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日本の未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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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村最終也不敢下決心去見石原,但是在西園寺公望的宅邸前已經停了一輛汽車。西園寺親自迎接出來,讓剛從車裡出來的平豐盛有些訝異。

面對日本僅存的元老,平豐盛立刻上前鞠躬行禮,西園寺則點頭回禮,隨即說道:“平公,請進。”

平豐盛連忙說道:“閣下取笑了。”心中則更是謹慎起來。

兩人進了客廳,西園寺就問起平豐盛這一支屬於平氏的哪一脈。

平氏是恆武天皇的後裔,在日本這個‘王侯將相,就是有種’的國家,的確比平民更具備身份。不過平氏也就是在700年前生猛過一段時間。在源平之戰失敗後,平氏中中混出點名堂的,都會在姓氏中加一個字,如‘平井’,‘大平’之類的姓氏也是源自平氏。

反倒是還繼續姓平的,基本都是空頂著一個姓氏,在下頭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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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寺詳細調查過平豐盛的出身,平豐盛自己也沒有隱瞞或者編造祖上的訊息,坦然介紹了自家的情況。平豐盛的祖父平一郎是下級武士,娶了藩士的女兒。在幕末亂世中,父親平進次娶了勝海舟的侄孫女,使得平豐盛家總算是與最新的文化接上了線。

平豐盛在相當良好的家庭文化環境下成長,學業優秀,一路順暢於東京帝國大學後到英國留學,獲得劍橋法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回到東京帝國大學法學院教書。

簡單的交談完,西園寺並沒有用‘平公’的稱呼,而是嚴肅的說道:“平君,三年前,高橋閣下推薦平閣下出任藏相一職,平君若沒有拒絕,皇國當下應大大不同。”

平豐盛聽了這話,已經猜到了西園寺公望的想法。當下日本經濟的衰退形勢已經無可逆轉。中英關系轉為合作後,日本失去了靠自己扭轉局面的所有可能,再無從外界獲得更多資源的可能。既然只剩下從日本內部解決問題的方法,西園寺希望平豐盛能夠出來帶領革新。

果然,西園寺繼續說道:“平君,你乃是日本最優秀的學者。上至天皇,下至百姓五一不知。當此眾望所歸之時,何不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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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寺的暗示非常清晰,但是平豐盛毫不為所動,“閣下,在下已經將辦法寫出來。閣下為何還要如此一問?”

西園寺也不為所動,“我已經看過《日本未來改造大綱》,那只是做法。但為什麼這麼做,平君卻沒說清楚。”

“西園寺閣下可否讀過地緣政治學?”

“讀過,卻沒讀懂。”西園寺也不隱瞞。地緣政治學的基本原理並不複雜,核心就是人類行動必然受到自然環境以及周邊人類活動的影響。而且這些影響是雙向,而不是單向。

對於西園寺來說,這些道理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基本理念。所以西園寺發現,自己可以用地緣政治學解釋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利用地緣政治學推演出他想要的結果卻是力有未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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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的平豐盛可是與何銳合著《地緣政治學初解》的人,被認為是日本第一地緣政治學大師。至於何銳的能耐,不必多說。西園寺繼續說道:“還請平君為在下解惑。”

平豐盛也不推辭,便解釋道:“日本贏得日清戰爭與日俄戰爭,又加入了協約國一方,數十年來國力日盛。這三場戰爭各不相同。日清戰爭,日本贏得的是發展的空窗期,並且透過馬關條約獲得了賠款,朝鮮,臺灣。發展空窗期,指的是日本完全沒有外部軍事威脅,可以全力發展國內經濟。當時軍費不重,所以日本經濟發展的極快。

朝鮮是日本的商品傾銷地,當時的日本工業品與歐洲相比,質次價高。但有了傾銷地,也都買的出去。臺灣保證了日本與東南亞的海上通道,日本經濟得以發展。

所謂的皇國不成為的國策,被認為是透過軍事勝利贏得經濟利益,就是在此時得到了全面承認。”

西園寺微微點頭。當年他追隨著導師伊藤博文完成這件大事。回想起當時日本的高速發展,西園寺心中一陣感慨。

平豐盛繼續說道:“日俄戰爭,是保衛日本國家安全的戰爭。沙俄對領土貪得無厭,肆意擴張。日本擊敗沙俄,不僅得到了列強尊敬,更得到了之後10年的安全環境。

但日本國內卻不懂此戰的目的,依舊因循守舊,認為此是擴張的良機。所以沙俄在華的殖民地後,並且加強對華侵害。使得緩和中日關係的機會全然落空!

伊藤公雖然遠見卓識,想竭力扭轉此局面。他前往中國,想結交中國仁人志士,甚至想全力說服滿清皇帝,請伊藤公前往滿清為首相。但時也命也,伊藤公遇刺身亡。戰略時機徹底失去。”

西園寺公望的廉價抽搐了兩下。他的導師伊藤博文被朝鮮人在東北刺殺,當時伊藤博文的確正在如平豐盛所說的那樣正在竭盡全力緩和中日關係。即便以伊藤博文的聲望地位,依舊舉步維艱。而伊藤博文一死,中日關係隨即每況愈下。任何想改善中日關係的日本政治人物都遭受到日本國內的巨大壓力,所有努力盡皆落空。

但回想過去毫無用處,西園寺把自己的思路拉回到現實來,問道:“平君,你認為日本當時的戰略判斷錯了?”

平豐盛毫不客氣的評價道:“日本當時並不理解自己到底打了一場什麼樣的戰爭。即便有幾個人明白,面對日本朝野上下的壓力也做不了什麼。本該是一場輝煌的正義戰爭,硬生生變成了爭奪殖民地利益的狗咬狗之戰,真是令人可笑!本該讓日本成為亞洲領袖的一戰,就因為那點蠅頭小利變得不倫不類。”

西園寺公望沒辦法反對平豐盛的話,沉默片刻後說道:“那歐洲大戰呢?又是什麼性質的戰爭?”

“歐洲大戰,是日本向世界傾銷商品的一戰。日本國內鼠目寸光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要向世界傾銷商品,自然需要大量廉價原材料。所以打下青島後,日本該將膠州全部歸還中國,以換取中日友好。並且透過對華各種援助與合作,共同開發資源,更大量的向世界傾銷商品。結果日本強佔膠州,把中國當成殖民地看待。不僅再次浪費了大好機會,更激化了中日矛盾。54運動後,中國民族主義情緒高漲,抵制日貨的風潮此起彼伏。今日中日貿易中斷,就是那時候種下的因果。”

西園寺沒沉默了。平豐盛的話很尖銳,甚至有些刻薄。但平豐盛說的沒錯。日本國內也不是沒有政治家看到這點,但是那些人勢單力孤,完全阻止不了日本國內的貪婪。而且那個時候何銳已經歸國,並且奪取了東北。有了何銳的存在,日本的未來已經無可改變。

平豐盛倒也知道西園寺還算是政治家,雖然比伊藤博文弱了很多,卻比現在當政的那批人強一些。便繼續說道:“《日本未來改造大綱》的核心,是日本以國內經濟為主,出口為輔的經濟思路。日本國內資源匱乏,若是想不斷發展,就必須確保國內的原材料供應。這部分供應的來源需要有大國合作。日本若是還堅持之前的思路,就一定走不通這條路。西園寺閣下,您認為日本會接受這樣的道路麼?”

這個問題非常簡單,西園寺很清楚,‘這不可能!’

但西園寺心中卻生出些不服氣來。年輕小子們當然可以肆意批判先人所為,但不等於年輕小子們就能做得更好。西園寺不回答平豐盛的問題,反問道:“平君,你說的這些,想來何君已經非常清楚。但何君現在的所作所為,與日本又有何分別?”

西園寺以為平豐盛會思考一陣後才回答這個問題,又或者會感到不快,立刻反駁些什麼。沒想到平豐盛神色中竟然有些昂揚起來,情緒飽滿的答道:“何君索要建立的是世界新秩序!閣下若沒有世界秩序的眼光,自然會看起來莫名其妙。”

……西園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平豐盛或許是瘋了吧,一開口就說‘世界秩序’。但轉念一想,平豐盛是何銳十幾年的學術夥伴,想來聽何銳說了些什麼。那麼瘋的就不僅僅是平豐盛,何銳也大概陷入了某種瘋狂之中。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西園寺問道:“不知是什麼樣的世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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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全球工業化的新秩序。”平豐盛回答的極為乾脆利落。

西園寺最初沒能理解這個詞,等努力去理解了這個詞之後,竟然不禁打了個寒顫。

工業化是現在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日本工業化水平比中國高,所以打贏了日清戰爭,擊敗了滿清這個龐然大物。

所以工業化無疑是各列強的專屬。列強希望工業國越少越好,這樣才能以少數人統治整個世界。何銳竟然反其道而行之,試圖讓全世界都工業化……何銳是真的瘋了!

平豐盛也覺得自己講的太多,西園寺應該接受不了。倒不是平豐盛看不起人,日本這個國家好歹是中華文明圈內的3000年古國,還不至於無人能理解世界秩序。但是有資格參與構建世界秩序的國家需要廣袤的領土,眾多的人口,以及高度的文明程度。日本即便有不少人能理解,也不等於日本有這個資格成為這個領域的棋手。

西園寺這樣的人能不能理解,其實意義不大。更何況西園寺本人能否真正理解,還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平豐盛看西園寺沉默不遠,便說出了早就想說的拒絕,“閣下,日本當下的問題在於國內政體依舊是一個延續自幕府的制度,這樣的制度下不可能出現真正的合理決策制度。在下人輕言微,無力對日本進行如此巨大的改革。沒辦法為日過效力。”

聽到平豐盛的拒絕,西園寺並沒有感到意外。以平豐盛對日清戰爭、日俄戰爭、歐洲大戰的分析,其格局之高,已經屬於能夠給日本開百年未來的級別。而西園寺以及他周圍那些人所需要的一個能夠立刻解決日本眼下問題的人,平豐盛所擁有的格局不僅不是日本現在所需要的,甚至對當下的日本有害。

又沉默片刻,西園寺放下了其他想法,誠懇的問道:“平君,何君的規劃說服了你麼?”

平豐盛果斷答道:“何君從來不愛說服人,他那樣的豪傑怎麼可能不知道人們所圖的大多不是艱苦的道路,而是美味的果實。是我認同了何君的看法。”

西園寺覺得自己老了,但是此時的他又非常能理解平豐盛的情緒。西園寺並非沒有年輕過,年輕的時候追隨在倒是伊藤博文身邊的時候,西園寺也覺得世界上再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會有希望。在那樣奮發圖強的年輕時代,有過歡樂,有過悲傷,有過遺憾,有過痛苦。

但那些鮮活的情緒依舊在這已經衰老的身體中留下記憶,當深埋在心中的感受與平豐盛的情緒有所共鳴的時候,西園寺都感覺自己好像重新年輕了。

帶著懷念,西園寺排除了其他想法,認真的問道:“何君為何會認為整個世界都可以工業化?”

平豐盛想起《共產黨宣言》中的一句話,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佈: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平豐盛自己對共產主義是抱著某種懷疑的,但是何銳卻是個共產主義者。而共產黨人那種敢言的氣魄,則令平豐盛深受感動。

當相信知識必然戰勝愚昧的時候,這種發自內心的勇氣是那樣的令人振奮,即便是面對有可能一句話就能置自己於死地的西園寺公望,平豐盛也沒有畏懼。他解釋道:“土地的產出有限,財富也有限。只有工業化才能把生產力推進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並且透過不斷發展生產力,創造出無窮無盡的財富。人類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本能是一樣的,所以全球都有工業化的需求。”

西園寺認同這樣的需求,但是身為政治家,西園寺早就不是理想主義者了,他問道:“那麼何君不認為自己會養虎為患麼?”

“掠奪看似是最快積累財富的方式。但是這種做法會導致一個很可笑的局面,即便是美國把奴隸制搞到那樣的程度,美國最終為何還要解放奴隸呢?”平豐盛反問。

西園寺一愣,他覺得平豐盛定然不會說出‘這是道德’的幼稚解釋。如果不考慮道德問題,那麼剩下的解釋就不多了。西園寺也不去做出解釋,直接問道:“為何?”

“因為奴隸沒有消費力。商品如果賣不出去,就只是一種浪費。但是已經將其他地區剝奪的所剩無幾,本國的商品賣給誰?而且,就算是同一個國家,權貴們也在剝奪下層的勞動成果。就導致了生產的越多,經濟危機就越快。一次經濟危機就讓經濟數年緩不過來,又浪費了發展經濟的時間。這就是不合理的社會制度與全球秩序導致的結果。”

“即便摧毀了權貴,也未必就會讓下層生活變好。”西園寺忍不住嘲諷道。西園寺自己也曾經是很激烈的社會民主派,不過殘酷的現實讓他最終認清了事實。聽到那些年輕的理想主義看法,就忍不住小小的嘲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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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豐盛絲毫沒有受到打擊,“工業化是生產力,生產力高度發展並不意味著一定要帶來巨大的超額利潤。只有掠奪的時候才需要超額利潤,如果全球都工業化了,正常的利潤率就足以給勞動者們帶來足夠優渥的生活。經濟波動是工業化生產必然產生的結果,這個與共產主義或者別的主義無關。但是在公平與效率之間尋求當下的最優解,公平缺乏就向公平傾斜,效率缺乏就向效率傾斜。如果需要冒投資風向的時候,就給與風險投資更高的回報率,讓整個社會,乃至於整個世界這樣波動著向前,就是現階段我們必須走過的道路。”

“現階段?”西園寺抓住了重點。

“未來會如何,我們都不知道。先建立起一個公平的國際秩序,讓整個世界都進入工業化,就是現階段的目標。如果達不成這樣的目標,戰爭與經濟危機就會不斷降臨。就如中國歷史上的朝代更替一樣,一次大的危急,就把之前積累的財富與知識給毀滅了。歐洲大戰就是一次預演,這樣的大戰不會只發生一次。而是會一次次的發生。”

西園寺並非不懂這些,可他覺得平豐盛以及何銳這樣的年輕人未免太傲慢了,竟然真的認為自己能夠解決這樣的問題。但轉念一想,西園寺又覺得能夠理解。如果何銳連這些都沒考慮過,他想要建設‘世界新秩序’的說法就是在騙人。

此時西園寺只覺得精疲力竭,思路跟著年輕人走,讓西園寺消耗了大量體力。西園寺決定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何君怎看待東亞?”

平豐盛立刻答道:“東亞經濟必須一體化。”

“只是經濟麼?”西園寺依舊抓住了要點。

“如果沒有經濟一體化,就不可能有政治上的進一步合作。”

“……也就是說……”西園寺斟酌著想找出最合適的詞。

平豐盛直接答道:“如果連日本經濟都沒有光明的未來,何君一定沒有能力構建一個有著光明未來的世界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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