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戰前一年倒計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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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動機均勻的轟鳴聲突然變得急促而不規律起來,不等司機罵出一句‘XXX’,bang的一聲大響,卡車一震,速度立刻降低下來,很快就停在路中間。

司機也已經懶得罵了,他踩下剎車,把車挺穩,轉身拉開司機駕駛室後方與覆蓋了篷布的卡車車身間的推拉窗,對著裡面喊道:“故障了,你們走路吧。”

後面的人看來也很無語,但是事情既然發生了,大家也沒辦法。篷布後簾一開,有人跳下車,拔開插銷把擋板放下。帶著手槍的刑警們跳下車,帶隊的隊長喊道:“列隊!立正!報數!”

“一、二、三、四……”的報數聲接連響起。

刑警們是乘車出發,若是車裡少個人,自然會被發現。之所以報數,固然是規定,很大原因也是隊長覺得自己被車晃得有些想吐。

聽同事們聲音都還好,隊長也放了心,命道:“出發!”

瀋陽的百姓們對警察們的成隊行動有些訝異。自從何銳入主瀋陽後,進行過好幾輪的治安行動。以堅定的恢復治安態度,以及發動群眾打擊犯罪,瀋陽的治安比起以前真的是天差地別。到現在,都得一年沒見到警察成隊出現。

在路邊群眾訝異的注視下,刑警們走了兩個路口,停在了徽商會館外。見到這場面,徽商會館外的群眾們全都駐足觀看。警察部門自從經過何銳整頓後,雖然還是一個暴力執法部門,卻也從權力者的走狗變成了社會治安的保衛者。群眾雖然不會喜歡警察,卻也不再有敵對的態度。

現在警察對上徽商會館,這出戲可是有看頭!

圍觀的人快速聚攏,警察們嚴肅卻不生硬野蠻的攔出一條線,不讓群眾堵到門口。

不等人群到位,徽商會館內走出幾人。為首的是個穿著綢子長袍馬褂,戴了頂禮帽的南方男子。見到帶隊的刑警隊長,此人摘下帽子,禮貌的說道:“諸位辛苦了,請隨我們進去。”

群眾們眼見竟然沒發生衝突,又向前湧,好在來的不僅是刑警,後續趕到的還有本地的派出所的同志們,他們攔住民眾,刑警們才得以脫身,全都進了徽商會館。

穿過積雪打掃的乾乾淨淨的院子,到了正廳,那名男子先做了自我介紹,“在下乃是徽商會館在東北的館主。姓劉。不知這位長官……這位警官貴姓。”

“我們是瀋陽市刑警大隊的。我叫董立剛,這是我的證件。”董隊長說著,就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劉館主接過看了看,就把警官證還給董隊長。即便是面對一隊配槍刑警,劉館主也沒有露出怯意,他溫和的問道:“不知董警官此來為了何事。”

董隊長坦率的答道:“我們來是要帶貴商會李炳乾、劉子瑜兩人回去問話。他們現在可在會館裡?”

劉館主點點頭,“可否看看警官的公文。”

董警官向後面同志打了個手勢,立刻有負責文書工作的警員從公文包中掏出拘留證檔案,遞給了劉館主。

大家並不擔心劉館主感破壞公文。如果他敢,那麼劉館主立刻就得被逮捕。妨礙警務已經是不輕的罪,破壞公文是在法律條文中明確的罪行,兩罪並罰,劉館主是要吃牢飯的。

劉館主看完之後,把公文交還給董隊長,這才繼續問道:“請問董警官,這兩人就在會館裡。不過他們的罪行是什麼?”

“吸食毒品,購買走私物品。”董警官把拘捕令上面的內容重複了一下。不得不這麼剋制,董警官心中非常不快。但對方畢竟是徽商會館,上頭說的明白,必須按照制度走。當然,如果徽商會館敢包庇犯人,抗拒執法,那就按照規矩辦。徽商會館對東北經濟的確有影響,不過再有影響,也不能破壞法律。尤其是緝毒法。

劉館長自己不吸大煙,也不喜歡吸大煙的人。但在東北之外的中國各地,吸毒是個人癖好,販鴉片什麼的屬於商業行為。雖然為不少人不齒,卻從未見過有地方如東北這般嚴厲打擊。可見東北政府主席何銳正如傳聞所說,對販毒吸毒恨之入骨。

便是如此,劉館主還是想儘量嘗試更溫和的手段,“董警官,我們徽商裡面出了這樣的人,我們同仁也痛心疾首,覺得他們兩個太自甘墮落。不過能否請你們先回去,我們會讓這兩人到公安局自首。”

董警官聽到這話,不禁冷笑一聲,“呵呵,劉館主,就我們所知,這兩人從日本那邊購買走私的嗎啡已經一年有餘。若是自首,400天時間還不夠他們自首麼?怎麼到了此時,我們上門,他們想起自首來了。已經晚了。若是劉館主肯他們帶出來,那是最好。若是不肯,我們只能執行公務。”

劉館主聽到這話,心中大大不快。徽商在東北的生意做的很大,從東北賣往長江流域的貨物,十成裡面得有三成是徽商買走的。面前還是個警官,連警督都不是,就敢這麼不客氣,著實讓劉館主覺得被削了面子。

而且劉館主認為自己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大家行走江湖是要點面子的。那兩人若是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衝進徽商會館抓走,那也只能認了。然而兩人充其量不過是打個嗎啡針的賤癮,死罪都算不上,頂多是送到戒毒勞改營裡面關半年,犯得上這麼削徽商商會的面子麼?

一時間,劉館主覺得對方會不會是想來敲一筆,又或者是徽商會館得罪了什麼人,才被如此做法。不由自主就想試探。但轉念一想,東北政府對於行賄受賄管的很嚴,而且董警官來勢洶洶,若是行賄,只怕反被董警官拿捏住把柄。

收了行賄的心思,劉館主說道:“容我到後面把人領出來。”

董警官也覺得不用急,公安局政委交代過,此次徽商會館最初肯定會誤解,一定要讓這幫人用盡手段,最終自己明白禁毒對於東北有多麼重要。

果然,劉館主回到後面並沒有去帶人,而是撥通了電話。接線員接通招商局的電話,沒多久,裡面傳出招商局局長莫里循秘書的聲音,“請問哪一位。”

聽到是劉館主,秘書很快就轉給了莫里循。等莫里循局長接起電話,劉館主連忙把現在的情況告知給莫里循,然後請求道:“莫里循局長,我們並非要藏人。只是求個面子。只要刑警隊的人一走,我們馬上把那兩人送到刑警隊去。之後我們徽商會館絕不會干預案件審查。還請莫里循局長幫我們個忙。”

電話那頭莫里循並沒有回答。劉館主倒是不擔心莫里循聽不懂中國話,這個英國人在中國二十年,北京話說的比劉館主流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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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循沉吟了好一陣才答道:“劉館主,東北是個法制地區,執行法制,怎麼能干預司法呢?這事我幫不上忙。”

劉館主一聽這話,趕緊說道:“這不是司法問題。而且之前禁毒,也都是先公佈告示,讓吸毒者的家庭成員勸說吸毒者到公安局自首。我們徽商會館在東北這外鄉,遠親不如近鄰,我們會館的人也算是半個親戚。我們立刻勸那兩人自首,這也合乎規矩。”

莫里循也覺得很為難。作為招商局長,工作就是招商引資。莫里循在中國二十年,早就深諳中國的社會關系。尤其是在東北這樣的工業地區,社會關系反倒與英國模式越來越像。

別說在中國,就是在英國,從有錢有勢的人家裡被直接帶走其家屬,也是很削面子的事情。家屬也得想辦法弄的體面。

莫里循完全理解,現在直接這麼做,無疑讓雙方關係變僵。至於徽商會館,基本不太可能縱容那兩人逃脫。若是此時縱容人逃脫,無疑是給臉不要臉。不管是在中國還是英國,撕破臉之後,大家就真沒啥好說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所謂民不與官鬥,可不僅僅是中國國情,全世界都一樣。

但是,莫里循正因為理解了,反倒不敢亂參與。刑警大隊有政委,政委們可不是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你說辦事前他們不知道這麼做會引發什麼影響,反正莫里循不信。

最後莫里循只能讓劉館主等一等,自己結束通話電話後,給刑警大隊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接電話的最初是刑警大隊隊長,莫里循禮貌的請刑警大隊政委接電話,很快一個挺年輕的聲音在話筒裡響起,“莫里循局長,你好。”

莫里循把事情簡單確認一下,之後就問道:“政委,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麼?”

政委嘿嘿一笑,“莫里循局長,這次是我們和徽商第六次正式打交道。前幾次是上一任徽商館主在的時候,徽商裡面曾經有人報復殺人,販賣人口。其中有三次,到現在都沒抓到人。這總不能次次都不要上門吧。莫里循局長,要不你再打電話勸勸他們,遵守法律就這麼難麼?”

莫里循聽到這話,就知道大概是不可能善了。只能掛了電話。不過左思右想,覺得自己或許得打電話聯絡何銳。如果這件事何銳有個判斷,就能清楚大概走向是什麼。畢竟招商引資不容易,徽商們手裡也真有錢。若是任由刑警大隊當眾打臉,徽商們會覺得這是在針對他們,對於後期投資可未必有好處。

最後莫里循鼓起勇氣給何銳打去電話。何銳正好在辦公室,沒多久,就聽到何銳熱情的聲音響起,“莫里循局長,好久沒聯絡了。最近如何?有空吃個飯?”

莫里循聽到這話,也突然覺得的確好久沒與何銳見過。何銳是越來越忙碌,每天到處走,一年只怕得有一半時間不在瀋陽。

於是寒暄幾句,莫里循只能率直的把徽商會館的事情講給何銳。何銳聽完,呵呵冷笑兩聲,“莫里循先生,你是英國人,肯定知道毒品貿易讓英國賺到多少錢。讓幾千萬中國人染上毒癮,毒癮發作後,男的搶劫行騙,賣兒賣女,女的賣身賣色。幾千萬人口都快有英國人口那麼多了吧。中國本不產鴉片,歷史上有鴉片貿易的記載是在唐朝。明末清初,一年的鴉片貿易不過幾箱,多了也不過十幾箱。後來一年賣多少,你肯定聽說過吧。你要是沒聽說過,要不要我告訴你?”

莫里循後悔給何銳打這個電話,他這些年其實已經不怎麼記得自己是個英國人,某種程度上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中國官員。

此時聽何銳這麼講,莫里循覺得自己就是自取其辱。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莫里循覺得自己不能丟了尊嚴,於是答道:“不用告訴我數字,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數字,也知道那是一個很大的數字。現在我只想提醒閣下,這件事會讓徽商覺得離心離德。閣下是準備承擔這樣的結果麼?”

何銳冷冷的答道:“徽商會館若是覺得離心離德,那就是離心離德。他們覺得我們仗勢欺人,不給他們面子。我們覺得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他們這些人明知道東北禁毒,不僅繼續吸毒,還買走私毒品,一次性犯了兩條法。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若是要全了他們的面子,在東北當家作主的應該是徽商會館才對啊。你說呢?”

莫里循完全明白了何銳的意思,更體會到了何銳的心情。抱著最大的禮貌,莫里循勉強說道:“我知道閣下的意思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放下電話,莫里循心情無比難受。被何銳強調了莫里循的英國人身份,讓莫里循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傷害。

身為英國人,莫里循當然知道中英兩國在歷史上有過戰爭,戰爭製造了悲劇,生成了仇恨。而且這悲劇到現在不僅沒有平復,反倒因為中國日漸高漲的民族主義情緒而成為了仇恨的根源。莫里循真的沒想到,連何銳這樣理性客觀的政治家都受到了如此深刻的影響。

現在提起英國,中國人第一反應,英國是個政府販毒的國家。提起英國人,就是鴉片販子。身為英國人,並且是愛丁堡大學醫學系博士,莫里循自己見過的這麼多英國人,沒有一個是鴉片販子的。而莫里循這麼多醫科與非醫科的同學,也都是反對吸食鴉片等麻醉品的。

甚至可以說,對於鴉片的危害,英國有知識的人都很清楚。所以鴉片雖然在當下的世界還是一種藥物,也是合法貿易品,但是何銳在東北如此激烈的‘禁毒’,莫里循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然而,今天聽到的話裡面,何銳禁毒的動機中,竟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國恥。鴉片本身不僅被當做會毀掉普通人人生的‘毒品’,更與外國列強入侵帶來的屈辱聯絡到了一起。這樣的情緒和思路是莫里循從未在何銳這裡感受過的。

也就是說,何銳本人雖然深諳歐洲的文化,以及英國主導的世界秩序,但是何銳本人對於大英帝國有著強烈的敵意,當這種敵意與憤怒情緒混合起來的時候,連一直表現出來的謹慎自持,客觀理性的何銳,都被這樣的情緒極大影響了。

莫里循覺得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原本莫里循對何銳成為中國領導者充滿了期待,在莫里循的設想中,何銳這樣彷彿是西方政治領袖的人成為中國領導者,會以其寬廣的胸懷,高明的政治智慧,建立起一個和平穩定的遠東秩序。進而讓這個和平協調的遠東秩序與巴黎和會建立起的凡爾賽秩序接軌,進而構建起一個和平的世界秩序體系。

正因為有了這個想法,莫里循才願意為了何銳效力,讓自己充當中英雙方的溝通橋樑。

莫里循甚至下了決心,當事情向這個方向發展,他會竭盡全力溝通中英雙方的意見。儘可能化解矛盾,在一些英國的確明顯損害了中國利益的方面,要為中國爭取利益。

沒想到這樣的夢想遭到了迎頭痛擊。不管莫里循為了東北政府做了多少,但是莫里循在何銳眼裡,不過是一個英國人,一個政府販毒的國家裡的一個天然就是鴉片販子的人。

心靈上的衝擊讓莫里循覺得天旋地轉,巨大的無力感與絕望感如同潮水一樣淹沒了莫里循,讓他幾乎有些無法呼吸。

就在此時,電話鈴響起,莫里循的秘書小心的走進來問道:“局長,還是徽商會館的電話。”

莫里循覺得自己萬念俱灰,無力的答道:“告訴他們,把人交出去。這就是我的建議。”

秘書聽到莫里循給何銳打了電話,卻不知道何銳說了什麼。此時見莫里循這般反應,便去回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徽商會館劉館主聽到回答,也大失所望。但是劉館主並沒有放棄,既然招商局不行,還有些別的人能說上話。於是劉館主繼續撥打了好幾個電話,沒想到對方可比莫里循乾脆的多,聽到這件事,立刻表示,“馬上把人交出去!”

這下劉館主也知道事情絕非他所想的那樣能夠通融。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除了交人之外,也沒了其他辦法。

在前去帶人之前,劉館主不禁生出個念頭,這東北會不會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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