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將士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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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懿雖說免了江信的罪責,但畢竟死了近十萬邊軍將士,這筆帳還得與北周仔細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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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不曾真個揮師背上,打打嘴官司,還是少不了的。

曹懿身為天子,討價還價這種蠅營狗苟的事情自然輪不到他來,隨意指派了禮部尚書張昇為正使,歸德中郎將關千殤為副使,領了五百平西軍相隨。

這萬里北上的吵架隊伍,就算是出發了。

臨行前夜,平西王將才趕回不久的愛子關千殤喚進書房。

畢竟身為王爺,眼下西域又無異動,自然不需時刻待在軍中,東勝唯一的異姓王,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爹。”

關千殤通報一聲之後,緩緩推門而入,看著那年過半百依然氣宇軒昂的父親。

“嗯。”

關百勝站在書桌後方,手中握著本數百年前一代兵法大家孫長卿所著的《長卿兵法》,見愛子進了書房,隨手將書合攏,衝著他笑了笑,盡力想要表現得像個尋常慈父一般,可平西王身上那濃重如嶽的殺伐之氣,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儘管如此,關百勝仍舊試圖用最溫和的語調,問道:“爹聽張著說,你今次出行,結識了個新朋友?”

“是。”

關千殤知道張著乃是父親心腹,有些事情總是瞞不過去的,索性直接點頭道:“我此前也不知道他居然是北周雍王遺落在外的二子,只是看中其人品,又與我性格相投,便結識了一番。”

“嗯。”

關百勝聞言點了點頭,緩步走出書桌,隨意坐在房內那張產自東勝交州南海郡,用價值連城的極品紫油梨木製成的靠椅之上,伸手一指身旁,笑道:“咱們父子二人又不是在軍中,且坐下說話。”

待關千殤依言坐下之後,關百勝打量著自己這愛子,不知不覺間,那個牙牙學語的稚童已經長大成人,長得不像自己這般其貌不揚,眉宇間帶著的英氣倒有幾分像他娘,男兒像娘,也是好事,但其心腸也不似自己這般堅硬如鐵,在這亂世之中,究竟是好是壞,他也說不明白。

關百勝腦中胡思亂想了一陣,像是猛然想起愛子還在身前坐著,笑著問道:“現在,你知道了他的身份,有何想法?”

“我早就知道他身旁那女子乃是白溪風嫡女,而他也自稱是白溪風徒弟,本以為他也是西楚之人,不願與我相交。但他未曾因我東勝平西王嫡子的身份……”

說到此處,關千殤抬眼看了看父親的表情,見關百勝笑著鼓勵他繼續,方才接著說道:“他未曾因我的身份而對我產生惡感,我也不會因他北周國王爺的身份與他交惡,況且,若不是他,大哥也回不來的。”

說到此處,關千殤不由得想到那被父親賞了八十軍棍,此刻仍舊躺在床上養傷的大哥,心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關千軍行刑之時,關百勝就在一旁盯著,所以那持棍將士們絲毫不敢徇私,十足十地打了八十軍棍,直打得他後臀處皮開肉綻,而後又將落點上移,直到後背之上也是隱見森森白骨才算完畢。

關千軍倒也硬氣,整個過程中,不曾運起一絲內力抵抗,咬牙撐到行刑結束,方才昏了過去。

“千軍……”

關百勝想到那昏了一天一夜,方才幽幽轉醒的養子,

心中閃過一絲歉疚,雖然嘴上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畢竟嫡庶都還有分別,更何況是養子,捫心自問,若是關千殤犯下這般過錯,向來護犢子的關百勝能否下此狠手,他到現在也想不出來。

“大哥也是一心為爹著想,這次罰的……重了些。”

關千殤自然看見了父親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內疚,替大哥說了句情,也是在安慰父親。

“不重,不重啊!”

關百勝搖了搖頭,沉聲道:“他的心思,爹又何嘗不知,千軍是個好孩子,但此戰因他而起,我東勝死了近十萬將士,對那十萬亡魂,總得有個交代,陛下那裡還盯著呢。”

關千殤知道起因,也不願多分辨,只是有一事不明,問道:“可那破虜軍衝關,北面邊軍未曾守住,不該是江信的責任嗎,為何陛下不僅沒斬了他,還將他調去兵部當了尚書?”

朝堂上的博弈,哪是這長在軍伍的毛頭小子能懂的,武將的戰場雖然遍佈鮮血,但文官殺人,那才是悄無聲息,這也是關百勝寧願躲在這遙遠的西邊,也不願回太安城的目的之一。

這些道理,關百勝多希望愛子這一輩子,都不要懂,可是他已年過半百,哪怕身為宗師,不達仙人境,終究會有埋進黃土的那一天,也不知道還能再護愛子多少年月,自嘲地笑了笑之後,解釋道:“因為漢王在殿前的那一跪。”

關千殤皺眉思索道:“因為漢王那一跪?”

“正是。”

關百勝沉聲道:“生於皇家,是幸事,也是憾事。漢王這些年,權勢越發的大了,為人越發的驕奢淫逸,行事作風也越發的囂張跋扈,不管是本性也好,自汙也罷,陛下全都將其看在眼裡的。

而咱們那位陛下又是何人?那氣吞山河的雄心壯志,為父也遠遠不及。

陛下以天下為棋盤,與北周那位博弈多年,區區十萬人,不過只是陛下眼中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罷了。陛下只是在用此事敲打漢王,也是提醒漢王,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做臣子的,不可產生絲毫妄念。”

“爹是說……”

關千殤彷彿明白了點什麼,猛然間,被腦中閃過的一絲念頭驚出一身冷汗,“漢王想反”這四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東勝,經歷了十幾年前那場對西楚國的滅國之戰後,又因分賬不均,和北周國鬧騰了不少年月,好不容易雙方罷戰,這才安生了幾年光景。

若是漢王此時反了,以他現在掌握的兵力權勢,東勝必將大亂,不,不只是東勝一國,就連這天下,也定會亂上一亂的。

因為到那時,北周難免不會趁虛而入!

雖說北周總體兵力要比東勝弱些,可這差距,終歸也大不到哪裡去,若是再與漢王聯手……

哪怕陛下最終勝了,也只會是元氣大傷的險勝,那時的東勝,如何去面對毫髮無損的北周國?

到了那一步,這東勝的天,也就真的塌了。

“慎言。”

關百勝瞥了他一眼,嘆息道:“漢王這一跪,是在低頭,也是在認錯,無論真心假意,陛下終究是接受了的,而那個王重,無錯也有錯,錯就錯在他是諸葛瑜的人。”

關千殤本已經有些明悟的腦袋,又昏了幾分:“這又關諸葛丞相什麼事?”

關百勝呵呵一笑:“東勝文官,大多以諸葛瑜為尊,那個率先發難的御史中丞便是他的門下,可是,要知道這東勝的天下,可不是諸葛瑜的啊,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這東勝,只能有一人為尊!”

關千殤道:“爹是說,陛下不光要借此事逼漢王認錯,還要敲打諸葛丞相?”

“是也不是。”

關百勝搖頭一笑:“陛下要敲打的,可不只是他二人……”

“還有誰……”

關千殤正欲發問,忽而想起自己此行身負的北上副使之職,驚呼道:“還有……爹?!”

“嗯!”

關百勝緩緩點了點頭,透過輕掩的窗樞,眼神明滅不定地望向東方,那裡,是太安城的方向!

良久之後,方才微微一笑:“西楚國滅,雖然左元放佔了大功,但陛下給了他若水城,也就還了這份人情。

可爹不同,爹自從進入宗師那年,就成了東勝的異姓王,這滅國之功卻是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了,所以爹和陛下都默契的沒有提及此事,直將這潑天大功歸在左元放一人身上。”

關百勝說著,許是渴了,緩緩提起桌上那只白地青花壺,給自己與愛子各倒了半杯茶水,一口飲盡之後,才接著道:“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都是為臣大忌,所以爹遠遠呆在這西面,明面上是鎮守,實則是躲禍。

你結識北周國小王爺的事情,東勝皆知,外通敵國的罪名可是不小啊,呵呵……

你也不必驚慌,這次陛下命你出使北周,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敲打爹,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這一趟北上,你既然為副使,便只需領著五百弟兄做好護衛工作,其餘一切,且聽張尚書的安排便是。”

關千殤點頭道:“孩兒明白。”

關百勝道:“你的性子本就耐不住寂寞,這趟出使,也算是讓你出去多見見世面。等你到了上京城,想必你那位許家朋友封王的訊息也已經傳開,若有機會,不妨與他多交流交流。”

“可是,爹方才不是說……”

關千殤疑惑不解,父親方才明明說外通敵國乃是大罪,陛下已經為此事而遷怒於父親,在他想來,此行去了北周,應該遠遠避開許召南才是。

關百勝沒再解釋,只是笑道:“爹說的話,你現在不懂也沒關係,只需心中記著便可。還有,你是我關百勝的兒子,也不需要刻意逢迎於他,萬事隨心便好。”

關千殤點頭道:“孩兒知道了。”

“呵呵……”

關千殤呵呵一笑:“諸葛瑜確有經天緯地之才,東勝這幾十年的國泰民安,有他不少功勞,可是,他老了,眼裡只裝著東勝這方寸之地,格局未免太小。

須知陛下兄弟二人鬧得再兇,也不會忘記身後還有一個蜀王,這東勝啊,終究還是曹家的天下,任他如何掀起風浪,終究,也改不了姓……”

關千殤猛然抬頭望向父親,這一瞬之間,關百勝那雙虎目中暴射而出的駭人精光,方才顯露其梟雄本色。

彷彿察覺到自己不小心又將愛子嚇到,關百勝深深吸了口氣,渾身氣勢於頃刻間收斂,微笑道:“走之前,去給你娘上柱香。”

“嗯,孩兒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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