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哄來迅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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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丁己年,秋。

像往常一樣,魯迅發完工資就準備到街口的小館子搓上一頓,切上二兩牛肉,也算是每月固定的慶祝,順便把發下來的鈔票給換開。

以前還能六成現大洋,四成鈔票,現在不得行了,現大洋越來越少,鈔票越來越多。

“馬老伯,一碗牛肉麵,面拉粗點,肉加量。”前腳剛踏進飯館,右腳魯迅就迫不及待把聲音招呼了進去,知道對方上了年紀耳背,還特意提高了嗓門。

“得嘞,後廚加一碗,面加粗,肉加量。”向後廚吩咐完畢,店主笑呵呵地招待著顧客:“周先生,有段日沒見了,近來可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亂世之下苟活著,過一天算一天,喏,馬老伯我先把錢付了。”與他人不同,魯迅吃麵時習慣性的先把錢給付了,將剛發下來的鈔票遞過去。

拿著鈔票,店主左看右看,最後離近點看到眼前是老主顧,這才把錢給收下來,臉上帶著笑:“周先生,得虧是您吶,要是擱外人,這麼大的票子咱肯定不能收,指不定哪天就爛在手裡,這也說不好。”

魯迅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麼一回事,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那算了,回頭我存起來也是一樣,先給您零錢吧。”

“別介,都是老主顧,我也就那麼一說,您不用放在心上。”店主也是實誠人,擺手憨笑道:“在哪花都一樣,不過啊勸您一句,拿到這紙鈔還是儘快花出去,置換物件在家,看著就是舒坦。

哪天家裡要是有點啥事,還拿出去應應急。話說回來,還是現大洋好使,你說袁項城人都死多久了,這袁大頭還是能在嘴邊吹得嗡嗡響,做生意的哪個見了不喜歡。”

男人間麼,總喜歡談論些國家大事,放在這個時代亦是如此。

從最近國內的辮子軍復辟,到最近的直隸洪水,再到段琪瑞密謀刺殺黎沅洪,甚至就連國外柏林因為一戰原因,物資緊缺導致政府出面禁止家庭浴池以解決煤和水,店主也都要講上一通。

在外人面前,魯迅要客氣的多,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店主在說,魯迅在聽,時不時附和一聲或者點個頭,表示對店主的觀點很贊同,讓店主十分受用。

等到魯迅等來他的面時,上面居然多了一個煎蛋。

“馬老伯,我記得沒要這個蛋吧?是不是給我上錯了?”沒著急動快子,魯迅指著面疑惑道。

店主端來一碗麵湯,笑呵呵道:“沒錯,就是周先生您的,這不看您挺大一塊頭,怕您不夠吃,特意給您加了半碗面和一個煎蛋,就當我免費送您的。”

“無功不受祿,您這是小本買賣,這我可受不住。”魯迅也是心善,容不得別人在他這裡吃虧,掏出荷包準備拿出零錢來:“多少錢,我直接給您。”

店主笑著擺手:“您呀,就安心吃吧,剛才聽我絮叨了這麼久,這就權當做您的辛苦費,我這邊還有客人要招待,您先吃著。”

說完話,店主就對著新入門的顧客,笑臉相迎。

魯迅見狀也是無奈,只好暫時把錢給收起來,想著臨走時把零錢壓在碗底,等夥計收拾碗快時,自己就能發現,也不用推來推去。

就在魯迅大快朵頤,一口蒜一口面大口吃著時,身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遮住光客氣道:

“先生,您對面有人坐嗎,店裡都坐滿了,您看看能不能拼個桌。”

“我這就我一個人,您隨便坐,不用客氣。”魯迅頭都沒抬,習慣性地回覆,順便把辣椒、醋都推到對方面前:“辣椒是他們自己做的,味道很正,不過挺辣的。”

“是嗎,那我可得嚐嚐,不過可惜的是,我吃不了太辣,只能拿快子挑點嚐嚐。”來人也是自來熟,拿起辣椒罐就開始往自己碗里弄辣椒。

按道理來說,兩人後面各吃各的,本不應該有交流,吃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可奇怪的是,那人吃一口面看兩眼魯迅,似乎配著魯迅更容易下飯。

饒是魯迅一個純正的美食愛好者,也被看得毛毛的,把目光從麵碗裡移開,仔細打量起對方。

“先生,吃麵就吃麵,您這一直看著我,是不是我臉上有菜葉……程諾!?”

“豫才兄,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看裝不下去了,程諾笑著抬起頭,把下壓的毛子扶正:“不過豫才兄,你這發現的可太晚了,麵湯都見底了,這才發現我,怪不得一直在這家麵館吃飯。”

確定是程諾後,魯迅欣喜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事先一點訊息都沒有,咱們這些人也好提前給你接風洗塵。”

程諾喝了一碗麵湯,笑道:“哪用得著這麼麻煩,家常便飯吃在嘴裡也不差,何況就算是去了酒樓,那裡的麵湯也不一定就比得上這裡。”

魯迅贊同道:“說的也是,論面還是這家比較好。怎麼樣,上海一行還順利嗎,有沒有不一樣的收穫,下一步想好怎麼走了嗎?”

程諾吃起面來速度也很快,趁著對方說話的功夫,拿快子這麼一攪拌直接,兩口碗裡就只剩麵湯了:“說起來收穫還是比較大的,咱們的隊伍規模得到了進一步的擴長,下一步嘛,教育與實業並行。”

迅哥點點頭,想了一會兒道:“這麼說,清華學校旁邊的那塊地,你準備把他拿下去辦大學了?北大雖然大,但對你來說,還是太小了。”

“這話可不能讓蔡公知道,北大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施展抱負了。”程諾往麵湯裡放點醋,邊喝邊說道:“那塊地不是用來辦大學的,而是用來做科研的,再說北京隔三差五就要來這麼一遭,實在是讓師生無心做學術。”

談到這裡,魯迅臉上一暗,剛端起的麵碗又重新放下:“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這些軍閥一日不除,國家一日不得安寧,百姓也一日不得舒心。”

原因方面程諾作為過來人,自然要看得更為透徹,只是有些事不適合拿出來說,便沒有接這個話題,把麵湯喝完笑著說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謂君子為與不為之道也。”

魯迅不解:“何為可為,何為不可為?”

程諾笑道:“逆大勢者不可為,順民心者可為。我們能有的就是紙和筆,在槍和炮面前抵抗無疑是蚍蜉撼大樹。但紙和筆,卻能感化更多人,加入我們的隊伍中,這也符合豫才兄棄醫從文當初之所想。”

迅哥短暫思考後,長嘆一口氣:“從文一道,也不見得順暢,紙一戳就破,筆也是一折就斷。”

想來剛剛在北京經歷辮子軍復辟一事,對魯迅的影響比較大,早先被陳中甫先生等人引入《新青年》,剛恢復鬥志的他,如今又有些洩氣。

程諾搖搖頭:“那就多放些紙,集中些筆,厚度自然能抵擋住子彈。”

迅哥疑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程諾回覆道:“我的意思是咱們既辦高等教育,又不忘基礎教育。直隸各地正鬧洪災,不少孩子失去雙親變成事實上的孤兒,我想趁著這個時間,創辦一個小學,負責這些孩子們的生活和學習,育才育人。”

魯迅思索片刻後,欣喜道:“這個好啊,要使國家生存兩間,角逐列國,首在立人,人立而後凡事舉,幼兒教育更是重中之重,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程諾等的就是這句話:“前面都說了紙和筆,我看豫才兄完全可以發揮你的個人才能,去教授孩子們小說寫作和美術嘛,能在這方面超過你的,可真不好找。”

寫作方面,這個自然不用說。

早在前年也就是1915年,迅哥就被教育部指定為通俗教育研究會會員,後來又擔任通俗教育研究會小說股主任,就連蔡元培都公開表示:“魯迅兄做的小說,我實在五體投地的佩服。”

至於美術方面,最典型的就是北大校徽,至此沿用至今,堪稱經典。期間魯迅自己出版的文集,封皮都是他親自設計並製作的。

僅他在 1928年親自設計的書籍封面就包括:著作《唐宋傳奇集》《朝花夕拾》《而已集》,譯作板垣鷹穗的《近代美術史潮論》、望·藹覃的《小約翰》、鶴見佑輔的《思想·山水·人物》等,放到現在仍具有設計感。

原本魯迅只是想著,缺錢捐點錢,缺物資幫忙籌備些物資,沒想到對方直接要自己去學校擔任教師一職,進度太大,一時有些接受不住。

“致遠,不是我不答應你,而是我現在除了教育部的本職工作,還在《新青年》擔任編輯,中間又忙著寫文章,再去學校教孩子,精力和時間都不允許,在我看來就是誤人子弟。”

程諾搖頭笑道:“不用你專職,只要你一個星期教授一節課即可,以講演形式面對全校師生,不用一個班級一個班級的去跑。”

饒是如此,魯迅還是有些猶豫:“容我想想。”

程諾繼續說道:“蔡公曾說美育者,應用美學理論於教育,以陶養感情為目的者也。在我看來,美育不僅能提高道德情操,而且也能促進智力、體力的健康發展,培養想象力、創造力,這是道德目的所涵蓋不了的。

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美育是最好的塑造人生觀、價值觀和價值觀的手段,我們不能只教授他們知識,還要教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怎樣成為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而美育這方面,豫才兄的能力遠高他人。”

後面這句話程諾是有目的的去說,早先魯迅被教育部任命為僉事,繼而又被任命為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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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美術展覽、文藝、音樂、戲劇、通俗教育及演講會和蒐集古物等事宜。

而這些事物,基本上都與美育有著密切的關係。

搬出蔡元培,則是因為他擔任教育部長時提倡美育,魯迅也很贊同他的教育主張。魯迅到北京“夏季講習會”講授《美術略論》,並發表《擬播布美術意見書》,實際上是貫徹蔡元培的主張。

今年1917年又是是魯迅與蔡元培書信來往最密集的一年,兩人關係親密,又是同鄉,沒道理魯迅要反駁蔡元培的理念。

果然不出程諾所料,魯迅聽到蔡元培的話後,臉上有些意動。

“這是大事,要對孩子們負責,不是我在報紙上揮墨那麼簡單,遇到麻煩換個筆名就能解決的,即便是蔡公邀請,也得容我考慮一番。

這樣吧,你的學校不是沒有建好嗎,等建好了,正式授課後,我先去實驗性的上一課看看,若是成,咱們就成,若是不成,咱們也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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