫了。

朱家是窮苦的佃戶,幾代單傳,窮在鬧市無人問,自小就不知道還有什麼親戚,也就沒有報喪,三天後直接發喪。

但仍然有不少人來,新安那邊來了不少人,在新安做買賣的四大行商來了人,新安衙門裡來了人,富禮也親自來了,還代表柏貴來慰問。

發喪下葬後,置辦酒席答謝來客和忙碌了多日的林府上下,異常喪事算是辦完了。

晚上林府的管家來給朱敬倫報賬,說是收了一萬兩銀子的禮錢,朱敬倫讓他支走一千兩算作林家置辦一應物事的花費,管家說太多了,朱敬倫說多的銀子給府裡的丫頭、婆子下人們分了,也謝他們之前照顧老太太,這幾日又忙前忙後的。

喪事辦完了,但喪期還沒過,按照讀書人的規矩,朱敬倫讓管家找來人在老太太的墳旁搭建了一個草廬,表示他要在這裡守喪三年。

在以孝治國的時代,官員的父母死去,官員必須停職守制,稱作丁憂。

丁憂期間的人不準為官,如無特殊原因,國家也不可以強招丁憂的人為官,因特殊原因國家才可以強招丁憂的人為官,叫做“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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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喪根據古代禮制是三年,但到了明清時期,已經開始縮減,一般是二十七個月。

清代會典規定:“內外官員例合地制者,在內(在朝)由該部具題關給執照,在外(在地方)由該撫照例題諮,回籍守制。京官取具同鄉官印結,外官取具原籍地方官印甘各結......開明呈報,俱以聞喪月日為始,不計閏二十七個月,服滿起復。”

按照這套制度,朱敬倫臨走之時就將官印留在了衙門裡,並且上報過柏貴,已經自動解職了。

如果是督撫這樣的大員,就不能這麼隨意了,“督撫丁憂,不得遽行送印,其任內文卷,擇司道一人代行,聽候諭旨方準離任”,規定還得有皇帝諭旨後,才能離任。

此後朱敬倫日日守在墓邊,讓人送來了一些書和農具,日日讀書,乏了就在旁邊開荒,種上一些蔬菜。

七天燒一次紙,不知不覺就少了七回,頭七過了。

這天站在山巔,望著江河,茫茫的水汽漫湧上來。

朱敬倫突然聽到腦中一個聲音:

“儲能百分之五,可以開啟,是否開啟。”

朱敬倫不由一愣,體內休眠的機械體竟然儲備到足夠的能量了,這個機械體是跟生命體共生的,他的能量系統跟朱敬倫的身體能量是互通的。

上回炸波羅廟後,機械體能量耗盡進入休眠狀態,之後就是不斷的在用朱敬倫的體能補充,這一補充就充了一年多,經常才充能了百分之五,僅僅達到最低的啟動狀態。

朱敬倫不由有些惱恨,要是這機械體能早些日子重啟,也許老太太就不用死了。

“開啟!”

但他依然毫不猶豫的下了命令,因為這機械體實在是太有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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